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1章 沉塘二世界 文 / 七了
不知道這樣一場夢,做了有多久。那大概是件尤其久遠的事了。忘記了曾經經歷過什麼,忘記了曾經偏執的理由,就這樣,熬過了難熬的時間,沉澱了未來得及沉澱過的東西。
多美的陽光,明晰,純淨。米黃色的光,略發刺眼,卻帶著一種熟悉的溫度。
悲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道光,期盼了許久,可是來得又如此突然,讓他覺得,有些措手不及。這裡是哪裡?躺在床上兀自出神的他,將整間房間掃視了一遍。
這不是……他的房間麼?恍惚間,他覺得頭痛欲裂,總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間消逝了一樣……那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讓他覺得很失落,很失落。他又擦拭了下自己的眼睛,眼角好像有幾滴不知名的液體。
總覺得,這一覺,睡得太沉太沉。
「起來了沒啊我說,再不起來你可就又要晚了。你們老闆可是要扣工資的,一會兒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這聲音讓蘇悲劇更加疑惑了。
好像……好像老姐啊。
蘇悲劇推開門,正見著熟悉的老姐在廚房裡忙裡忙外。
她發現了呆愣在原地的悲劇,罵了句。「怎麼著,就算不來幫忙,也不要傻愣愣地在那裡看著吧?」
她用圍裙擦拭著手上的水,微波爐「滴」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加熱好了。一切,都像往常那樣,沒有區別,沒有一丁點的區別。這時候,蘇悲劇真的覺得,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有些離奇的東西,還有些,讓他傷感的東西。
「……姐?」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也許,現在這時候,才是他在做夢呢。
她終於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計,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蘇悲劇。「做噩夢了?一覺醒來跟不認識我了一樣。我還真是白養活你這麼個小兔崽子了,當初不好好學習也就算了,現在工作也不努力,哎,真是。」
蘇悲劇幾近喜極而泣,像餓狼一樣撲上前,將老姐摟在懷裡。「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的嘴中不斷嘟囔著,再沒有什麼言語能夠描繪出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感激和慶幸。
「還不快去吃飯,不是說好了今兒個要去發傳單的麼。都已經是個爺們了還在這裡矯情什麼?」老姐推脫著,將蘇悲劇按在了桌邊,並端上了剛熱好的米粥。
「……姐。」蘇悲劇喝著喝著,又忍不住看向了她。
「怎麼了。」老姐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著話。
「我今天不去發傳單了。」
「……嗯?要不要我幫你請假。」
蘇悲劇的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用了,我不會再去了。」
「嗯?」這時,老姐才抬起頭來,挑著眉毛將蘇悲劇上上下下掃視了一番。他今天有些反常,究竟怎麼個反常法,她倒也說不太清……
「我想,去復讀一年。」蘇悲劇往嘴裡扒著粥,假裝沒有看到老姐驚喜至極的表情。
她忽地一掌拍在了蘇悲劇的後背上,激地悲劇差點把口中的粥噴出去。「你終於開竅了,老娘期盼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還成,總算沒白養你這麼多年,知道上進了,不錯不錯,再接再厲!」
記得她經常在蘇悲劇的耳邊嘟囔著學校的生活有多麼好,旁敲側擊地想要知道蘇悲劇心中的想法,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放棄讓蘇悲劇去復讀這個打算,今兒他竟然親自說出了這話,這讓她感動地就差熱淚盈眶了。
「我今天下班以後一定要去拜拜菩薩,一定是她給你托夢了,不然你怎麼會突然間變成這樣,哈哈哈……」老姐瘋笑著離開了家,隨著門光噹一聲,蘇悲劇眼中含著的淚水也終於掉落在了粥裡。
這一切,真的是真的嗎?
