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狐帝混了個賬 章 一四五 神隱 (上) 文 / 冰魄雪
因為音相近,且梵谷的聲音有些低,所以白初並沒聽清楚到底是「這些被子她用不上了」還是「這輩子她用不上了」。
她理所應當把他的話理解成了前者,於是,白初不明所以,「為什麼用不上?」
梵谷似是有些累,揉了揉眉心,聲音有點悶,「就是用不上了,沒那麼多原因。」
白初自然看得出他面色不佳,從青堯進了裡屋,他臉上就再沒有一分笑,整個人憔悴得很。白初繞開地上的被子上前去:「是不是扯到傷口了?不舒服?」
梵谷沒答,手指沿著枕頭上的花紋來回描摹,看起來有些出神。
白初看了他一會兒,到床沿邊坐下。
房內燭光點點,不明微暗,暈黃的光亮映照在他的面上,微垂的眼睫在他鼻樑側面投下陰陰的影,顯得他的面容十分安靜。
白初再次脫了他的衣給他上了層藥。一番動作下來,他任由她擺佈,向來深邃的墨眸依舊幽深,只是卻不知怎的,裡頭似是少了些神采。
白初望著他,猶豫了會兒,開口:「梵谷,你有心事。」
梵谷沒有接話。
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很靜,兩個人都不說話,便能很清楚聽到屋外風吹雪卷的聲音。白初很不習慣梵谷突然來的沉默。
她盯他看了會兒,覺得這種沉默很不對勁。
因為她自小沒有父母相伴,她自然而然不會同人說起自己父母如何如何,想及今天莫名其妙見著的青堯,白初卻突然想起,自她同梵谷兩人相識以來,她從未聽梵谷說過他母親的事。
他分明是有母親的,也清楚知道他母親的行蹤。可她,卻從未聽他談及過他。
外頭的風似乎小了些,雪卻是更加大了,簌簌的下著,聽聲音就知道明天地上一定會堆很厚的一層雪。
白初看了梵谷一陣,在他身邊躺下,側身對著他,「梵……」
才剛出聲了一個字,就見他同樣翻身側著面向她,極自然的伸臂將她攬到懷裡。
「梵谷,你身上有傷。」她怕她扯到他傷口,由他攬著,不敢動彈。
「我知道。」他的聲音清洵裡帶著微微沙啞。
她的頭貼在他胸前,看不到他面上神情,「梵谷?」
「白初,知道輪迴麼?」
白初被他這陡然的一問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沒來得及疑惑,便聽得他似是自言自語的將話接了下去。
「眾生由惑業之因而招感三界,生死相續,無有止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死不已……」他的聲音很好聽,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洵澈。
這些東西,她自然是懂的,白初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同她說這些。
他看起來心情不好,於是,她也由著他說,他的母親,不就正輪迴清修著麼……突然,她渾身一僵。
就在剛剛,她突然感覺到,這院子裡唯一的凡人,沒有氣息了。
沒由來的,毫無預兆的,心頭一悸。
她猛地抬頭看向梵谷,男子垂著目,面上沒什麼表情。
她幾乎沒什麼思考的就從他懷裡出來,下床,出門,推開對面那間臥房門。
乾淨整潔的臥房,裡頭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
床上,農婦閉目躺在上頭,看似像是睡著了。可是,胸口沒有一點起伏,口鼻間也沒有呼吸,連心跳也沒了。
歿了。
剛剛還好好的人此刻就只留下俱凡人殼子,生魂沒有了。
在她和梵谷的眼皮子底下,歿了。
她看到旁邊桌子上有一碗喝了一半的水,碗旁有一個打開著的小紙包,小紙包裡頭有未用完的粉末。
白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她用指頭沾了點在嘴裡嘗了嘗,是砒霜。
梵谷的母親是自己尋死。
難怪她說明日不會給他們做飯,讓他們住到隔壁去,原來,早就想好了要尋死。
白初回了房,梵谷依舊趴在床上,目裡無神,眸光黯黯。
「梵谷,你娘……」話到口,白初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白初知道梵谷即便受了傷,卻也不可能感知不到屋裡死了一個人。他沒有跟著她跑出來一探究竟,加之先前他的反應……應該是早就料到了的。
見她回來,梵古抬了眼,「這回是怎麼死的?上吊?割脈?還是一刀穿了心?」
話語淡淡,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笑溢在他嘴邊,似寒冬裡冷風刮過,一霎間水滴落在地面,綻開一朵冰花。一點兒也不好笑。
她忍不住喚他:「梵谷……」
他眼簾垂下,面上黯黯,「我以為,這次會不同的,結果,還是這樣。」
「這次?」之前難道還有很多次?
她從來沒見過梵谷有這副神情模樣,眼簾垂著,面上沒有一點兒神采,看似神情漠然,對周邊一切事物都不關心,卻是聽出了她話裡的好奇,「白初,你想知道麼?」
她慌忙間不知所措,「我……能知道麼?」你,會講給我聽麼?
「沒什麼不好對你說的。」他微微笑,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這床雖然睡著不大舒服,但躺著總比站著好,你過來,我說給你聽。」
白初依言上了床。
「上古至今,神們若活到了一定年頭,就會神隱。一旦動了隱世的心,便怎麼也拉不回來了。」他淡淡說著,將沒扔下床的被子往她身上蓋了蓋。
隱世,白初對這個詞並不陌生。
她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父母神,從她剛開始學會走路那一陣到她會蹦會跑的時候,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哥哥生出來的。長大些,知道自己有父母親。她問哥哥父母親在哪,哥哥說,父母親神隱了。
神隱,隱世,一旦存了這個「隱」心,即便是青丘覆滅,她的父母親也不會出世攙和世間事了。
「母親生下我後就動了隱世的心思,父神攔不住。於是,我生下來當天就沒了母親。」
「我也是。」白初從來不是一個好聽眾,在這個時候插嘴進來。分明忍不住開口,聲音卻淡淡的,輕輕的,生怕在這個當口惹他生氣。梵谷看著她,方纔那聲軟軟的聲音,沒由來叫他心中一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