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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10章 不可以跪 文 / 何甄甄

    「那你就別怪我了!」骨灰盒又往下挪動了一點。

    路遇琛不由的顫抖了一下。「你別亂來!」

    趙陸蓉還是那句話:「路遇琛,把張賀於和夏溪給我找來!不然我就把骨灰揚了!這麼大的雨,撒下去,你們什麼都找不到了!」

    「你不要亂來,我們商量一下。」路遇琛無法想像若是趙陸蓉真的把骨灰給揚了的後果,小溪得有多傷心,高辰碩只怕也要把他給活剮了。只是按照趙陸蓉說的找來了張賀於和夏溪也未必就會保住,但是此刻,他也沒辦法了。

    「你拿一個去了人的骨灰威脅這些人,你還真是變tai。」趙明生憤恨的吼了一句,「你自己作孽害你的女兒張穎差點死了,你不怕報應啊?再說了,你自己不幸是你自己造成的,誰叫你死乞白賴的非要嫁給張叔?你怎麼能把這件事算到別人頭上?」

    「你閉嘴。」趙陸蓉十分狂躁。「你再囉嗦我現在就扔下去。」

    趙明生一下閉嘴,該死的老毒女人,怎麼就不下地獄?

    關擎立在那裡撐著一把傘,瞇起眼睛打量四周。三樓的高度,趙陸蓉選擇的位置十分恰當,花房,玻璃窗伸出一塊遮住雨幕,淋不到她,但是骨灰一旦掉下來,就只怕是濺的到處都是,再也收不全。

    雖然人死如燈滅,大家都是現代人,無神論者,但是骨灰對於親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是外人很難理解的。尤其是對於夏溪高辰碩和夏悠然來說,他們的媽媽一生悲苦,到死了連骨灰都要被折騰,他們得有多自責?

    「打電話給張叔,今天是個了結,無論怎樣都該結束了。」關擎沉聲道。

    路遇琛也知道死者已去,趙陸蓉再恨,再怨,她做的事,今天該是擺出來說道說道了,一切恩怨也該扯平了,只是萬一她把骨灰摔下來,小溪會怎樣?

    「小溪來了萬一出事,她會受不了的。」沉默許久之後,趙明生開始認清楚眼前的事實,趙陸蓉這種連人骨灰盜出來的人,會講道理嗎?

    「看情況吧,看趙陸蓉要做到何種程度。」關擎安撫的拍了拍路遇琛的肩膀,歎息一聲道:「一切任其自然吧。」

    「我來打。」路遇琛終於艱難的做出選擇,電話給陸以華,讓他帶人過來。

    「可是她瘋了。我看不妙。」趙明生惱怒著。「小溪還不傷心死?」

    「你們商量完了嗎?再不快點,我扔下去了。」趙陸蓉還在催促。

    路遇琛先給張賀於打了電話,讓他立刻驅車過來。而後又給陸以華打電話,夏溪的點滴剛滴完。接到電話,立刻跟著陸以華去上車,陳博然和夏悠然也陪同過來……

    等待的時間裡格外難熬,路遇琛一再地看向趙陸蓉的位置,她的目光呆滯,骨灰盒就在窗戶上,只要一鬆手,盒子就會跌落下來。

    「蓉姨,我們談談怎樣?」關擎突然高聲喊道。

    「關臭屁。」趙明生冷哼一聲嘟噥著。

    關擎不以為意,繼續道:「你是長輩,混了一輩子,什麼道理應該都懂。何苦到老折磨自己呢?」

    路遇琛陰鬱的皺著眉頭,也小聲提醒關擎道:「擎哥,我們還不清楚她到底要怎麼做,不要激怒她。」

    「我知道。」關擎點頭。

    趙陸蓉卻不搭理關擎,保持沉默。

    「你心裡很後悔吧?」關擎直言不諱。「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吧?」

    「你閉嘴,我現在什麼都不聽。你們都別給我說話。」趙陸蓉怒氣騰騰地指著他們三個,另一隻手一晃,骨灰盒搖搖欲墜。

    「唉,蓉姨,你有沒有想過,一切居然會走到今天的地步,其實根本沒必要的。」歎息一聲,關擎無力的撫著額頭,「我只是想提醒你,留點美好在張叔心裡,不是更有價值嗎?為什麼一定要他恨你?」

