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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一零三 五味雜陳 文 / 冰魄雪

    宴盡。

    玄穹境的第二次婚宴,依舊因玄穹境主的傷重而結束。

    天闕神霆,清澤四溢。

    眾仙之首,九霄之尊,天君的鑾駕在半空被人攔住了去路。

    散在空氣裡極淡的血腥味道,白衣紅染,指間余帶殘血。女子面容清冷,一雙眼裡金輝未散,正是之前在喜宴上三次重傷池夙帝君的狐帝白初。

    「天君。」

    黛眉底下目裡淡漠,分明是一番肅殺之後的音容,在這淡漠裡憑空生出幾分威儀來

    十二旒冕後,天君雙目微睨,並不意外她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狐帝。」

    「本尊要向天君討要一個人。」

    「狐帝要誰?」

    「上仙長決。」

    短短數語,沒一句廢話客套,直入主題,乾脆利落。

    天君還未開口,一旁的辛姒已經按捺不住出聲來:「狐帝全掌青丘,討要我仙界上仙,豈不荒唐?」

    白初看著天君,一點餘光也不給辛姒留:「天君,本尊要長決,包括他的生死。」

    被忽視了的辛姒眉一緊,聲音陡沉:「狐帝,我仙界上仙,豈能容你掌控生死——」

    話到一半,聲音被肅穆的一聲蓋住:

    「可。」

    辛姒訝異望向天君,目裡透出些分不可置信來:「陛下——」

    「如此,多謝天君了。」淡漠的話語,沒有一絲喜怒起伏,分明人一動也沒動,卻有難以言喻的尊貴典雅直入人眼,瑤華之姿,莊重肅靜。

    天君的眸裡微生出幾分波瀾來。眼前的女子,目裡沉寂,喜怒再不輕易顯露於表,再不似從前那個三界裡總惹禍端的小丫頭了。

    他微啟唇:「狐帝身份尊貴,親自拿人不妥,稍後本尊派人將其送至青丘。」

    躍金的眸子裡平靜似水:「既然天君肯送,本尊希望天君能將人直接送至九幽冥府。」

    「冥府?」前一陣,長決與青丘有隙,狐帝突然身死雖不是長決的作為,卻與長決脫不開干係。但饒是早知道這些,聽到冥府兩個字時,天君面上還是沉了下來,「九幽冥府,司世間萬種酷刑,長決萬年修身得道,若起血災,恐會引冥府生魂動盪,是以,狐帝務必慎重。」

    萬年修身得道,全身血液裡必都是純淨的仙澤,冥府生魂眾多,隨便哪個沾染一點,恐怕都能立時生精,脫魄成鬼。

    白初微垂雙睫:「蒼生無辜,本尊有分寸。」

    三萬年前不顧眾生引下天罰兵解的帝姬,經前任狐帝一隕,浮躁盡褪,似乎驟然明理成長起來,天君目裡微劃過一分隱不可見的讚許:「狐帝仁德。」

    「天君過譽。」再無過多的話,話落,道了聲告辭,眨眼神隱消匿不見。

    一旁許久沒得到重視的辛姒眉目裡顯出幾分不耐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個白初太過放肆。」

    天君的目裡沒有喜怒:「狐帝為一境主,即便放肆也是理所當然。」

    辛姒蹙眉:「理所當然,她方纔那目中無人的樣子也是理所當然?」

    天君望了望遠處雲霧繚繞裡依稀可見的瓊樓殿宇,淡聲道:「狐帝與本尊平禮。」

    與天君平禮,自然目裡只需有天君便是。方才白初那眼淡漠的眼神似還蕩在眼前,辛姒面色一變,陡然想起之前在喜宴上,魔尊似也是那一番態度對她。

    她是天後,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人,不應該受萬人朝拜,受萬人敬仰嗎?為什麼魔尊、白初一個個將她無視?

    天君一眼未看她,卻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頓了會兒,道了句:「你只是天後。」

    只是一個天後而已。

    辛姒陡然間眸色變得紛繁複雜起來。

    她白了白面色,心裡莫名其妙的一空,渾身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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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初回到青丘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晚風夾濕帶冷,長袖上的血跡到現在都能感受到上面的涼意。寢殿漆黑一片,她一路走進,走到中途聽得清清冷冷一句話:

    「白初,你今日扔下我了。」

    她步履微滯,下一瞬繼續往裡走:「抱歉,忘了。」

    「忘了?」空氣裡一聲寡淡清冷的笑。

    一路走進殿,一路脫了外頭染血的長袍,白初的面容隱在滿殿暗色裡:「梵谷,我今日有些累。」

    「累?」

    血衣隨意脫了扔在地上,她一眼未看他,走上殿內主位,主位上的几案上,堆了好幾天的奏折等著她去批閱。揮手熒起室內一片亮,她拿起硃筆:「你該回了。」

    鬢如裁,眉如畫,紫衣神尊斜倚著殿內華柱,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利用完了我,就立馬把我扔開?」

