正文 第147章 夢魘（4） 文 / 七了
沒過多久，那雲絮狀的圓形逐漸變成了人的模樣，可他這副樣子，更像是一株植物，頭上連著的枝幹和其他樹木相連，那似乎是血脈相通的，裡面不明的汁液在向他的腦中傳遞著。這神也沒有腿腳，腳下的枝蔓同樣延伸到了很遠的深林之中。
「一也，好久不見。」命運之神面無表情地說道。
平時蘇悲劇總是抱怨一也沒有人情味，平日裡那副沉悶的樣子讓蘇悲劇一看見就來氣，可是今天在見到這位「命運之神」的時候，蘇悲劇心中的抱怨一下子全部消無了，原來一個真正的神明確實如此，不像人類想像出的彌勒佛一樣討人歡心，眼前的這位神，不過就是一株會移動的木頭。
「是啊，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蘇悲劇的夢裡。」蘇一也放下了之前戒備著的姿態，看著命運之神這副狼狽的樣子，一也心中發覺，在蘇悲劇夢境中搗鬼的，並非是他。
命運之神微微欠身，表明了自己的歉意。「我是被囚禁在這裡的。」
「有誰能囚禁得了你？」蘇悲劇詫異道。見了蘇一也之後悲劇覺得神的力量簡直是人類無法企及的，他身上的許多素質都讓蘇悲劇望塵莫及，既然神的力量大到如此，為什麼還會有什麼能夠囚禁住一位神明？
「每一位神都是不同的。沉塘之底的主神精於『鬼道』，所以行蹤迷離若隱若現，他幾乎是嚇人用的。我的屬性是『戰』，因為我經常和那些人直面打交道。而命運之神……」蘇一也剛想解釋，站在身側的命運之神便自己說出了口。
「我的使命是，旁觀。」
蘇悲劇疑惑不解。
蘇一也笑道，「在他獲得神位之前，『世界』問他，你想對這名為苦海的世界做些什麼。他回答說，他只想遠遠看著，看著滄海變成桑田，看著世人淪陷，看著所有生靈按照自己的想法或是掙扎或是奔波。所以，『世界』賜予了他『命運之神』的名分。說起來，那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時候的他，處境並不像現在這樣淒慘，淒慘到只能在你的夢裡勉強維持生計。」
「你怎麼會落到這副田地。」蘇悲劇聽了一也的話以後，才對眼前這個像人又像植物的「植物人」產生了一丁點的好感。「是誰囚禁了你？」
「夢魘。」命運之神垂頭說道。「夢魘的力量太強大了，可是除了我以外任何神或生靈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把我困在蘇悲劇的夢境之中，我獲取不到外界的消息，在斷絕了與世界的聯繫之後，我的精力也逐漸被時間奪去，所以不得已只能依附在蘇悲劇的『生命之樹』中，我知道這樣做會讓他感到疲憊和力不從心，可我也只能如此。」
「這回我可找到根源了。」蘇悲劇叉著腰說道，「原來是你在搗鬼……不過看你這樣子我也不能責備什麼，讓一也替你解決了夢魘不就好了。」
一也本在想些什麼事件，聽了蘇悲劇的指令過後立刻被嗆了幾聲。他扶著樹幹彎腰冷笑，「你知道束縛住命運之神的夢魘是何方高人麼，你對他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傻話來。夢魘一早就存在於你的心靈深處，伴隨著仇恨和其他的負面情緒生根發芽，是比『沉塘之底』還要潮濕陰涼的地方。我們三個現在所處的地點，也正是夢魘的領地，在這裡神的力量會大打折扣，現在的處境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蘇悲劇看向一也，微笑說道，「不管那人會有多強大，你都會與他決一死戰的吧？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勝利的，因為我還沒見你輸過。」
蘇一也微微一怔，隨後綻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你說得對，在我的記憶裡，我真的還沒輸過呢。」
……
夏千雪守著床上的兩人，看著桌上的燭火搖擺不定，明明沒有風，沒有空氣的流動，這蠟燭卻總是忽閃個不停，每當蠟燭的光芒變得黯淡，她的心都會被提到嗓子眼來，緊握著自己的拳頭，一聲都不敢吭。
待到蠟燭的火光恢復之前的光芒時，她提著的心才會微微放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麼依賴蘇悲劇和蘇一也了。兩人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一走，她的心裡始終是怕的。蘇悲劇的夢魘真的有那麼可怕嗎？為什麼一也在臨走的時候說出那樣的話來。身為神的一也不是最強大的麼……
夏千雪的思緒就像這蠟燭的燭火一樣，搖擺不定。
眼看著蠟燭燒掉了一半，還剩下的小半截長度讓千雪憂心不已。此刻的她已經是心急如焚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突然，叩門的聲音響起，讓夏千雪被嚇得差點連膽子都掉出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覺，竟然還點著蠟燭，不怕出事麼！」門外的那人責備道，「你們該不會是在玩碟仙吧？」
一定是查夜的老師來了，夏千雪趕忙手忙腳亂地將火光用書本擋住，而後應了一聲，「這就睡了，這就睡了。」