    「這是我的事。」趙陸蓉突然吼道。

    「我當然知道是你的事,我只是為你不值得。為什麼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而丟了整個家族的面子?你不為張叔,難道也忘記自己還有兩個女兒,還有趙家一堆關心你的親人嗎?還有你還不到一歲的小外孫。蓉姨,你得不償失了。」

    「我早就得不償失了。」趙陸蓉自嘲一笑,又是冷聲:「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的錯,個個都是偽君子,受苦的都是女人。我倒霉,張雅致倒霉。我們兩個沒有一個贏家。正安培卻贏了,她死了,卻得到三個男人的心。憑什麼?」

    「對啊。蓉姨,你說憑什麼呢?」關擎反問。

    路遇琛沉默不語,週身上下散發著寒意,直盯著趙陸蓉。

    趙陸蓉被問的一愣,憑什麼啊?是啊。憑什麼呢?為什麼正安培輕易獲得男人的垂青,而她跟張雅致每一個姿色都不差,卻還是敗給了正安培。

    路遇琛冷著臉突然一針見血地說道:「趙陸蓉,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正安培也好,張雨煙也好,張晴也好。她從來都是以德報怨,從來都有一顆向善的心。即使蒙受巨大的wei屈,即使蒙受不白之冤,她也不曾傷害過任何人。而你和我媽都癡心太重,偏執的可怕。為了你們自己的愛情,棄別人的幸福不顧,你尤其更甚,起了殺念。這樣的女人,你叫男人如何愛你?你覺得張叔會愛上一個心術不正的女人嗎?你敗給了自己的心,沒有輸給任何人。人只能戰勝自己,戰勝不了任何人,你實在太貪心,想要人,也想要心,卻從來不反思自己的行為——」

    「啊——你給我閉嘴,誰也不許再說話。」趙陸蓉尖銳的嗓音突然揚起聲音喊叫著,一片雨霧之下,還是那樣的尖銳。

    別墅外,車子鳴笛聲響起。

    車裡首先下來個人,是張賀於。秘書舉了一把巨大的黑傘進來,為他遮雨。

    趙陸蓉看到了張賀於,歇斯底里咆哮後,神色裡滑過一絲的冷厲……

    「張賀於,你還是來了。」從歇斯底里裡恢復過來,「捨不得你的情人了是不是?」

    警衛已經四處佈崗,防範著不測。

    張賀於站在樓下,看著樓上的方向,看著趙陸蓉,當視線落在她手裡擱在窗邊的骨灰盒時,他的視線迅速一痛,呼吸停滯。

    張賀於面無表情,說道:「趙陸蓉,我來了。」

    「哈哈。張賀於,想要骨灰安然無恙嗎?」趙陸蓉大笑著問道。

    張賀於視線銳利的瞇起來,隔著雨霧,凌厲的視線如箭一般的射向趙陸蓉,即使隔著雨霧,趙陸蓉也感受到張賀於恨意,那樣刻骨,那樣犀利。

    趙陸蓉知道他想要把自己抽筋挖心吧?他恨她到了這種地步了。為了這個女人。真好。正安培,你到死了還有男人這樣愛著你。你可真是幸福啊。

    「哈哈——」趙陸蓉發出狂笑,只是那笑聲,悲涼又尖銳,孤寂又心酸,絕望而蒼涼。

    路遇琛開始緊張,這樣的情形,只怕要壞事了。

    張賀於不動一下,只是立在雨幕中,靜靜地看著趙陸蓉。

    趙陸蓉終於笑夠了,一隻手拍著骨灰盒喊道:「張賀於。這是你念了一輩子的女人呢,你希望我把她挫骨揚灰嗎?」

    「你到底要怎樣?」張賀於沉聲開口,語氣森冷。

    「哈。要怎樣?」趙陸蓉狀似不經意想著,猶豫著,「要怎樣先不說。張賀於,我們算算。這些年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

