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師父善了個哉 章 六七 破綻 文 / 冰魄雪
口裡還能嘗到血的味道,新鮮的血,裡頭透著點點神澤,味兒出乎意料的不錯。白初推開梵谷,慢條斯理的拭了拭嘴角,這才轉過身來。
目光落到黑毛身上時,目裡幾不可見的飛快閃過一抹黯然,然後,恢復本來神色。這樣一張臉,終究同池夙長得太像,一不小心就能恍惚過去。
「阿娘,你在吃什麼?我也要吃。」黑毛仰著頭,問得一臉認真。
白初挑眉,上前幾步近他:「阿娘試過了,不怎麼好吃。」
「哦,這樣呀。」黑毛撇撇嘴,一臉失望,「阿娘剛才好像吃得很急的樣子。」
被白初推到一邊冷落著的梵谷朝黑毛看了一眼,再看向白初,唇角動了動,似要開口說什麼,頓了會兒,卻又什麼都沒有說。藏匿許久的笑意終於在眼裡散開,他伸手在唇上撫了撫,將上頭的傷口癒合。然後,大大方方的從那口箱子上起身,走到白初身邊。
此時的白初俯身揪著黑毛髮上的小髻玩,一面玩著,一面對兒子噓寒問暖,順便輕而易舉的將話題轉了方向。
梵谷走到白初身邊時,恰巧聽見白初嚴肅認真的朝黑毛開口:「聽說你要納個妾?」
梵谷步履一滯,確認自己沒聽錯後,立時仔仔細細將面前這個小東西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毛都沒長齊,還想納妾?明明長得人模人樣人畜無害似的,想法竟然這麼超前……他瞇了瞇眼,墨玉般的眸子微有光芒一瞬而過,光芒裡,有震驚,有瞭然,有凶狠猙獰一現驟隱,而後,他施施然笑了。
「你娘還沒成親你就急著要納妾?」他伸出手去,把白初的手從那小髻上拍開,自個兒揪著那隻小髻,將小東西帶到自己面前來。
黑毛被陌生人揪了發,也不排斥,他晶亮著一雙眼睛看著梵谷,一臉好奇:「我阿娘剛剛咬你,你有咬回去嗎?」
孩童的聲音脆脆的,明亮音又高。
換崗經過的侍衛聽到這一句,立馬朝這邊看來,又突然好似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將頭低下去。
人小鬼大,竟然還知道怎麼轉移話題?梵谷睨著他,饒有興致的開口:「你從後頭過來,你阿娘當時背對著你,你怎麼看得出你娘在……咬我」
「我當時壓著他,完全擋著你的視線,你怎麼知道我在咬他?」
兩人幾乎是前後差不多的時候開口,說的內容一致無二。
(咳、你們兩位和孩子討論這樣的話題合適麼!)
黑毛眨眨眼,仰頭瞧了瞧白初,又仔細看了看梵谷:「宏哥哥說,當一個人壓著另一個人的時候十有**是在吃一個人。」他說得一臉認真,「我問宏哥哥,人怎麼吃?宏哥哥說,首先就是用嘴咬。」
這樣一番話,聽起來雖有些彆扭,卻又好像是有那麼些道理,未成仙魔的普通狐狸偶爾捕食凡人的時候,不就是先用嘴咬的麼。孩子年紀小,理解能力有限,如此想來也無可厚非……
可是,乍看起來完美的解釋,卻是漏洞百出。明明第一句話說的是在「吃東西」,到了後頭就變成了「咬人」。
白初凝了眸,梵谷冷了笑。
在兩個習慣騙人的祖宗面前,黑毛毫不知所覺,他向著梵谷開口:「你就是那個魔尊?要和我阿娘成婚的人?」
梵谷眄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宏哥哥說,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成婚了以後,就能光明正大的吃人,吃人首先用嘴咬,咬的同時還可以用手摸,我剛剛看到你樓我阿娘的腰了!」
梵谷牽了牽唇角,「你真聰明。」
被誇了的黑毛目裡一亮,「我何止是聰明,簡直是聰明絕頂!」
梵谷利落的朝換崗的侍衛一招手,「來人,給你們小殿下剃個光頭。」
因為梵谷一句「給你們小殿下剃個光頭」,受到驚嚇的黑毛捂著腦袋逃一般的離開這裡。
蹊蹺,一個剛出生不足兩月的孩子,渾身上下都透著這兩個字。起先,是因為身體裡有池夙在,某些行為受池夙控制,這便罷了。可是偏偏在池夙不在的時候依舊如此,如此,就有些真不尋常了。
這個孩子分明看起來無傷無害,卻又好似渾身上下都透著秘密。白初注意到,黑毛除了在君上面前規矩井然、稍有收斂,在她面前,尤其是在她身邊有其他男人的時候,他總能以一種特殊的出場方式出現,然後一臉「純真」的說著「黃-段子」攪合。
她與華奕獨處的時候黑毛如此,與白逸獨處的時候他也如此,便連今日與梵谷在一起時也是如此。莫非是不喜歡她與異性接觸?不願她給他找個後爹?這樣的理由,想想就覺得可笑。
黑毛有蹊蹺,很有蹊蹺,這一點,毋庸置疑。
「白初,你這個便宜兒子,不一般吶。」眼見著那一團小小的身影離開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梵谷開口。
無論黑毛如何蹊蹺,那也是她白初的兒子,豈容人隨意議論,白初彎唇,輕輕一笑:「才一個多月大的小子,竟然就開始想著討媳婦,本君的兒子,果然非同一般。」
