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90章 文 / 何甄甄
看到夏溪那樣的神情,陳博然的眼神也有無奈。
夏悠然不在,何啟然來了!說夏悠然還在路上!
何啟然看到夏溪的一刻,斂了眼底很多複雜的情緒,沉聲道:「小溪,節哀!」
「媽媽——」夏溪撲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搖著張晴的手臂。「媽媽,你告訴我,你只是在睡覺是不是?」
一句話,已經哽咽了,說不出話來!
眼淚終於在看到張晴緊閉著雙眼的時候流出來,止不住的撲簌而下!
媽媽,我是小溪,我結婚了!你怎麼能在我結婚的這天去世呢?媽媽,你怎麼能讓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你呢?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醒醒好不好?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在你身邊?
夏溪搖著張晴的手臂,轉過頭來,看著路遇琛。「路遇琛,我媽媽只是睡著了是不是?二哥,你是醫生,你救救我媽媽好不好?」
「小溪——」路遇琛心頭劇痛。
陳博然別過臉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何啟然在一旁,也不知道說什麼!
「媽媽,你說話啊!我睜開眼睛!求你睜開眼睛!」夏溪見他們都不說話,她又轉過頭去看張晴,搖著她已經涼了的手臂!
怎麼就涼了呢?媽媽是熱的,怎麼就突然涼了呢?
「小溪,別這樣,讓你媽媽睡吧,她累了,想要永遠睡下去!」路遇琛走過去蹲在她身邊,輕輕攬住她顫抖的肩頭。
「我不讓她睡,不讓!」夏溪突然掙脫了路遇琛的胳膊,撲到了床上,掀開了被子,抱住了張晴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的身體,她怎麼沒發現媽媽又瘦了呢?「媽媽,你醒醒,我是小溪,我在這裡,你醒醒好不好?」
「小溪,小溪,小溪……」路遇琛不忍心抱她離開,可是她這樣子,他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知道沒有見張晴最後一面,夏溪心裡的苦,這個遺憾是她一輩子的遺憾,她最愛的媽媽,跟她陰陽兩隔了,她怎麼能接受這個打擊呢?她需要一個發洩的契機!他只能任由她抱著她的媽媽!
夏溪只是緊緊的抱著張晴,路遇琛見她如此,心裡又痛又急。
陳博然在後面輕輕拍了下路遇琛的肩膀。「哥,你出來下!」
路遇琛看了眼夏溪,點點頭,走出去。
「到底死於什麼原因?」
「腦血管突發性出血猝死!她之前肯定受了刺激!情緒過於波動造成的!」陳博然把醫生的診斷結果告訴了路遇琛。
「……」路遇琛深呼吸,抓起兜裡的電話,直接撥了老爸路天的!
此刻,路天就在j大的家裡,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路遇琛走到走廊的盡頭,打通電話,直接沉聲冷聲質問道:「為什麼要去見正安培?為什麼過了三十五年,分手了還去見她?你知不知道你的這一去,你痛快了!我媽痛快了,正安培卻被你們刺激的死了!」
「什麼?」路天似乎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正安培,凌晨四點三十分,去世了!」路遇琛閉上眼睛。
砰地的一聲,路遇琛聽到電話在那邊似乎掉在了地上!
正安培是他爸爸的前妻,他爸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也同時恨了一輩子的女人。同時又是他自己深愛的女人的媽媽,他的岳母!他不介意她是誰,正安培不是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所以即便是媽媽不幸福,也不怪正安培。所以,他才一點都不在意的娶了夏溪!可是,他沒想到,父母會這樣!
他掛了電話!回到了病房。
他很懊悔!
如果他不曾告訴媽媽爸爸來了j大,那麼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他知道,即使他不說,媽媽也會當晚知道的,媽媽布在爸爸跟前的眼線並不少!他有意支開了媽媽,卻沒想到小溪的媽媽因此去世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昨晚,他們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都穩定下來的正安培會突然被刺激的丟了命?