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蘇悲劇始終沒有鬆開一直攢著的左手,他知道,手心中有一顆淺藍色的珠子,就像一顆水晶粒子,他知道,珠子的名字叫做「靜止」,裡面藏著他最愛的人的靈魂。
儘管沒有人為他解答,可是他知道這不會是一場夢境……現在的他,活得如此真實,「沉塘之底」,也那麼真實地存在過。
原本想著,「甦醒」過來的他,依舊是個孤家寡人,因為院長說過他不過是半個「怨念」,可沒想到,他還是留了一手,給了他這麼一個溫馨而又美好的禮物。
沒有來由的感激,感激那道久違了的溫暖的陽光,感激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感激著一切他所經歷過的事情,無論是死亡,還是成長。
吃過早飯以後,悲劇出人意料地將飯碗刷洗乾淨,又將它們輕輕地放在碗櫃裡收好。明明是不起眼的小事,在悲劇心裡,卻那麼幸福。來到洗手間的他,故意看了看自己的額頭。
院長在他的額頭上留下的「印章」,似乎是透明的。而他的左眼,除了較以往有些熱以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悲劇刻意打開電視確認了下當前的時間,8月17日。
當初他穿越到「沉塘之底」的日子,該是8月16日才對。蘇悲劇心想著。他將房間中的一切都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從前的那封錄取通知書,只是那張名牌還在他的口袋中,沒有一點褶皺。
「沉塘之底,精神院,負二班,姓名蘇悲劇,異能,引入悲劇。」悲劇自嘲一般說道。好像,突然覺得,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客廳中沒有來得及關掉的電視,忽地插入了一條消息。「由本市失蹤的六名人員至今還沒有任何消息,請發現線索的廣大市民積極反應,及時聯繫警方以便偵破此次案件。以下是本市人員失蹤名單,林初心,女,十九歲,林海,男,二十歲,齊韶涵,女,二十歲,王鑫,男,二十二歲,陳旭,男,二十歲,李雪,女,二十二歲。」
聽到這幾個名字,蘇悲劇渾身打了個激靈,他立馬放下了手中的名牌,飛奔到電視機跟前。電視上所羅列出的失蹤人員的照片,正和蘇悲劇腦中浮現出的人一模一樣。
蘇悲劇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他不知道能用什麼言語來描述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起先,他對自己還活著的這件事感激萬千,可是隨後,一種徹頭徹尾的孤獨感又將他籠罩了起來。
說起來還真是諷刺,一直想著,「最後倖存下來的人,可能是無辜的麼?」,可沒有想到的是,最後留下來的人,竟然會是他自己。那麼多人在他眼前離開了,走得那麼遠那麼遠,走到了那種無論蘇悲劇怎麼努力都達不到的地方。
蘇悲劇用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打在了桌案上。
他沒有理會拳頭上沁出來的血跡,因為他覺得,心裡留下的傷疤,比手上的傷口,要疼上千萬倍。
「本台記者獨家播報,本市著名小說家龍一對女兒齊韶涵失蹤一事的看法。龍一先生,請問您對令千金失蹤一事持有怎樣的態度?聽說您的妻子為女兒失蹤一事整日以淚洗面,屢次向您提出離婚,您對此事又有什麼看法?」
電視中的龍一,先是乾咳了幾聲,而後回答道。「我為我女兒失蹤一事感到很痛苦……但我們男人,是不該把這種痛苦表露出來的。我的妻子她突然間失去了女兒,歇斯底里一番也是正常的,我想時間終會抹消她心上的這道疤……」
「什麼狗屁理論,以為時間能改變這一切麼!而且這口氣,好像他心裡知道齊韶涵不會回來了一樣。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惡毒的父親!」蘇悲劇衝著電視唾罵道。
記者也察覺到了龍一言語間的不妥之處,連忙拉回了話題。「這次失蹤事件,和您小說中的情節有很大的重疊部分,他們好像真的穿越到了您所描繪的世界中一樣,您真的覺得世界上會存在著一個叫做『沉塘之底』的地方麼……」
「這種地方當然是有的,如果沒有洗刷罪惡的地方,如何維持我們現在生活的平衡?善極必成惡,惡極必成善……失蹤的孩子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沒有辦法與之抗拒的命運,這一切都要看他們如何選擇,如何作為……那是旁人干預不了的。」龍一的話讓其他失去孩子的父母的情緒一下子失控了,記者不得已胡亂插了個理由,終結了此次的訪談。
龍一的話,讓蘇悲劇氣不打一處來。
他當年離開「沉塘之底」的時候,與希某勒定下了個約定,要把自己的女兒貢獻出來,而且這人,竟然毫不猶豫地便把無辜的齊韶涵推進了「沉塘之底」這種血腥的世界,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夠資格被稱為是父親,沒有資格稱作是男人,甚至沒有資格稱其是「人」。
蘇悲劇心中惡狠狠地想著。
龍一,是多少年前,「沉塘之底」最後的倖存者。
而電視機前的蘇悲劇,也是多少年後的,倖存下來的人。
儘管身份差不多是一致的,可是蘇悲劇覺得自己和這種瘋子相差很遠。難不成「沉塘之底」,培養出的「人才」,除了悲劇這種悲劇以外,剩下的就真的只是「悲劇」了?
龍一他,該對齊韶涵的死付出責任才行。蘇悲劇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