    張賀於一愣,這些年,無論怎樣,他都把她當成妻子的,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越來越偏執,到後來變得不可理喻。「你又覺得我把你當成了什麼?」

    「你沒有把我當成人。」趙陸蓉突然吼道。

    張賀於臉色一變,有點無奈。

    「趙陸蓉,我怎麼沒把你當成人了?」

    「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人。張賀於,我一直是你身邊可有可無的人。你想回家就回家,你不想不回就不回。人前人後你吆喝我趙陸蓉像是吆喝你的下屬,你想批評我就批評,你想吆喝就吆喝,我像個小狗一樣跟著你搖尾乞憐,為你的面子忍了多少你的批評。張賀於,我忍了多少年。今天,我要你平心而論,我為你做的多,還是張雨煙為你做的多。」

    張賀於一愣,咬牙,卻也不能虧心,認真回答:「平心而論,雨煙是沒有你為我做的多。」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因為你有一顆貪心。」張賀於淡淡說道:「每一次我想要靠近你一些,都被你更貪婪的渴求打敗。我發現我只要對你好一點,你就會要的更多,你總想要太多,總是不滿足。趙陸蓉,跟你在一起很累很累,比照顧三年不曾說一句話的雨煙還要累。我曾努力過,只是真的做不到。趙陸蓉,你可有真的理解婚姻的意義?婚姻裡,不是只有指責,更多的是包容。你是為我做了一些事,可有問過我,那些東西是不是我張賀於想要的?我想要的也不過是妻子每天溫柔點,多一些包容,少一些指責。每個男人骨子裡都喜歡溫順善良的女人,總是長刺的女人時間久了都會厭煩。動不動就無中生有污蔑我出軌,動不動就要我哄著你。趙陸蓉,你不是孩子,飯可以亂吃話不肯以亂說。我有我的工作,你要我時刻圍繞你轉,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承認我有責任,但我也只有一半。我的確不曾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經營這份婚姻,你去德國找我時我就說過,我只能盡力。因為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可你還是堅持,堅持的結果就是這樣,如今你來指責我,可有意義?」

    「哈哈。好一個百分之五十,好一個當初。」趙陸蓉狂笑:「張賀於,你想要骨灰盒的話,求我。求我我就給你。」

    張賀於知道,她是要當眾羞辱他,她是要羞辱他,踐踏他的尊嚴,逼他當眾求她,才肯罷休。可是,他別無選擇,他無法看到雨煙的骨灰被她毀了,不忍心看到,也無法看到。

    「好。趙陸蓉,我求你。我張賀於求你,把雨煙的骨灰還給我。」張賀於沉聲說道。

    「你求我了?呵呵,雨煙?叫的可真親切啊。張賀於,她不是張雨煙,她是正安培。路天玩過的破鞋。哈哈哈你穿了別人的破鞋。你居然為了一隻破鞋求我。張賀於,你真是不要臉了。」

    張賀於額頭的青筋直跳,卻在咬牙隱忍。「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把骨灰還回來。」

    「你給我跪下,向我磕三個響頭,大聲說你錯了。我就還給你。」

    「趙陸蓉,你太過分了。」路遇琛首先吼道。

    關擎和趙明生也是一愣。他們轉頭看向張賀於,只見他的臉色陰沉到不能再冷的地步了。

    張賀於幽深的目光落到三樓的方向,瞳孔倏的收緊,幽深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憤怒,擱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的成拳……