路遇琛皺著眉,深呼吸。
電話再度響起的時候,他沒有接。
他也不想接,是爸爸打來的,可是此刻,他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生氣和懊惱,因為對於任何讓他深愛的女人受到傷害的人,他都不願意去大度的原諒!即使那是他的父母!
路遇琛回來的時候夏溪還在抱著張晴,她托著張晴的頭,將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母女兩個臉貼著臉,夏溪流著淚,喃喃低語著什麼,「媽媽你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你在怪我去了北京,你怪我沒來看你,是不是?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這樣懲罰我好不好?」
陳博然和何啟然都不忍心去看她的樣子,這樣子的夏溪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無助,脆弱,空洞而悲涼。任何人都可以理解她此時的心情,知道她心裡有多懊惱,知道她心底有多難過。
自己的母親走了,兩個女兒都沒有見一面,母親那樣孤獨的離去,叫夏溪和夏悠然又怎麼能接受這個事實呢?
路遇琛走過去,一言不發地看著夏溪的小臉,心裡又痛又難過,他曾在自己心底保證過要好好照顧夏溪,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可是現在小溪這樣子,他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第一次覺得事情棘手,第一次也有害怕的時候!如果,他沒有帶著她去北京,今天的結局,又會是怎樣?她的媽媽不會走吧?
路遇琛不敢想若是小溪知道張晴是正安培,張晴曾是他爸的前妻,知道是因為他爸來j大看正安培而導致她突然離世的,她那時,會怎麼怪自己!他害怕了!
他從來沒有害怕過,他是習慣掌控大局的人,可是此刻,他怕了!真的怕了!他害怕她會怪著自己,不原諒自己,他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過!
都是因為他自己的爸媽,為什麼前一輩的恩怨,要他們來承擔?他和小溪有什麼錯?
思及正安培因為自己的父母而死,路遇琛瞳孔一縮,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極力平息的火焰復又烈烈燃燒,原本還算平靜的眉眼變得冷峭懾人,但他仍然努力鎮定心神!他現在,不能去亂想,小溪需要他!
「小溪,讓媽媽睡覺吧!你這樣抱著她,她會睡得不舒服,她會走得不安心!」路遇琛小聲勸著夏溪,並彎下腰去抱她。
他是那麼輕易的跟她一起叫媽媽!
夏溪聽到了路遇琛的話,她抱著張晴的手一頓,眼淚撲簌的更厲害了,卻是無聲。如果一個男人肯叫你的媽媽為媽媽的時候,並那樣自然而然的叫出來,他是愛你的!可是,此刻,她越是覺得自己幸福,就越是覺得對不起媽媽!她不該去北京的,老天懲罰她,讓自己的母親在自己結婚的這一天去世!老天一定是在懲罰她!
「小溪,放下媽,讓她休息,乖,聽話,好嗎?」路遇琛繼續說道。
夏溪聽進去了,可是,她只是手鬆了松,還是抱著張晴。「媽媽,這樣舒服點嗎?」
路遇琛低頭,一個大男人險些落淚。
「小溪,鬆開媽媽,聽話!小溪,讓媽走得安心點,你別這樣!」路遇琛柔聲勸慰。
夏溪終於有了反應了,她小心的把張晴的頭放在枕頭上,又小心翼翼的幫她拉好被子,自己坐在床邊,眼神空洞的看著張晴。
「小溪,我知道你難過,可是媽不能在這裡停太久!天熱了,你知道的!你想哭就哭,等下夏悠然來了,你要穩住,不能這樣,她會更怕的!」路遇琛見她這樣子,覺得更是難過。
「我想陪著我媽媽!」夏溪搖頭,輕輕的說道,此時的她,腦中一片空白,她不願意相信媽媽真的走了。她覺得她只是睡著了,也許她陪著媽媽,媽媽聽到她喊她,會醒來的!應該會的!媽媽怎麼捨得離開她呢?