白初的笑意清淺,一眼望去,恬靜而美好。梵谷側目看她,唇角同樣溢出分笑來,笑謔中隱有唏噓:「白初,你當真以為你兒子只有一個多月大?」
平靜的眼底微有波瀾,白初睨向梵谷:「你什麼意思?」
梵谷挑眉,睇了她一個「你果然不知道」的了然眼神:「白初,你見過誰家孩子一懷就是三萬年的?」
上古時期,華胥氏有孕,一懷不過十二年,生下地皇伏羲。上古至今,凡人懷胎時間向來短暫,仙魔懷胎一般是百餘年。上神們懷胎時間長些,母神懷哥哥白炘時,一孕三千年,懷她時,是兩千四百餘年。至此,白初當真沒聽說過誰家的孩子一懷三萬年的。
仔細想來,黑毛不是自然精血孕成,而是因池夙和她的神血所融而生了靈智誕生的產物。這樣的產物,是不需要那麼長時間孕成的。
白初無謂笑笑,物極反常必有妖,她的兒子,恐怕一出生就瞞了她。
上神成婚,聘禮下,婚並不一定馬上結。一向做事果斷、效率極高的君上遲遲未將婚期定下,對此,白初與梵谷兩個當事人並無異議。兩人的關係始終止於朋友稍滿,戀人稍欠的階段,這婚什麼時候結,對兩人來說,影響不大。
但其中依舊有件稀罕事,魔界的聘禮一送就是百餘天,且中無間斷,還有繼續要送下去的勢頭。
神族聯姻,聘禮定不是一般尋常的物事,眾人不禁納悶,即便魔尊家底殷實,這麼下去,遲早會敗光的吧?
而另一頭,共同祭了天地準備大婚的池夙帝君與池笙上神,說好的成婚,到現在也沒將個確切日子定下來。
眾仙慢慢開始按捺不住,連賀禮都準備好了,您不會耍我吧?
慢慢的,有人發現了其中的玄機,只要魔界的聘禮一日不停,玄穹境的婚禮便一日不會舉行。若是準備婚禮的時間比人家下聘禮的時間還短,怎麼樣看著都怪異。
於是,眾人悟了。
魔尊果然英明,自己成不了婚,也不讓別人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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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紅葉染霜美似夕景。瓊樓殿閣,飛簷勾角,大喜的紅綢懸掛在各處。玄穹境內,儘管婚期未定,卻依舊一片喜氣祥和。
室內,煙斜霧橫,蘭芷之香淡雅繞鼻。池笙換好新制的喜服從屏風後出來,冷目睨向圓桌旁坐著的人:「怎樣?」
辛姒輕抿一口杯中香茗,側目,最先見的是一身刺金深紅曳地長裙,往上,是一張清冷美艷的臉,髮髻高綰,髻邊左右一直累絲金鳳,流蘇從鳳嘴直垂而下,更顯得女子氣度雍容而沉靜。
辛姒彎唇,「不錯。」
流蘇緩搖,池笙移步走到辛姒面前,擇了張椅子坐下:「天後突然到訪,僅是為了觀我的喜服?」
語氣冰冷淡漠,話裡明顯透著疏離。前任天後便是鳳族之人,辛姒後來上位,自然不受鳳族待見。辛姒早料到如此,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上神婚期遲遲未定,本宮若不親自前來觀一觀喜服,還當真放心不下。」
話裡暗意有指,池笙側目看她,唇角冷勾了笑:「所以天後專程過來看我笑話的?」
「怎會。」辛姒睇她一眼,「三界內,如白初、魔尊那樣的禍害,心思百賺千繞,本宮又怎知他們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談及白初,池笙目裡黯了黯,很快又恢復原本神色,她端起桌上一杯茶:「沒事提她做什麼。」
這個她,自然是指白初。辛姒勾唇,「聽說前一陣子,魔尊向青丘下聘,白初在玄穹境外一動不動站了十多日?」
茶盞重重一聲擱在桌上,池笙橫目:「天後到底想說什麼?」
「一個快要成婚的人,跑到別人家門口,上神就不覺得其中有詭?」辛姒說得不急不緩,「如白初那樣的人,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一個月前她能大鬧瑤池,一個月後她能毀玄穹境門,上神就不怕日後她在您的婚禮上參合一腳?」
連日以來的心事陡然被說中,池笙目裡一沉,厭惡煩悶迅速劃過臉部,越過眼簾,轉瞬消失在眼波深處。
「即便有事,也是我玄穹與青丘的事,天後對別人家的事也未免太上心了些。」
「上神莫忘了,你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辛姒笑笑,話語悠悠而落。
池笙冷了眸。
「若只單純是玄穹的婚事,本宮自然不會多加過問。只是其中若有白初參合,本宮可不願只單單在旁看著。」辛姒斂了笑,神容肅穆,「上神應當知道,本宮西海與她青丘白初的梁子可是早就結下了的。」
池笙有些不耐:「所以?」
「雖然不知道白初拖著你的婚事到底是在打著什麼主意,與其小心防備,倒不如主動出擊,至少不能讓她一直把你這大婚之期拖著下去不是?誰知道魔尊下聘什麼時候會停?」
池笙冷哼一聲:「說的輕巧,我還能去劫魔尊的聘禮不成?」
辛姒黑沉的雙眸神色難辨:「劫當然不能劫,但咱們可以讓他不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