    「怎麼?不答應嗎?那好,我把這個扔下去。」趙陸蓉的手一鬆,骨灰盒又是一個晃動。

    所有人都是一驚,心裡跟著咯登一下子,好在趙陸蓉沒有扔下來。

    「磕個頭而已,不是愛她之深嗎?為她做這點事都不行?張賀於,你我之間,誰欠了誰,今天就算清楚,磕完這三個頭,咱們就互不相欠。」趙陸蓉說道……

    「好。我答應你。」張賀於沉聲道,額頭的青筋繼續跳動著。

    「張叔,你答應她,她也未必會交出骨灰。」路遇琛終究是不忍的。叫一個男人下跪,這個羞辱,太大了。

    「沒關係。這本該是我承受的,有一分希望我都不能放棄。為了小溪,為了我女兒不傷心。」張賀於的語氣沒有太多的情緒,仿若這奇恥大辱不是給自己的。

    可是,看著他眼中對趙陸蓉的憤恨,對正安培骨灰的擔憂,路遇琛甚至可以想像他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壓抑下這疼痛,他只聽到了張賀於對著二樓說道:「趙陸蓉,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如何保證我磕頭後骨灰完好無損?」

    「張賀於,你還有籌碼跟我談條件嗎?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沒想著平安無事走出去,所以,你不要威脅我。現在是我在威脅你。要不要跪,要不要骨灰,看你自己的。」

    張賀於握著拳頭的手微微的顫抖著,低沉的嗓音裡壓抑著無盡的憤怒:「好。我答應你。」

    秘書一看這情形,立刻把傘給了路遇琛,自己去外面安排閒雜人等迴避,這等情形,還是要保全書記的臉面的。

    趙煥之很快到來。看到這一幕,他也是呆怔,而後大喊著:「姑姑。你這又是何必呢?把那個送下來,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

    「這裡沒有你的事。趙煥之,你答應我的,幫我做好就行了。」趙陸蓉看到他,像是交代遺言般的吼道……

    「姑姑,難道為了張穎和只俏,為了趙家,你就不能放下自我嗎?就這一次,聽我的,你走下來。把骨灰給他們,我們回北京。」趙煥之對著上面的人開口。而後又看向所有人,道:「我讓她把骨灰給你們,我帶她走,你們不追究,可以嗎?」

    張賀於隱忍著,握拳,良久,點頭。他不能拿雨煙的骨灰開玩笑,他要把骨灰保護下來,從長計議。

    「趙煥之,你滾一邊去。」趙陸蓉怒吼一聲。

    「姑姑。」趙煥之驚叫。「拿骨灰要挾他有任何意義?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你又何必呢?」

    趙陸蓉反而平靜了,似乎有氣無力地道:「煥之,我把小穎交給你了。你們最後到底要怎樣,隨你。告訴小穎,嫁人一定要嫁愛她的男人,不愛的不要強求。煥之,如果你爸爸和你爺爺不干涉,姑姑沒有任何意見。只要小穎幸福。具體怎麼做,你明白。」

    趙煥之錯愕著,他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姑姑居然會答應,會不干涉他跟小穎。

    可是同時他也預感到不妙。「姑姑,你下來,我帶你走,把骨灰給他們,我們離開這裡。」

    「趙煥之,閉嘴。」趙陸蓉冷聲喝道:「今天誰說都沒有用了。張賀於,拿骨灰,磕頭。」

    「姑姑,是不是他磕頭了,你真的可以放下?」趙煥之痛聲問道。

    「趙煥之,我的事你少操心。滾回去。這是她欠我的,他必須還我,還了我,從此兩清。」

    趙煥之無奈,看她神色如此堅定,他深知再勸也無用,只能在心底無奈歎氣。

    讓她作吧。不放下心底的仇恨和怨氣,她只怕不會冷靜下來的。張賀於不愛姑姑,可是還是跟她生活了多年。在趙煥之看來,不愛還要跟女人結婚,那才是真的對那個女人的侮辱。既然不愛,當初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在一起了,就該努力好好愛,可是,他們沒有。這個男人欠了姑姑,姑姑也欠了他,總要算清楚,即使明知道算不清。

    路遇琛見趙煥之都勸不住趙陸蓉,真的急了。

    李秘書清場了,留下為數很少的人。

    趙陸蓉站在三樓的花房中,看著樓下的幾人,面色冷漠,偶爾嘴角勾一勾,笑容也到不了眼底,人生路,該收場了。

    路遇琛低垂著眼睫。又抬起來,目光銳利的盯住三樓的方向,雙唇緊緊抿住,眉峰似箭。

    小溪還沒來。趙陸蓉堅持要小溪來做什麼?