路遇琛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溪,更是心疼。「小溪,你是堅強的,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是媽她去了!」
「她會醒來的!」夏溪固執的認為媽媽只是睡著了。
她不接受媽媽離去的事實,不接受。
「小溪,聽我說,讓媽安靜地走好不好?你這樣子她會難過的,你那麼愛她,怎麼捨得她難過是不是?」路遇琛努力勸慰著夏溪。
「我不管,媽媽只是睡著了!」夏溪輕聲說著,手輕輕的撫摸著媽媽的臉,媽媽,你答應過我的,要跟我在一起一輩子,你說過你不會丟下我的!你說你會看我出嫁的!可是,你怎麼能走了?
夏溪沒有慟哭,她只是流著淚,小聲呢喃著,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落下,卻沒有悲聲痛哭,她這樣子讓大家看著更難受!
「小溪,如果覺得傷心,你就大聲哭出來吧!」何啟然跟夏溪認識這麼多年,他自然是瞭解她的,這時,他走過來,輕聲說道。
「我不哭!媽媽不喜歡我哭,媽媽說女孩子也要勇敢的,要跟男兒一樣有淚不輕彈,我不會哭的!」可是,眼淚怎麼就止不住?怎麼就止不住呢?
她不可以哭,媽媽不喜歡的,可是,她又覺得胸腔憋屈得痛,本能地張開嘴想要止痛,可是眼淚卻更多的滑下來,急不可跌,止都止不住!
夏溪覺得自己的胸口那麼痛,那麼痛,已經痛得無法呼吸。
「小溪!」路遇琛看她這樣,臉色煞白的失去了血色,視線猛地怔住,死死地盯著她,隨後,抱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耳邊呢喃著。「老婆,你是最乖的,聽話好不好,給媽換衣服,你親自換好不好!媽還要洗身上,你親自幫她換好不好?」
她怎麼就讓他心這麼痛呢?他的小溪,怎麼就讓他心這麼痛呢!
她明明承受不住了,卻還在忍著,她這壓抑的情緒,讓路遇琛覺得自己身為男人卻不能為她遮天的挫敗感更濃!只感覺心劇烈地痛了起來,手握成拳在身側,指甲都陷入了掌心卻也沒有發覺。
「媽媽,醒來,醒來好不好?」夏溪再度搖了搖張晴,聲音很是輕,像是怕吵醒了媽媽睡覺一樣,可又害怕她不醒來。
這時,「砰」的一聲,門開了!
夏悠然來了。
「媽媽——」她一進門,就叫了一聲。
她還不知道張晴去世,李姐打了電話給夏溪,後來路遇琛接通電話,去機場的路上路遇琛又打過去電話讓她先不要說張晴去世,他怕夏悠然受不了,自己親自讓陳博然通知了何啟然,並讓何啟然通知夏悠然,以便照顧好夏悠然!
他考慮了很多,也很理智!安排了陳博然去處理,他也放心。
所有人都看她,夏溪也轉過頭去,看到夏悠然,立刻喊道:「悠然,快點叫媽媽起來,媽媽睡著了!」
夏悠然看到姐姐滿臉的眼淚,突然就驚了一下,不好的預感湧出來,她飛快地撲到床邊,伸手握住媽媽的手。涼的!涼了!怎麼是涼的?再看看媽媽,一臉的蒼白,毫無血色,唇角緊閉!
她的眼淚唰得一下流出來,可是卻是跟夏溪一樣,同樣無聲抽噎。「媽媽怎麼是涼的?何大哥,你不是說媽媽只是生病了嗎?媽媽怎麼這麼涼?」
「悠然,你聽我說,張姨她去了,我怕你路上過來胡思亂想,所以沒告訴你!」
「不會的,我媽怎麼可能去了!不會的!」夏悠然一下子情緒激動起來。「這不可能,不可能的!媽媽,我是悠然,你醒醒,我聽話,我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媽媽你快點起來,快點起來好不好?我真的聽話,你說什麼我都聽,我再也不讓你傷心了,求你起來好不好?」
「悠然!」何啟然要抱她。
「不!」夏悠然甩開他。「媽媽,媽媽,醒過來!姐,媽媽沒有去是不是?沒有是不是?」
「沒有!媽媽不會丟下我們的!」夏溪眼神空洞的說道,那樣肯定的語氣像是告訴夏悠然,又像是告訴自己,她也接受不了,夏悠然怎麼接受的了呢?
