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九五 灰飛煙滅 文 / 冰魄雪
神祇矜貴,氣度絢華。玄衣隱鳳,長長曳地的下擺拂過冰霜殘雪,池夙緩步朝狐帝走來,深邃的目裡幽深一片:「終是本尊對不住帝姬在先,狐帝預備如何處置?」
「你的事,本尊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白炘側眸落在皚皚殘雪上,斷袖裡橫著的斷臂孤零零躺在那裡,目一斂,冷笑:「傷我青丘帝姬,池夙,我會讓得到的,比失去更痛。」
這話說得意味不明,池夙蹙眉,幽深目裡冷耀乍現:「狐帝何意?」
「何意?你會明白。」弧起的嘴角笑顏淡淡,笑顏裡的危險,直刺目滲人到骨。
浩瀚的神澤憑空而起,四周空氣驟凝,罡氣徒生,萬種殺念俱起,下一刻,淡金的神澤在掌心凝成一束,似劍般銳,直朝池夙而去。
殺招,淡金輝澤破空而來,所到之處,徹骨陰寒,逼得人一寸骨血都不禁顫慄。
狐帝的話意味難懂,池夙收斂了心神,眼見著那金輝朝他襲來,他半點不避。一報償一報,他無傷了白初,受狐帝一擊,理所當然。
輝澤無形,卻如尖刃。直穿而來,刺入他左肩肌骨,鑽心烈痛。
刀絞鐵烙般的燒灼痛感蔓延至整只左臂,池夙皺眉,強穩著神澤調節神息。他斷了白初一臂,狐帝便在他左臂打下楔印,讓他每日都擬受斷臂之痛。
額心銀紋神印隱隱發亮,池夙眸色微冷,頓了許久左臂才堪堪能夠動彈:「狐帝,當真護犢得緊。」
白炘目光隨意在池笙身上一瞟:「彼此,彼此。」
池笙被白炘那一眼看得莫名心慌,她側目避開狐帝目光,擔憂看向池夙:「阿夙,我……」
地上的華奕重傷昏迷未醒,這個時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池夙目光從華奕身上移開,落回池笙面上,回她一個安定的笑:「阿笙,有我。」
「你……也不問?」池笙目裡慌亂,無措裡帶著疑惑,重傷華奕嫁禍青丘可不是件小事,他卻似像一早就知似的,一點不問?
「阿笙,無論你做了什麼,我總會給你善後的。」
說話時,那一雙目裡一如既往的溫潤輕柔,看進池笙眼裡,卻突然覺得如魅如謎般,看不透。他從來都對她太好,好到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一切,好得不真實。
她微斂了神色,下意識的往白初方向看。
平日裡那麼肆意傲然的一個人,失了一隻臂膀會怎樣?
失了一隻臂膀的白初,似是沒從突如而來的打擊中回過神來,面上一片失神落魄。連她的那個孩子踮著腳尖努力和她說話,她都似完全沒聽進去,半句不答。
就這麼一時分神,風聲凌厲直襲而來時,池笙週身都似被一股無形罡氣所壓,一時之間,四肢僵硬,全身動彈不得!她駭然大驚,凌風似刃直逼面門,她清楚感覺到似有尖銳劃破她的額心,灼灼烈痛頃刻間蔓延全身各處。
她一點沒看到狐帝是怎麼出手的,同樣也沒有看清楚池夙是怎麼動的手。身上威壓陡消,眨眼間,金輝銀澤猛烈相纏,出手之快,如金粉銀粉從空灑下,顏色瑰然,靡麗亂人眼。而這讓人眼花繚亂的盛輝背後,強烈戰意瀰漫而來,招招殺機,直煞百物,其勢之凌,讓週遭所有人都不禁心顫。
眼見著兩人打起,那一邊白初也從斷臂之中回過神來。
神憑血魄便能鑄體重生,如今她斷了一臂,想要續骨再生一隻臂膀,也就是麻煩上千百年間的事。
眼前這兩個人,分明是要命的打法,怎麼會突然動這麼大的架勢?
