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侯府篇 鴆毒 文 / 脂墨
「喂,叫嫦熹的,我家芙兒呢?」
「芙蕖……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她自己跑出去了。」
「什麼?!」
然後嫦熹原原本本交代了她和我之間的事情,蕭決忍住了想打嫦熹的衝動。
他咬牙切口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就相當於一個普通人,而且我剛剛才得知,她的死對頭麻熙偷偷越境跑來這裡了,麻熙就是擺明了來害她的,你竟然就這麼把她趕出去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安全?」
嫦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免得大嗓門的蕭決把門外的女婢們也招來了。
嫦熹倒了杯茶水,遞給蕭決想讓他消消火氣:「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廢話,當然是出去找她啊。」
嫦熹瞧了一眼外頭:「外面有守門的侍衛,你能出去,那我怎麼走,會被發現的。」
蕭決的兩眼迅速在嫦熹身上轉了兩圈,賊眉鼠眼的問:「你多重?」
「我?……」
「哎!算了算了,看起來瘦不拉唧的,應該沒有芙兒重。」
嫦熹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蕭決跟芙蕖的說話和思考模式都是一模一樣的。
蕭決說完就扛起了嫦熹,嫦熹感覺自己整個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甚至或許都有三百六度。
在慘烈的尖叫聲中,蕭決像扛著一袋大米的摸樣扛著嫦熹消失在房間裡。
房間裡瞬間寂靜無聲,只有兩杯冒著煙霧的熱茶。
嫦熹和蕭決幾乎跑遍了整個長安城,比採花大盜闖小/姐閨房的頻率還要快。可是幾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有找到我的人影。
那是因為,此刻我正在嫦熹的房間裡面開始呼呼大睡了。
由於這兩天我實在是沒有睡個好覺,所以趴在桌子上就不知不自覺的見周公了。
嫦熹和蕭決找了一晚上,也經不住折騰,在天濛濛亮的時候,蕭決又把嫦熹給帶回了房間,再接下來,就是看見了熟睡中的我。
「芙兒?」
嫦熹翻了翻白眼,險些要暈倒了:「怪不得怎麼都找不到她,原來是回來了。」
當我朦朦朧朧才從夢裡面掙扎醒來的時候,嫦熹和蕭決正一臉陰沉盯著我,他們的表情足以讓我相信我已經被貞子大爺給附身了。
「你去哪兒了?」
「你去哪兒了?」
「你去哪兒了?」
這是一個死循環的問話,頓時陷入了一場死寂當中。
在三天前,我們三個人可以說是鬧翻了,現在卻也因為同一個原因而又上演一場彼此擔心的肉麻煽情的戲碼。
我對這種場面向來是嗤之以鼻的,明明心裡有鬼就要坦誠的說出來嘛!
我對蕭決張了張嘴巴,又把那口涼氣兒給吸了回來。
我翻翻眼皮,故意把頭轉向嫦熹,沒有理睬蕭決一眼:「我回來找你的,麻熙要害你,我怕你連累我再也回不來漢朝,所以我要確定你到底死沒死。」
嫦熹擰緊了眉毛:「芙蕖,之前算我錯怪你了,我回了宮,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不過在我剛要決定出去找你的時候,你家相公蕭決公子就找來了,後來我們找了一晚上都沒有在長安城發現你。」
我悄悄的瞥了一眼蕭決,看來這小子還是有點良心。
蕭決剛開始還跟我拽著點樣子,可能因為持續的氣壓太低了,壓的他終於不得不向我這邊倒戈相向。
再接下來的十五分鐘裡頭,蕭決的對話基本鎖定在了——
「好啦,親愛的,是我錯了,我真的不應該惹你生氣的。」
「我真的是太著急了啊,因為長老說過你在這個空間裡可能會遇到……哎,反正就是不好的事情。」
「還有啊,麻熙這幾天很奇怪,後來我才發現她偷偷找了組織的高層管理的那個顧老頭騙來了藥水,然後她就來漢朝了。」
「好了,親愛的,一切的事情我都會幫你解決的,你可千萬別不理我!」
我和蕭決吵架的次數不少,每次我都還是會在他後來哼哼唧唧的道歉聲中原諒他了。
這次也不例外,我回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也就算是和好如初了。
但是這次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太自然的地方,總是有種直覺告訴我蕭決有事兒瞞著我,而且在我追問那個老頭到底給他占卜了什麼,蕭決也是支支吾吾的隨便說了幾句。