「媽媽,我真聽話了,我拿了獎學金,我快畢業了,媽媽,你睜開眼睛好不好?」夏悠然喊著,聲音淒厲,讓人心裡更是抽痛。
陳博然無聲歎息,視線都不忍看她們姐妹。
路遇琛一隻手握著夏溪的,想要給予她力量,可是她的手冰涼。
夏悠然跪在地上,臉靠在媽媽的手臂上,淚水打濕了張晴的手臂。「媽媽,醒來,醒來啊!」
夏溪閉上眼睛,那些小時候,小時候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裡閃爍而過!媽媽她一輩子臉上愁雲不散,卻總是強顏歡笑,背後落淚!甚至,她在無人的時候聽德語歌,用德語說一些喃喃自語的話,她從來不知道媽媽說的是什麼,因為聲音太輕,她都聽不到。可是她記得一些德語歌曲!媽媽唱過的德語歌曲!
她無法表達悲慟,她閉上眼,說了一聲:「媽媽,我給你唱歌,你起來好不好?」
說完,她輕輕哼起:「kleinekinder,kleinesen,undeinhausvollsonnenschein。kleinekinder,kleinesen,koennt';essofuerimmersein?
dochsoschnellvergehendiejahre,gross吧irdbalddeinkleineskind,unddiekleinenliebensen,吧odiedanngebliebensind。
kleinekinder,kleinesen,undeinbisschenkummerbloss。abereinmalkommteinmen,unddasindsiebeidegross」
(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願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著年歲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無憂無慮樂陶陶。但有一天,風波突起,憂慮煩惱都來了。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在長高。隨著歲月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
她聲音很輕,很輕,透著刻骨的哀傷,如訴如泣般的歌聲讓人動容。
陳博然別過臉去,走出了病房。
一抬頭,突然看到了誰,他一下子呆住了!
門外,聽著這首歌曲的中年男子就立在門口處,身影高大,面容劇痛,眼底分明有著一層淚霧,那樣的明顯,可是卻不曾落下。
「路伯伯,您怎麼來了?您來醫院有事?」陳博然這才想起來打招呼!可是看到路天只帶了一個人,想著應該是私事。
這個人是路天,路遇琛的老爸,他只帶了一個人,很是低調,看到陳博然,他先是一愣,繼而很快平靜下來,卻沒有說什麼!
陳博然也看出他的情緒裡似乎有刻骨的哀傷。他一下不知道說什麼,一轉頭看向屋裡的方向。
夏溪還在低聲的唱著這首德文歌《英俊少年》,那樣的曲調從她的口中唱出來,卻是如此的悲傷,悲傷地想要讓人落淚。
路天身子一晃,他身後的人立刻扶住了他。「部長,您已經連著兩夜沒睡覺了,撐不住的!」
路天穩穩神,一言不發,就立在門口!
路天如雕塑一般,身影僵直,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她一動不動,她昨天還在他面前落淚的,可是今天卻沒了!
他看到了他的兒子抱著的女孩,那是安培的女兒吧!她居然教了她的女兒這首他曾教給她的德文歌曲,他突然想起了他們那時在德國的日子,想起了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一起唱過的歌。他上課時,她等他回來總是給他煮中國菜的那四年。
正安培,你這樣走了,我該怎麼辦?路天痛苦的閉上眼睛,早已喜怒不形於色的一張臉上此刻卻是心神劇痛著!
路遇琛一轉頭看到了自己的老爸,瞬間他的眼神有些陰霾。
夏悠然無聲的抽噎,夏溪低聲唱歌,何啟然默默無言,張晴躺在床上,早已涼透。
路天遠遠的看了眼突然轉身,大步離去,可是,他的背影是那樣的淒涼,仿若失去伴侶的白鶴,孤寂而蒼涼!
