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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一零二 婚亂 下 文 / 冰魄雪

    輕蔑至極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傳入眾人耳,席宴之上所有目光都頃刻間聚了過來,幾個月前瑤池之亂還歷歷在目,如今眾人好奇心起,要看這素來高潔清麗的池笙上神該如何應對。

    十多萬年養成的上神威儀,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兩句話而顯露出怒容來。

    「不敢,狐帝的酒,本宮自然是要喝的。」池笙面容清冷,亦如她平日的模樣神情,持了酒杯,一飲而盡。

    白初瞇眼,牽唇微笑:「帝君大喜,本尊除了親自跋涉上玄穹之外,另給帝君帶了幾分薄禮。」

    她上前兩步,含笑向他走近,說話間,渾厚的神澤慢慢瀰漫而起:「第一份禮,是青丘三月前已故的太子托本尊帶來的,帝君一定要接住。」

    話落,地動桌搖,席間酒盞頃刻全碎,碎片尖銳,冰寒滲人,似活了一般齊齊騰空而起,似離了弦的寒箭一般,直朝池夙而去。

    變故只在瞬間,其勢之凌,猝不及防,眨眼,血色四濺,萬千碎片對著池夙穿身而過。

    碎片破體而出,大紅的喜服,自上而下裂出長短不一的劃痕來。每一處裂開,暗紅之色極快暈出,衣袍之上的金絲鳳紋,頃刻間染成了血鳳。

    滿座大驚,嘩然聲起。

    白初淡淡掃眼過去:「本尊給玄穹境送禮,帝君還未表態,諸位怎的反倒更激動?」

    眾人一鄂,紛紛朝池夙帝君看去。

    被萬千碎片穿體而過的帝君依舊面容皎潔,目光清澈,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此禮,甚好。」

    白慕靈元盡碎而亡,她拿碎片穿他一身,很划算。

    「切膚入骨,一送就送了師父滿身歡喜。」白初微笑,迎上他的眼眸,再近他一步,「阿初也覺得阿初這侄兒的禮,送得不錯。」

    「白初!」池笙眼一紅,再顧不得儀態,直接一步搶在白初面前,「這事之前不是了了嗎?你怎麼還要——」

    「師父,您這帝后才娶了一刻鐘不到,就生妒不喜阿初見您了。」前面的路被池笙擋住,白初不喜不怒的從她身邊繞過了去,剔透的眸子轉掠,一瞬如秋水橫波,滿滿嬌意,一瞬又似寒潭清冽,寒冷徹骨。

    她繞過池笙,伸指在她肩處一點,溫婉笑了起來:「師父,您的帝后有些聒噪,阿初先讓她安靜一會兒。」

    「被安靜」了的池笙面容表情都維持著先前白初從她身邊經過的模樣,再發不出一點聲,再動不了一點形。

    滿座驚愕,鴉雀無聲。能輕易將池笙上神一指封住全身神脈,新任狐帝的修為該深到了什麼地步?

    白衣清冷,那微微睨起的眼眸分明在笑,笑意悅耳,所到之處,徹骨陰寒,驚得人每一寸骨血都不禁顫慄:「第二份禮,是阿初替哥哥送的,師父,告訴阿初,您會喜歡。」

    池夙淡淡看她,依舊似在看著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那個小姑娘一般看著她,目裡寵溺:「只要是經阿初的手送出的,師父一定會喜歡。」

    聲音清洵,溫軟入耳,白初微有一瞬恍惚,爾後,笑了笑,再走近他:「阿初也覺得師父會喜歡。」

    兩人此時已經隔得很近,幾乎足尖要對上足尖。

    池夙不避不躲,倘然看她,唇邊笑意依舊。

    玉壁青瓦,流光溢彩,在他的笑容後面,盡失了顏色。這樣的笑,溫潤皎潔,風華難掩。刺得白初瞳裡微現金輝獸澤。

    廣羅長袖無風自起,淡金的神澤在凝在指間,下一刻,素手皎潔對著池夙帝君穿胸而過!

    長臂穿過他的胸膛,從他的背後而出,五指成爪,指尖尖銳且利。

    滴答、滴答……

    四周更靜了,血液順著她的指間流下,滴落到玉石地磚上,彷彿雪山寒梅盡數綻放,白中艷紅,刺目驚心。

    白色的衣服本就不禁髒,頃刻間也染上了鮮艷的紅,她不急著把手從他身體裡拿出來,反而抬眸看她,語聲輕輕:「師父,您為什麼不躲?」

    池夙面上隱隱發白,他垂眸看她,看入她芳華明艷的面容,牽唇輕笑:「阿初給師父的禮,師父自然得好好接著。」

    話音清洵,笑容無傷,神邸尊貴,依舊氣質瑤華。

    剔透雙眸如降霜雪,她冷笑:「師父,您愧麼?」

    「阿初,你若想說的是狐帝。」他搖搖頭,「我不愧他。」

    「你不愧?」眸裡金色陡然大盛,前一刻語聲輕軟,後一刻聲寒陡厲:「他被你殺招神澤穿胸而過!神魂聚散!」

    池夙目光靜睿,淡淡遊走在她的臉龐上:「阿初,看來你還不瞭解你的哥哥。」

    白初面上一陰:「你什麼意思?」

    「先狐帝修為浩瀚,深不可測。即便他半點不避,我使的那分力道,也根本傷不了他。」他細細看她,並不在意她的手還穿在他的身體裡,話說得不徐不緩,「我說的這話你也許不信,但是阿初,我沒必要對你說假話。」