接下來就是我和嫦熹的友好談判,其實我們的對話主要還是集中在契約上。
可能是性格的原因,我們兩都沒有進行肉麻的道歉對話,經過新一輪的友好協商後,嫦熹也還是因為誤解我的事情,跟我鄭重而嚴肅的說了一句:「這次的事情造成的後果我有一部分的責任,但是芙蕖你也是需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氣,為了加深我們可以更好的合作,我們都要彼此信任和關心,以及依賴。」
「你不會是把國家主席的演講稿給偷來了吧?」
而且她婉轉的把事情基本上都歸咎到了我的頭上,我有的時候真的是挺佩服她的。
「既然說到這兒了,那也該談談生意了,嫦熹同志,你想清楚沒有,為了避免我們雙方都有不必要的損失,你應該及時決定靈魂契約的書面內容。」
我在做著最後一個提醒,我沒有遇到過考慮時間這麼久的,嫦熹的舉動讓我有點煩躁。
嫦熹長長歎了口氣:「我原以為那未央宮是地獄,那裡鎖著的冤魂都可以集結成一個小國,然後我也死在了那裡。可我太天真了,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很多地獄,我在想,我的仇恨,我的不甘和委屈,是不是都也太渺小了,我用仇恨蔓延生命,換來的也是死亡而已。正如那妓館一般,地獄還是地獄,改變不了什麼。」
她說的很平淡,我聽得很吃驚。我心裡已經極度煩躁,但是我們不能干擾契約者自己的選擇,否則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行騙。
「是嗎?」我用小拇指挖了挖鼻孔:「說人話!」
嫦熹兩手一攤,她的這個後現代動作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我沒想好。」
我從腰帶縫裡拽出了那張皺巴巴的a4白紙,可能是剛剛睡覺的時候碰倒了茶杯,所以紙張跟著我的衣服一塊濕了。
我輕輕攤開,鋪在地上:「諾,這個契約你還是要好好的收著,先晾乾吧。」
嫦熹歪著脖子觸碰了下契約的紙張:「即便紙濕了,上面的墨跡也沒有化掉,難道這張紙跟你一樣,有不可思議的能力嗎?」
面對嫦熹如此認真的提問,我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只是普通的紙而已,在很多年以後,就算是窮人也用得起……怎麼說呢,雖然是普通的紙,但代表了一個憑證,即便是我們這樣的異能人,也是需要遵從生存規定的,換句話來說,等生意達成的時候,這張紙就能作為證據,證明我可沒有白拿了你的人皮,而是等價交換過的。」
「是嗎?」嫦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道:「如果是被你們脅迫而簽下的呢?」
我不得不承認嫦熹這個丫頭很聰明,但同樣的也很讓我惱火,如果不是看她現在可憐兮兮的摸樣,她的臉早就成了我拳頭的犧牲品。
上一個問這問題的人,就被我華麗的揍了一拳,因為這觸犯到了我們組織的尊嚴。
我提高了八度嗓音:「藝術,藝術懂嗎?我們也是有最基本的工作素養的,能剖析到人類最脆弱的一面,加以利用來達成契約,知道誰最需要,這才是我們應該值得驕傲的成績。比如你,我當時就相信你會跟我簽下的。」
因為她身上有著我從未見過的香味,那是靈魂的味道,我不會看錯自己的獵物。
嫦熹頓了頓,沒什麼表情,我猜不透她的思緒。
「我給你重新換張乾淨的紙。」
「不用,我喜歡原來的。」
嫦熹拎起紙張,疊好,又放進自己的衣懷裡。
我翻了個白眼,不理會她的矯情:「好吧隨便你,記住,你還有一天。」
我以標準的模特貓步瀟灑的邁開腿,瞬間消失在這個空間裡,周圍,又恢復了只有嫦熹呼吸聲的寂靜。
那時候,我並沒有看見,嫦熹在我離開後浮上嘴邊的一抹陰笑。
後來我和嫦熹共同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又重新把故事拖回到了幾個月前的原點,它是故事的影子,跟隨著我們的行為而變化的另一個故事。
不要總認為自己的故事有多麼特別,因為世界的時間是平行的,每時每刻,你都會錯過除你之外的驚天動地的故事。
「芙蕖,如果我當時真的死了,張嫣和蘇嬤嬤對我說換了毒酒也是真的,那麼,我究竟是怎麼死的?」……
未央宮,宣誓殿。
劉盈隻身一人坐在椅子上,月光照進來,他的手裡拿著兩個透亮的瓶子。他把瓶塞打開,兩瓶都是濃烈的藥酒味兒。
但是,只有一瓶是劇毒鴆酒。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瓶,很有可能兩個都是真的,但也有可能,兩個都是假的。
他親手換掉了當日太醫殿內的鴆毒,唯一僅有的鴆毒。
劉盈抬頭看了看月光,目光比這四散的月光還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