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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一一二 你捏過? 文 / 冰魄雪

    那年夏日,鶯飛草長,十分混亂。

    作為一個孩子,小白初很有作為一個小孩子的覺悟。旁人的事,只要與她沒什麼干係的,即便再怎麼蹊蹺,她都一概不去理。

    小孩子的另一個覺悟是,忘性大。由巨獸變為大狗的那只神獸,自被白初砸了石頭以後,就沒再搭理過她。於是,很有小孩子覺悟的白家小姑娘,回了家以後就自然而然把巨獸給忘了,更加順帶不記得凡人對著哥哥喊了聲狐狸。

    她只記得那條被她砸了的狗,還有一個莫名其妙似乎是對哥哥有點凶的凡人。這些東西與她無關,一概不重要。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寢殿沒了該住哪這樣的「嚴重」生存問題。

    沒了寢殿的白初一路跟在哥哥身後回到主峰,在要進主殿時,依舊被攔在了門外。

    小白初抿著唇,仰頭看著自己站在門裡邊的哥哥。

    白炘低睨著她:「知道自己惹了什麼禍?」

    一雙眼睛熒熒亮,白初委屈著搖頭。

    「不知道?」白炘上下打量她一眼,「那就繼續在外頭站著吧。」說著就要折身往裡走。

    「哥哥不要——」小白初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袍袖,袍袖沒拉到,反倒被門口的光柱給刺了手。

    「哥哥……」白初捂著手,聲音低低的,「阿初知道錯了。」

    白炘回頭,一雙眼睛淡淡的掃來:「錯哪了?」

    「……」白初撅著嘴,一雙眉毛微微皺起,一聲不吭。

    白炘面上沒什麼表情:「不說?那接著站外頭。」

    白初鮮少受到哥哥這麼對待,她垂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袖口,一張小臉蛋變得微微發紅:「哥哥……」

    白炘挑眉。

    「阿初……阿初沒有好好練字。」聲音小得像蚊子,細細糯糯的。說完這一句,她還不忘悄悄抬眼覷他,小心觀察他的神色。

    淡漠的面容,喜怒不顯,他沒說話,只是那麼簡單看著她。

    白初抿唇,雙手袖口攥得死死:「哥哥……阿初已經說過了。」

    「說過了?你覺得夠?」他說話時,眼神也是淡漠的,似是一切都不以為意。

    白初咬唇,怔怔看他,眼裡瞬時騰出一片霧氣來:「哥哥……阿初、阿初還把主殿弄髒了,還塗黑了哥哥的折子,還有那些地板和牆壁……」

    「哦,原來你都知道。」淡漠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情緒起伏,他低睨著她,面容卻愈發嚴肅起來,「還有呢?」

    「還有?」白初眼眶微紅,「阿初沒有好好待在房裡,偷跑出去玩了。」說完,停下來,小心翼翼看向哥哥。

    「接著說。」

    「……」白初扁著嘴,怎麼也想不出來了,「哥哥……沒有了。」

    「沒有了?」白炘居高臨下看她,「剛剛在外頭為什麼要欺負那條狗?」

    「我沒欺負它!它吼我,是它欺負的我。」聲音軟軟糯糯的,話裡全是委屈。

    一雙眼涼涼看過來,威嚴似攝人:「一條狗吠幾聲你就朝它扔石子,還想殺了它,吃狗肉?」

    一雙袖口被攥得滿是褶皺,白初被這冰涼的眼神嚇住,聲音不自覺的再弱了幾分:「我氣不過……」

    「生氣就胡亂決定生殺,誰教你的!」聲音陡厲。

    白初肩頭一抖:「哥哥,那只是一條狗……」

    「小小年紀一條狗都不放過,更何況是其它生靈!」

    白初害怕的著看哥哥陌生的表情,目裡很快盈出了水來:「那不是普通的狗……它之前很大,它先劃破了我的裙子。」

    白炘瞥了眼她被劃開了一道長口的裙子:「你不先去招惹人家,人家怎麼會來招惹你?」

    白初鼻頭開始泛酸:「我沒招惹它,我就是想進到那個洞府裡去,趕裡面的東西出來,然後……它就衝出來撕了我的裙子。」

    「進別人的洞府,還趕人家出來?」他的目光愈發冰冷,「白初,你憑什麼趕人家出來?」

    一雙眼睛滿是朦朧,白初擦擦眼,抽噎著開口:「我想進去,為什麼不能趕人家出來?整個青丘都是哥哥的,我為什麼不能趕人家出來?」

    白炘走兩步近她,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白初,如果有人不經你允許進了你的寢殿,還要趕你出來,你會不會高興?」