    張賀於嘲諷一笑,看來他今天是要對這個蛇蠍一樣的女人下跪了。為了雨煙,為了他的丫頭,也為了女兒小溪,他知道這一跪,少不了。他也必須跪下去。

    張賀於死死盯住趙陸蓉,只要一想起雨煙去了,骨灰都被趙陸蓉這樣打擾,張賀於的五臟六腑都在叫囂著疼痛。因劇痛的隱忍,他眉心擰成一個死結,卻仍然咬緊牙,神色平靜地望著趙陸蓉,邁開步子朝前走了兩步,帶著一股欲將她剝皮食肉的痛恨,他無謂笑了笑,神色鎮定,淡淡道:「趙陸蓉,別把事做絕了。你要我跪,我跪便是。」

    「張叔——」路遇琛急喊。

    張賀於一揮手,阻止路遇琛的話。

    張賀於這樣為了正安培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答應給她下跪,趙陸蓉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她既酸楚又嫉妒。瘋狂的嫉妒讓她面容扭曲,他為了那個女人連男人的尊嚴都不要了。時隔二十八年,張雨煙依然是他掌心裡的寶。即使化為了骨灰,也還是他掌心裡的寶。

    這是何等的諷刺,這是何等的憤怒,趙陸蓉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跟著扭曲了,一股氣在自己的胸腔裡擠壓著,充斥著,那樣的難受。

    張賀於這樣淡定無所謂的表情讓她非常不爽,「你跪。」

    「好。」張賀於竟真的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雨傾盆而下,雨淋在他的身上,四周沒有了呼吸聲,只有嘩嘩地大雨聲。辟里啪啦,瞬間就把張賀於的身體打濕。

    夏溪進了別墅第一眼就看到了張賀於跪了下去……

    「哈哈哈——」趙陸蓉發出尖銳的大笑聲,那樣的尖銳刺耳。「你終於還是跪下去了。張賀於,你真是癡心一片啊。為了一個破鞋,你居然什麼顏面都不顧了。」

    「趙陸蓉,把骨灰還回來。」張賀於怒吼一聲,聲音悲涼而震怒。「你要我跪,我跪了。你把她的骨灰還給我。」

    趙煥之呆了。他沒想到張賀於真的跪了。愛情,真的比顏面都重要嗎?他被震撼了……

    路遇琛神色劇痛,於心不忍。

    夏溪的手伸到了口中,使勁兒咬著手,路遇琛發現她,一把撈過她,護在自己懷裡。

    夏溪發不出一聲聲音,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跪在雨裡的背影,如山一樣的高大,挺拔,他是省wei書記,他位高權重,他為了媽媽的骨灰當眾給那個惡女人下跪。

    他說他愛媽媽,媽媽不愛他。夏溪微微轉過臉去,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怎麼面對這樣一幕。

    路遇琛銳利的視線望向雨幕外的三樓,隱約能感覺到那層層雨幕後的女人跟他們一樣是震驚的。

    路遇琛瞇著眼睛,他直直的盯著那一個方向,平靜的讓人覺得可怕。「趙陸蓉,夠了沒有,把骨灰送下來。」

    趙陸蓉不語,不動。

    夏溪此刻如遭雷擊,渾身僵硬,似有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在冷風中迅速將她凍結。

    三樓的窗上,她看到那骨灰盒,是哥哥親自挑選的,那裡面盛著媽媽的骨灰,那是他們兄妹三人最後的一點寄托,可是此刻被趙陸蓉抱著,夏溪幾乎連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這個女人,她叫張賀於下跪。她怔怔的看著她,又看向張賀於,他竟然真的跪了,一時間,夏溪眼中無數的情緒一一閃現,複雜之極。