陳博然不明所以,愣愣的看他離去,張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部長——」路天的人跟上去。
「你留下來,等人送到太平間,我再來!」路天沉聲交代了一句。「現在不要跟著我!」
跟著他的秘書,只能恭敬地說道:「是!」
路天的秘書沒走,而是走到走廊的盡頭,密切觀察著這邊的方向。
他回到了車裡,讓等候的司機下車。「不要吵我!我想自己靜一靜!」
司機也不敢說話,只好下車,在四處警戒。
等到車子裡只剩下路天一個人,他將頭低了下去,臉也埋在了雙手裡,手指縫裡有水分滑出,他的肩頭是顫抖的!
路部長,他落淚了!落下了懊悔的老淚!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她早已離去,以為她早已在天堂,可是,卻突然發現她還活著,這個發現讓他莫名驚喜。他一路趕來,帶著複雜的情緒,只想見到她,一別三十五年,她隱姓埋名,她到底也是狠心的!她是不是怕的就是被人找到?正安培,你真的太倔了!當年你不解釋一句,三十五年了,你派了你的女兒來,讓我的兒子愛上了你的女兒,你這是在懲罰我是不是?
可是,當他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正安培,他曾經的正安培時,他呆了!
歲月在他的安培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滄桑的痕跡,她老了,老得讓他覺得她比自己大了十幾歲,早已不是當年跟在他身後喊他「天哥哥」的女孩,她老了。老得讓他心痛!
這一刻,他的心,死去了三十多年的心,卻跟著復甦了,不管她多老,變得多醜了,她還是他的正安培!當年有多恨,也就有多愛!
路天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欺瞞不了自己的心,即使正安培背叛了她,他也依然愛著她,愛了四十多年,恨了三十五年!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落淚了!
三十五年,三十五個春秋不曾相見,她見到他,落淚了!
可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是哭,只是哭,彷彿她的眼淚訴說了多少委屈一樣!
他冤枉了她嗎?
他錯了嗎?
看著她的眼淚,他在心裡問著自己。
他不想承認,他後悔了,他不該那樣憤怒的提出離婚,他該等到她的一句解釋,可是他沒有,他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他一氣之下跟張雅致結婚,事後他就後悔了!他只是不想承認!
三十五年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後悔了,他突然覺得,她不該是那樣的人!他曾是她最美的妻子啊,她那麼善良,那麼純真,那麼堅強,那麼會隱忍的人怎麼可能背叛他?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嗎?可是為何他不記得?他怎麼都不記得?而那個孩子,又去了哪裡?
只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是過往,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居然去了!
張雅致,你到底還要怎樣?路天的手不自覺握成拳,憤怒地拿出電話,撥到了張雅致的手機上,他很冷漠地說道:「張雅致,你滿意了?她死了!你我的出現,殺了她!我們都是兇手,這輩子,誰也逃不掉的兇手!我們離婚吧!我告訴你,你說對了,我忘不掉她,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我一輩子就只愛這個女人,從來愛的就只是正安培!一時一刻都不曾愛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說完,不給張雅致說話的機會兒,他砰地一下掛了電話。
閉上了眼睛,一行淚,從緊閉著的雙眸裡噴湧而出!那是何等的懊悔,他,從來沒有此刻這樣心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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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
路遇琛終於忍不住了,蹙著眉頭,把夏溪的身子扳過來,讓她面對自己,他的眸子對上她的,認真說道:「小溪,已經半天了,不要再耽擱了!你讓媽以最美的樣子走,不要耽擱下去了!天氣很熱,媽受不了的,乖,聽話!」
已經是六月底的天氣,屍體擱久了就會腐爛了!要立刻推進太平間冷凍。
夏溪呆呆的,像是失去了知覺。
「不!不能!」夏悠然低叫著。「不行,媽媽沒有死!」
或許一個「死」字,一下子讓夏溪打了個哆嗦!她的眼神回籠,她的目光對上路遇琛的,她看著他,抿唇,淚眼朦朧,「是我不好,我不該去北京,是我不好!」
「小溪,這和你沒關係,對不起!」路遇琛想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可是他害怕!真的害怕!他怕小溪不原諒自己!