    白初搖頭,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狠狠說著:「誰趕我出來,我就用爪子撕裂他!」

    「我搬走了你的寢殿,還趕你出來,你是不是也要用爪子撕裂我?」

    白初猛的搖頭,目裡淚水又凝聚而起,聲音越來越小:「青丘是哥哥的,阿初的寢殿也是哥哥的……」

    「既然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我的,不是你的,那你又憑著什麼去霸佔人家洞府,還趕人出去?」他直視著她,話語說得平緩,「僅僅因為你是我妹妹?」

    白初抿著唇,眼眶濕了又濕。

    他對她說話愈來愈耐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前日練字時有沒有寫過?」

    一張臉全都哭花了,白初抽噎著點頭。

    「知道錯了?」

    白初低著頭再點。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未掉的淚,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既然知道錯了,就到前頭空地上去跪著,被杵在這裡擋路。」

    跪著?明明方纔還只是站在門口的……白初可憐著一副神情看他:「哥哥,阿初不想……」

    「做錯了事,就要認罰。」白炘睨著她,神容淡漠,「你既然敢做,就該好好承擔後果。」

    白初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望他:「跪多久?」

    「兩個時辰。」

    白初再攥了攥袖角,聲音低低弱弱的:「我的寢殿……還能有嗎?」

    「想要寢殿?那就跪足一晚上。」

    話語淡漠,由不得人置喙。

    他看著她小小的身影走進夜色裡,當著他的面跪下去,心裡略微一疼。

    週遭到處可見值夜守備的侍衛,他家的小丫頭,從出生到現在,還從沒有在人前跪過。那一副小身板孤零零的跪在空地上,看著可憐得很。

    他張了張口,想著還是把她喊起來?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白炘別過頭,走進殿裡。

    丫頭被他慣習慣了,在人前顯得一身傲慢。有些事情,她是明知故犯,不讓她吃點苦頭,下次還不會長記性。心疼丫頭是一回事,不能把家裡這唯一的小丫頭養歪了心智又是另一回事。

    殿裡沒有點燈,主位前的几案上,漆黑的折子早就被重新換過。他提起硃筆,陡然想起今天遇到的那個「凡人」來。

    那也是個倒霉人,幾萬年前篡了她家老頭子的位,沒過幾天又被她親弟弟反將位置篡奪回來。接著神隱漂泊於三界,蹤跡難尋,沒想到,竟然是被打散了魂,躲到了青丘來,算準了他平日裡不會凝神去打探青丘境內突然多出來的魂魄,即便發現了,也不會出賣她?

    既然如此,她也應該知道,她若真來求他,他保不準真能順手把她魂魄凝了,何至於躲了三萬年,只能藉著凡人的身子出來走動。到頭來,形神俱滅,還得跟著凡人入輪迴?

    明時?啟天地之明,應萬物之時,新取個名字還是這麼心高氣傲。入了輪迴,到冥界,她能憑著凡人的殼子掀起幾層浪?

    唇角微勾,硃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

    合上一本折子,再打開另一本。

    凡人在世幾十載,不過彈指一瞬間。白炘擱下筆,回想起那人原本的容貌風華,明眸皓齒,倔傲肆意。那樣的一個心氣高的人,怎麼會甘心做個處處普通的凡人?

    如果她不甘心,會怎麼樣?

    如果她甘心,又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白炘的唇角勾出幾分笑來,連目裡似也染上了幾分笑意,漆黑的瞳,隱約現了幾分金色的光澤,這樣的目光,光華內斂,狡詐暗藏,似狐狸看到了獵物,不抓到手,好好把玩一番,絕不甘心。

    一夜,很快過去。

    白初有了新寢殿,離主殿位置沒有原來的近了,殿閣卻比之前的大了不少。

    剛洗過澡換過衣,還沒來得急躺倒床上睡一覺,就被莫名其妙來了興致去北嶺的哥哥給拉了出門。

    鶯飛草長,薔薇花開漫山遍野。

    白炘極有目的牽著妹妹在薔薇叢裡漫步,然後,很是「碰巧」的和昨日的「凡人」遇上,唇角牽起笑來:「薔薇姑娘,又見面了。」

    剛拔了一株野菜的明時抬起眼:「薔薇你妹夫!」

    「妹夫?」白炘瞟了眼白初,含笑看回去,「天後做的媒,據說我妹夫是你親侄子。」

    野菜裝進籃子裡,明時起身,兩三步走到白初面前,盯著她的小臉看了看,目光落回到白炘身上:「模樣不錯,就是性子野了些。」

    「薔薇姑娘,說到性子野,誰能比得上你?」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你讓你家狗嘴裡吐出象來看看?」

    明時笑了笑,走近他,鐮刀抵在他胸前:「狐狸,要不是我身上這殼不方便,非把你打趴下不可。」

    「在我的地方還敢大言不慚。」白炘只手輕易奪過那把鐮刀,放入她的籃子裡,「薔薇姑娘,因你這句話,今天你得請我吃午飯。」

    「狐狸,你臉皮真厚。」

    「厚?你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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