    翻開一本折子:「梵谷,你也看到了,我很忙。」

    「忙?」他挑眉,煞有介事的點頭,「狐帝日理萬機,卻是不該受我這種閒人打擾。」

    筆染硃砂,在折子上落下幾個字,她沒接話,合上折子,再拿起另一本。

    梵谷含笑無謂,紫袍輕動,幾步走到她案邊來,執起一排筆架上一支筆,隨手把玩,漫不經心的語調:「白初,你又在避我。」

    他在她邊上席地坐下,低目捋著筆上的毛,加上一句:「自拿到池夙那顆心起。」

    硃筆一頓,流利灑瀟的字跡最後一筆筆勢鈍滯。

    他瞇了眼看她,墨玉般的眸子裡微現深湛:「白初,你從那顆心裡看到了什麼?」

    夜來風涼,曳起輕紗薄幕,涼意層層越進人眼底。

    硃筆不停,聲音清冷:「我哥的羽化,與他無關。」

    「哦,無關。」他重複了她的話,手裡的筆漫似無聊的把玩在手,而後筆尖一旋,輕輕的在她耳畔一劃。

    猛然的酥癢,撩得她控制不住肩頭一顫。

    「梵谷!」白初回過頭來,狠狠看他,一瞥之間卻見男子人漂亮風流的容顏暗沉無光,她怔了怔。

    下一刻,那支劃過她耳畔的筆,筆桿抵在了她的下巴下。

    他盯著她,一眨不眨:「白初,你每次避著我,都是因為池夙。」

    白初蹙眉,偏頭避過那支筆桿:「梵谷,別鬧,我真的很忙。」

    避過的那支筆桿順著她脖頸輕動,直接滑到她衣領裡去,在那鎖骨處再輕輕一劃,清洵的聲音帶著些微涼薄的笑意:「白初,你若敷衍我,我保不準真的鬧起來。」

    「梵谷!」她揮手打落那只筆,蹙著的眉裡滿是憤色。

    筆管落地,清脆的滾落到遠處。

    她因為方才用力過大,衣襟微微散開些許。

    「又是這樣。」輕輕淡淡一句話,他倘然與她對視,深潭似的眸底微露寒光:「白初,一旦是和池夙有關,你就極會找借口疏遠我。」

    「梵谷……」她偏頭不去看他,淡漠的目裡微有波瀾。

    他凝目,毫不顧忌的伸手撫上她的臉,手上使勁,直接迫得她直視他,他細細審視面前的傾城絕色,不放過她面容上每一處表情:「白初,看著我說話。」

    微有波瀾的淡漠在頃刻間歸於沉寂,白初凜然與他對視:「你讓我說什麼?」

    梵谷看著她雙目裡一直沒淡去的金色,透徹的目光深邃灼灼,聲音陰狠:「白初,你心中有旁人,就不要來招惹我。」

    似重錘狠狠在心口一敲,金色的瞳裡閃出幾分震驚來。

    「梵谷,我——」

    「閉嘴!」他語聲陡厲,眸色越發深沉,「白初,很早前我就同你說過,你喜歡旁人,我不參合。但是白初,你怎麼偏偏要喜歡上池夙?一再的喜歡?」

    「梵——」

    「沒準你說話!」他盯著她,墨眸如鋒如銳,利可穿骨,「喜歡池夙也就罷了,就這麼瞞著掖著,利用完我之後,再一腳把我踢開?」

    她被他陡然厲下的寒眸驚攝住,怔忡間目裡茫然,抿著唇呆呆看他。

    這樣的神情,看得梵谷微微一愕,風過,吹起殿內所有紗幕,氣氛陡然凝滯。

    梵谷看了她一陣,沒好氣的開口:「說話!」

    深深的金色似溢著流光,流光裡的清澤微微化開,她定定看他,正色道:「梵谷,身為魔尊,說話要講證據,不帶這麼冤枉人的。」

    他淡淡睨她:「冤枉了你?」

    「誰踢開你了?」她一把拽住他的襟口,拉得他湊近几案,指了剛批過的幾本折子,「自己看!這是一個要踢開你的人寫出來的東西?」

    他漫不經心斜眼瞟過去,只一眼,目中猛凝。

    青丘長老對狐帝婚事甚為關心,大喪期間婚事雖然耽擱,狐帝與魔尊卻依然處得極近,是以,向來對男女情事看得灑脫的狐族要臣們特奏請狐帝是否在青丘多建一座行宮,方便兩人來往。

    甚至,連以後兩人的子嗣都考慮到了,大殿下住哪間房,婢女僕從撥多少;二殿下的房要和大殿下離得遠些,年紀相近的不管是兄弟姐妹都容易打架;三殿下的房可以和大殿下離得近,但一定要和二殿下得遠些;四殿下的房又是如何如何……一連提到了十八個殿下,細緻分到了太子和帝姬,說得煞有介事。

    帝姬的房采光不要太好,不然就寢容易被人偷看到。

    太子的殿前要有山有水,這樣能陶冶心境。

    帝姬和太子的殿要交雜錯開佈置,這樣,兄弟們打架時顧忌到有女兒家在,會有收斂。

    如果殿下們惹事闖禍了,行宮西邊最拐角特意準備了暗房,裡面皮鞭籐條戒尺應有盡有。

    ……

    上頭朱字醒目,鐵畫銀鉤,批復的全都是:

    「允。」

    梵谷合上折子,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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