    趙陸蓉良久開口:「張賀於,你先跪著吧。我要跟你和那奸人的好女兒算算賬。夏溪是吧?哈哈哈。」

    夏溪腦子一鳴,看著她,遠遠的看著她唇角的笑意,那樣冷,夏溪眼光微微一顫,眼睛死死盯住趙陸蓉,指著地上的張賀於,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一般,問道:「你叫他跪?他跪了,你還要怎樣?」

    趙陸蓉眼光微微動了動,「不怎樣,讓他跪著吧。」

    「趙陸蓉,你變tai。」夏溪氣的直哆嗦。

    「怎麼?心疼了?他可是沒管過你一天。二十七年多以前,是他的媽媽親自求的你媽媽,要你媽媽打掉你。哈哈哈。張賀於,你沒想到吧?你媽親自讓你的愛人打了你的孩子離開。不是我,我還沒有蛇蠍到那種地步,我也告訴你,狠心是被練出來的。」

    所有人都呆了。

    張賀於也是,他不知道。

    「那又怎樣?」夏溪突然聲音沉了下去。「與我有什麼關係?與他有什麼有關係?他媽媽是他媽媽,他是他,他沒有想要打掉我,不是嗎?」

    「好一個恩怨分明的小東西啊。」趙陸蓉冷笑。

    張賀於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夏溪,此刻她站在路遇琛的身邊,被他緊抱著,她目光冷然地面對趙陸蓉。

    夏溪沉了嗓音,努力克制著,保持冷靜:「趙陸蓉,我不欠你。不管你跟我媽媽,還有他,你們有什麼恩怨,都和我沒有關係。當初我沒出生,我也沒有傷害你。如果我媽媽無心欠了你,到現在也該兩清了。你對我起了殺念,害的我的孩子沒有了。人命一條,我不追究,你把我媽媽的骨灰送下來。從此我們誰也不欠誰。我保證不起訴你,不追究,我只要我媽媽的骨灰,從此我們誰也別出現誰面前。」

    「你想的容易。」趙陸蓉再度大笑:「你早該死了。你媽媽親自答應老太太,親口告訴我們,她打掉了你。可是,她卻還是把你生下來了。我就知道當初的仁慈,會換來後面的後患無窮。如果人生從來一次,我依然會那麼做。只是,我會親自動手。而不是找一個廢物。做點事,都做不好。」

    「姑姑。」趙煥之大叫。「你別說了。為什麼非要這樣?」

    「滾開。趙煥之。」趙陸蓉怒吼。「夏溪,你早該死了。二十七年前就不該活下來,這是你媽媽欠了我的,是她言而無信。」。

    「趙陸蓉,你真是變tai至極。」路遇琛也怒極了。

    「張賀於,蛇蠍心腸的不只是我,還有你的父母。你爸知道這個孩子,你媽也知道,你爸受益你媽,帶了藥去找張雨煙,哈哈,只因為我當時太仁慈,沒有親眼看她吃了藥。」

    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他們都知道,只是他不知道,他當時出差去北京,回來時就看到雨煙留書一封不見了。此刻,張賀於跪在傾盆大雨裡,像是見了魔鬼一般的表情。

    趙陸蓉見張賀於恨恨的瞪著她,她看似心情很好的揚眉笑道:「怎樣?張賀於,有趣嗎?沒想到你那可親可敬的父母,會有如此狠毒的一面吧?沒想到最後害你跟張雨煙分道揚鑣的人不是我,是你的父母吧?張賀於,你覺得我能趕走張雨煙嗎?我告訴你,是你父母。不是我。我去求她,她不離開,可是你母親求她,她卻走了。哈哈哈,至於怎麼回事,你該去問你媽。反正你媽也沒死。」

    夏溪已經聽出了大概,心中一震,見張賀於的目光朝她望過來,他的眼光是那樣的複雜,希冀、害怕、悲哀等種種情緒交錯在一起。

    夏溪又何嘗不是?