    「阿初,你還不知道你的哥哥有多能耐。」他耐心說著,「世間沒有人能傷得了你的哥哥。除非他自願,這世間半點沒有什麼能拂逆他的意。」

    心下猛悸,似有哪處重重被刀劃開。

    她狠狠盯著他,一雙眸子全部變為金色:「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哥哥是自願尋死?自願灰飛煙滅?」

    他淡淡睨著她,三日前被狐帝下過鍥的左臂又到了陣痛的時候,如刀絞針穿,灼辣難熬。他勉力維持著平靜容色:「或許是。」

    回應他的,是女子一聲嗤笑,她沉金的眸色似鋒刃在日暉下湛出森森寒芒:「池夙,我真想把你的心剜出來看看,它到底長成了什麼模樣。」

    他被這一言說動,微微一笑,既使滿身是傷,也依舊風華明澈,他說:「你剜。」

    席間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長爪縮回,在那胸口一拐,沉悶的一聲響,素手離體,掌心果然握了顆心出來。

    鮮紅的心臟還在跳,一動一動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從素手裡跳出來。這個時候,所有人緊盯著那隻手,生怕那隻手一個用力就把那顆心給捏碎了去。

    即便上神不同其它生靈,憑一滴血,一縷魂便可以築體重生。是以,失了心依舊能活。但饒是如此,還是有人驚愕得不禁喊出了聲。

    待想起神若了心,只是痛一痛,過一陣還能長出來時,眾人長吁一口氣,繼而紛紛把目光落到池夙面容上。

    帝君,找虐不帶這樣的!

    剜心驚險,於是,沒有人注意到,主桌席位之上,魔尊的目光淡淡從狐帝身上移開,垂眸黯黯。他看入掌心,酒杯完好,清液明澈,還好,方才護住了杯,現在還能喝一口酒。

    仰頭飲下,辛辣的衝勁直刺五感,流旋舌尖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些苦。他微微笑,睨向高台上的白衣身影,一不留神,握碎了杯。

    白初自握到那顆心後神態就有些不對起來。

    萬千場景瞬間縈繞入她的眼,她一呆,直愣愣的看向池夙,目裡透出萬分不可置信來。

    她拿的,是他的心,自然能從他心裡窺見出其它東西來。

    她本想就看一眼,一眼之下,心中大亂。

    因為,那是滿滿的,遍屬於她的音容笑貌,萬萬分熟悉的場景,從小到大。萬萬句熟悉的聲音,頃刻蕩在耳前:

    「師父,阿初一直陪著您怎麼樣?」

    「師父,我哥哥又找上門來了,幫我擋一擋!」

    「師父,別吃素了,阿初今天想吃雞。」

    「師父,阿初覺得阿初比阿笙好看,您覺得呢?」

    「師父,您真的要娶阿笙?不後悔?」

    「師父好,阿初就好。」

    「師父可還要鑽到黑毛身體裡去,明日醒來,喚阿初一聲娘?」

    ……

    震驚之下,她不知是該喜該怒,他心裡有她,比池笙重,比池笙多,比池笙深。突入而來,猝不及防,讓她的手忍不住輕輕顫抖。

    她盯著他,語聲狠狠:「池夙,你騙我!」

    「阿初,我從不騙你。」話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目光一緊,深邃的目裡透出一絲掩不住的微亂來,「你看到了什麼!」

    白初一霎間捕捉到他眼角一閃掠過的微芒,冷了笑,心裡辛澀難辨。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騙他,因為他的心就握在她的手裡,她清楚知道他每一句話的真假。

    可就是因為知道,才突然間不敢置信起來。

    他的心告訴她,哥哥的死,的確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他的心告訴她,她十多萬年來的日日暗慕,全落入了他的心裡,而且,記憶深刻。

    可他的心同樣告訴她,他也的確有他的秘密,用華奕陷害青丘的確是他的主意,三萬年前仙魔大戰也有他的參合,就連當年辛姒與池笙的交易也都是他的策劃!

    她握緊他的心,指甲深深陷進他的心裡,看著他薄唇緊抿,神色愈發複雜難辨。

    「阿初,看夠了?」

    她竭力抑止驚濤駭浪般心緒,好久才能穩住語聲:「池夙,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但卻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聽得她的聲音句句寒涼:「蒼天為證,我青丘白初,從此與你玄穹池夙斷絕師徒關係。此生此世,再無糾葛!」

    話落,掌心用力,一顆心臟瞬間化為煙灰。

    劇烈的痛楚絞在胸口,池夙摀住胸口,極力忍耐著那股灼灼烈痛。

    白衣神女,眨眼神隱不見,一同不見的,還有主桌宴上的紫衣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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