那人才走了幾步，竟又折了回來。
折回來的老師讓夏千雪更加怕了。
「混賬，男寢裡怎麼會有女生。」老師瘋狂地砸著門，聽上去很是氣憤。
夏千雪不得已硬著頭皮死死撐著門，怕老師就這樣闖入，而影響到蘇悲劇和一也的性命。
「老師對不起我真的不能開門，等明天我會像您解釋的好麼。無論是通報還是檢討什麼的，無論您怎樣責罰都好，只是我真的不能開門……」夏千雪急地連淚水都湧了出來。
「你哭了？」
門外老師的聲音竟一下子變得柔和了起來。
「誒？」夏千雪止住了哭聲，為什麼這老師會突然變得……變得這麼善解人意了。一點也不科學！
門外人輕笑了一聲，隨後說了句，「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千雪，其實是我。」
夏千雪的腦子還在反應著來者的真正身份，眼看著門栓竟然輕輕地移動，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千雪的視線緊接著望向這扇門，推門而入的，是李小萌。
夏千雪長長地吐了口氣。「你可真是，嚇死我了。」她幽怨地說著，「這可是關乎一也和蘇悲劇性命的事情啊，以後可萬萬不要用這個來開玩笑了。」
李小萌微微一笑，「就是不放心，所以來看看。我去過你的寢室，發現你不在那裡，所以猜想著你們三個一定有什麼秘密計劃才對，於是就來到了這裡。」
「有秘密計劃的他們兩個，做什麼都不帶上我……雖說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心裡還是很不舒服啊。」夏千雪扭捏著說，「我很羨慕林初心，聽說她和蘇悲劇一起經歷過很多很多同生共死的事情，可我呢，分明只能享受著他們的保護，卻從不曾和他們一同經歷過什麼。這樣的我是不是太過弱小了呢？這樣的我，是不是不配和他們在一起？」
「死丫頭，別再說傻話了。」李小萌揉了揉夏千雪的頭。「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有大麻煩才對。畢竟一也要應對的，也是位神啊。」
一聽李小萌提及蘇悲劇的事情，夏千雪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難道還有可以和蘇一也勢均力敵的神麼？」
「這一次，蘇一也的敵人，是蘇悲劇。」
……
蘇一也，悲劇，和命運之神三人，一起來到了生命之樹的根部，昔日一直繁盛的生命之樹，如今居然如此頹敗不堪，樹木的葉子枯黃而脆弱，微風拂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悲劇眼前的，是一個碩大的，深不見底的樹洞。
「出來吧，夢魘。」蘇一也叫囂道，「我要以囚禁了命運之神的罪名誅了你。」
樹洞中有陰森的笑聲傳出。
走出來的人讓蘇悲劇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被命運之神撐住。
「你……你是誰？」蘇悲劇顫顫巍巍的問道。
因為站在他眼前的那個「夢魘」，長得竟然和他一模一樣。蘇悲劇一開始以為他該是「沉塘之底」的那位學長，可是仔細想想又不對，因為這個夢魘不像學長那樣具有生氣，整個人帶著死亡一般的陰冷氣息。
「我就是你啊。」夢魘笑著，他的步子輕快，只留下了幾個殘影，便忽地出現在蘇悲劇眼前，他的臉上帶著憐憫一般的笑容。
「可憐，真是可憐。」夢魘悲憫地對蘇悲劇說著。
「什麼意思？」蘇悲劇定定地看著夢魘的眼睛。
「你太脆弱了蘇悲劇，你不配做你自己……而你也太傻了些，以為自己的生命受了沉塘之底主神的恩惠，其實他們只不過是利用你，利用你維持世界上可笑的平衡。你眼前的蘇一也，不過是希某勒用來看著你的眼線，不要以為林初心所做的，是把你推出輪迴，我只想讓你知道，林初心她，也只不過是希某勒的棋子，是為了將你整個人拴在沉塘之底的棋子……正是因為他，你才會陷入這可悲可歎的輪迴中！」夢魘的臉上，帶著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
這笑聲讓蘇悲劇覺得毛骨悚然。
蘇一也上前一躍，一把發著凜冽光芒的刀，一寸寸插入夢魘的身軀內。
夢魘竟然毫髮無損。
蘇一也發覺，眼前的夢魘不過是一個殘影。
「殺了我又有什麼用？蘇悲劇的路越來越短了，到時候，他就會走到輪迴的盡頭，脫離命運帶給他的苦海……逃脫了三界的苦難，逃脫了生死，逃脫了一切的苦厄……」夢魘癲狂地笑著。
「你是無法阻止這一切的，蘇一也。等到那時候，我會以真身來接他，帶他看看你們的真面目。」
在夢魘的殘影正要逃離之時，蘇一也正欲一個箭步追上去，卻被命運之神攔住。「一也，別追。」
「怎麼了？」一也回眸問道。
可話才剛剛出口，一也便見到悲劇的夢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不遠的幾米處，站著另外的一也和命運之神，而再向更遠的方向看去，一排一排的像電線桿一樣的一也和命運之神以同樣的姿態，錯愕地看著眼前的這些人。
「糟了。」蘇一也苦笑了聲，「這裡是輪迴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