    這個人是她的爸爸,他只怕也是不願意的。他如今為了媽媽的骨灰,跪在這個人面前,他是大領導,他的尊嚴何等尊貴,可是他為了媽媽跪下去。這一跪,失去了他身為男人的所有尊嚴。

    他自己的親生父母和上面這個女人斷送了他一生的幸福,她如今還要怪他嗎?

    二十七年的苦辣酸甜在眼前閃過,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痛楚,即便是咬碎了牙也無法抑制的顫抖,可是,如今一切,在張賀於這一跪裡,彷彿都微不足道了。

    人的尊嚴何等重要。那比命還重要的男人尊嚴,趙陸蓉她踐踏的是這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那身為男人的尊嚴。而這個可憐的男人是她的爸爸。即使不想認,即使不想原諒,可是這一刻,看著他跪在瓢潑大雨裡,她的心還是顫抖了。

    而張賀於,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切都是父母在背後搞鬼。張賀於的世界,轟然倒塌。曾經的信念,支撐他活下的目標,都在此刻,將他嘲弄的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看看他這二十多年都做了些什麼?

    最愛的人遭受苦痛貧寒,最親的女兒喊著別人爸爸,在家暴中卻頑強的成長。依然善良,恩怨分明。

    真相將張賀於的心割成了無數瓣,每一瓣都鮮血粼粼,他覺得渾身的力量陡然被抽了個乾淨。生命已無以支撐,頎長的身軀搖搖晃晃。可是不行,他不能倒下去,他還要把雨煙的骨灰要回來,還要給女兒撐一片天。

    夏溪暗暗歎息,張了張口,目光垂下,什麼也說不出來。這個男人在愛和尊嚴面前放棄了身為男人的尊嚴,她說不出話來。

    路遇琛自然也聽清楚了,真相總是讓人有痛徹心骨的絕望,讓人崩潰。為什麼上一輩人的仇恨糾葛要讓他們下一代人來承受結果呢?可是命運總是這樣,讓人不得安生。

    張賀於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不會原諒自己,但終究是自己沒有做好,無論是誰,傷害都已經造成,過去了幾十年,依然很疼。

    「趙陸蓉,你說完了嗎?」張賀於轉過頭去,望著趙陸蓉喊道……

    「道歉。張賀於,你說你錯了。你還沒給我磕頭。三個響頭。」趙陸蓉繼續吼道。

    張賀於眼底閃過一抹悲涼,用冰寒的聲音喊道:「趙陸蓉,我張賀於錯了。我張賀於一生對你不起,請你把雨煙的骨灰還給我。」

    「磕頭。」趙陸蓉大叫著……

    夏溪錯愕,睫毛輕顫,在張賀於就要磕頭的瞬間突然一把推開路遇琛,奔過去,拉著張賀於的手臂大喊著:「不要磕頭。不要。你起來。我不要你給她磕頭。」

    夏溪在心底低叫著,媽媽,對不起了。我看不下去了。原諒我輕易就原諒了他。可是我真的看不下去。

    「小溪——」張賀於沒想到夏溪會跑來。

    路遇琛立刻舉起大傘追過來,遮蓋在他們的上方……夏溪早已頃刻間被打濕了,她抓著張賀於的雙臂,使勁兒的托著他。「不跪。不可以跪。不可以。你起來。」

    「乖孩子,爸爸必須把你媽媽的骨灰要回來。」張賀於無比欣慰又無比心酸。

    夏溪猛烈的搖頭:「不。你起來,你不欠我媽媽的,你不欠她,你不需要這樣做,不需要你知不知道。你起來。我寧願我媽媽魂飛湮滅從此再也不存在,也不要你跪。你給我起來。我媽媽一輩子太淒苦,如果有來生,我怕她再受苦,我寧願她沒有來生。你不要跪,你就算跪了她也不會還給你。她只是在羞辱你,她在折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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