她盯著兩人,一瞬不移。
這個時候,誰也沒發覺西荒邊界突然多了一個人出來。
天青長衫隨風擺,男子盯著那混戰的光圈輝澤看了許久,他低目,瞟了眼掌心紅繩繫著的七曜琉璃石,手心一緊,死死的將東西攥住。
似是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足了勇氣的深吸了口氣。而後,朝那戰局處喊了聲:「狐帝!」
上神對決,萬不能分神,處處殺機,一不小心就是重創之險。
白初聽到這聲音就朝長決看去,目光之銳,陡利似針。
這一眼,帶著凌厲神澤,長決被這突然而來的懾人目光怔住,手一抖,掌心握著的七曜琉璃石就掉在了地上。
「不中用的臭道士!」白初狠狠瞪他一眼,移身近他,右手掌心一翻,一動,下一秒七曜琉璃石就進了她手,她冷冷看他:「道士,你嚷什麼嚷!」
斷了一臂的神女,左肩還在滴著血,加之面容嚴肅,額心疤痕殷紅,一眼看去,頗有殺戮之勢。
長決心裡本來就慌,加之白初氣勢凌人,一翻面目駭人得很,想及之前白初屢次要殺他,此時此刻,沒由來心中一緊,連滾帶爬朝著那戰局而去,一邊跑,一邊喊:「狐帝!你家帝姬要殺我!」
白初目一凜,下一刻,心中陡的重重一跳。
她眼睜睜的看著君上停了手朝這邊看過來。盛輝圈裡金輝倏滅,銀輝大盛,勢如破竹,來不及收勢,直朝白炘穿胸而過——
「哥哥!」
胸前猛然似撕裂般的大痛,白初腦海一空。身子不受使喚的飛快朝他奔了過去。
方才道道殺機,那樣的渾厚的神輝穿胸而過,饒是哥哥修為頗深,也不可避免會受傷。
她聽到了胸膛深處傳來的那愈來愈強烈的心跳聲,連呼吸也都變得緊促起來。
她看到哥哥捂著胸口朝那道士狠狠看去,瞬間蒼白的面容上滿是寒冷:「你給我吃了什麼?」
道士腿腳一軟,直接跌到在地,面上滿是驚慌失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是受命給你,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事端突發,除了白炘和長決,沒有人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白初到了白炘面前,想要給他檢查傷勢,陡然聽見了池夙震驚含怒的一聲大喊:「狐帝!你怎麼能——」
白炘勾了唇角,眼底冰涼一片:「帝君,本尊以此賀你新婚大喜。」
「卑鄙!」向來清儒的池夙都忍不住說了髒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池夙,我青丘從不做吃暗虧的事。」
白初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她心頭跳得飛快,茫然看著狐帝,愈發覺得狐帝淡漠面容上的笑容愈發的詭譎難辨:「哥哥?」
白炘睇她一眼,淡漠眉眼裡滿是肅色:「白初,跪下。」
白初怔了怔,不明所以:「君上?」
下一刻,不及她反應,雙膝一痛,重重落地。她茫然抬頭,看到了比君上受傷更讓人驚慌的一幕來。
她看到他面容愈發白皙,身上顏色愈發變得有名,隱有……要消失之勢。
心頭陡然似被重重一捏,她驚惶看他:「哥哥——」
「八荒神澤,受敬於天,今時今刻,傳爾璽令,帝劍相承,為青丘主。」
伸手虛空一劃,白初眼前陡現金輝一片。一柄玄色重劍隨著金輝慢慢浮現在她面前,她驚駭的抬頭往他:「君上,不要!君上!您快把它收回去!」
白炘垂目視她,淡漠的眼底宛如冰封:「白初,接劍。」
「不要!你不要把它扔給我!」白初想要逃開,浩瀚的神澤自頭頂威壓而來,渾身血脈脈筋骨在瞬間被威壓力道強迫牽制。
她望入他愈加蒼白的面容和那胸口似要碎裂的傷口,一剎那心念電轉,害怕、失去、傷痛,一瞬間齊齊湧上心頭,眼前陡然一陣模糊,幾乎是哀求著開口:「哥,不要……」
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眼下唯一的手攤開朝上,掌心穩穩接住那柄玄色重劍。
她心裡一沉,無邊的恐懼害怕瞬時從心底蔓延,化為淚水,奪眶而出:「哥哥!」
「阿初,說好了先給個驚嚇的。」白炘伸手撫上她的頭頂,低目看著她,目裡滿是柔和。
「哥哥,阿初不要驚喜了,把驚嚇收回去好不好……哥哥,你把它收回去……」淚水朦朧了她的眼,她淒淒看他,握著重劍的手在發著抖。
白炘的嘴角依舊帶笑:「阿初,你哥哥向來言出必行的。」
萬道金光自白炘掌心而出,白初只覺眼前一花,浩瀚的神澤猛然將她全身包裹。神澤之強,直侵天靈,一瞬間血脈筋骨都似沸騰了起來。
五感霎時被打通得更加開闊,雙耳似能聽到更多聲音,鼻尖能聞到更多的味道,淚眼朦朧著的眼好似不用看都能洞察週遭一切,她的神識前所未有的驟然清明。
「哥哥,不要……」
她看著她身上的輝澤愈來愈盛,看著白炘身上的光芒愈來愈淡。
她心中大慟,想要伸手觸碰他,卻仍被那浩瀚神澤束縛著,半點不能動彈。
她看著他的身影愈漸透明,整個身子從胸前的傷口處開始愈漸破碎。
他的面容愈發淡了,淡到她幾乎都要看不清他的容色。
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十多萬年的歲月裡,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在她面前灰飛煙滅。
悲哀傷痛直衝心防,頃刻間崩潰瓦解。
在那身影再也沒有一點顏色的時候,風一吹,全散了……
「不要——」
她終於從那神澤威壓中掙脫來,伸手要去抓,卻一抓落了個空……
哥哥,這就是你的驚嚇?驚喜就是給我這時間最為浩瀚的神澤修為?
哥哥,我不要這樣的驚喜驚嚇,只要你回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