夏溪終於深呼吸,抹了眼淚,「你們出去吧,我和悠然要給媽媽洗澡換衣服!」
路遇琛點頭。「那我讓人送衣服來!」
陳博然聽到了這話,已經立刻叫護士準備了水盆和新毛巾。
「姐!」夏悠然哭著喊。「我好難過,我好難過!媽媽她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媽媽為什麼突然沒有了?嗚嗚——」
「不許哭!」夏溪突然冷聲說道。她看著夏悠然,皺著秀眉,冷聲道:「媽媽不喜歡我們哭,不許哭!媽媽她累了,讓她睡吧!」
幫張晴洗澡,換衣服,其實,療養院的李姐已經在清晨幫張晴洗好了,換了衣服,可是夏溪還是要洗,夏悠然也抹去了眼淚,姐妹兩個幫張晴擦了身子,梳好頭髮!只等著路遇琛送來衣服。
路遇琛帶著親自去挑選的衣服!半個小時,當他開車火速回來,把車子停到停車場時,看到了老爸的司機,頓時皺眉。
路遇琛提了袋子給陳博然打電話。「博然,你下來把衣服送上去!」
不多時,陳博然過來拿了衣服。「哥,你不上去?」
「你拿著衣服,幫我盯著點,如果我媽過來,你幫我擋住,不許她攪了小溪,知道嗎?」
「知道了!」陳博然看路遇琛說的異常認真,只能點頭。
「我幾分鐘後上去!」路遇琛說道。
陳博然一走,路遇琛就轉身去了路天的車邊,車子的玻璃用太陽膜糊了起來,根本看不到裡面,路遇琛直接拍後面的車門。
路天此刻正閉著眼睛,臉上已經沒了淚水,只是整個人,一下蒼老了許多,當看到車外面站著的路遇琛時,他愣了下,卻還是打開車門。
路遇琛冷著一張臉,鑽進車裡,關上車門。用極力壓製冷寒的聲音問道:「我要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路天又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不說。
「你們到底跟她說了什麼?」路遇琛再度冷聲問道。
路天還是不說話。
「就算再恨,就算再怨,她現在都沒了,你們就一點愧疚都沒有嗎?」路遇琛不由得低吼出聲:「這些年,她過得到底怎樣,你又知道多少?我媽可憐,一輩子沒得你的感情,但我媽衣食無憂,身份光鮮,可是正安培卻是隱姓埋名,老天對她的懲罰夠了!她這一生夠坎坷的了,小溪是她的女兒,無論怎樣,我都要跟小溪在一起!別讓我媽來打擾小溪,昨天的事情我會關照療養院的人不說一個字,但這不代表你們的良心就可以得到平靜!我不說,只是不想讓小溪難過,不想讓她恨你們!如果你們覺得愧疚,就以後對她好點!如果對她不好,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說完,路遇琛開門下車,丟下沉默的路天。
路天依然是沉默的,一個字沒有說!
路遇琛胸腔裡憋著一股氣,他氣匆匆的朝病房走去。只是還沒出停車場,就看到了趙明生的車子,他停在這裡,趙明生的車嘎吱一聲停在了路遇琛身側。
趙明生下車,一臉的沉痛,走到路遇琛身邊,急切地問道:「小溪的媽媽是我大姨對不對?她就是正安培,不是張晴?」
正冷清也從車裡下來,聲音有點顫抖:「路哥,你媽媽打電話說,她死了,是不是?是正安培,是不是?」
「舅媽,這裡沒有正安培,只有張晴!」路遇琛十分冷漠。
正安培被逐出家門,他不是不知道這一層關係,安老爺子在臨終時候對趙明生說:「明生,找回你的大姨!安培不該是那樣的孩子,安培是正家的孩子,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是我太虛偽太在意自己臉面了,沒有想深一層!明生,幫外公把你大姨找回來,告訴她,外公錯了!外公這輩子對不起她跟她娘!」
趙明生從一開始見到張晴就覺得眼熟,可是問及姓名時候卻是姓林,他當時就很失望,卻沒想到大姨正安培會隱姓埋名。
「阿琛,她是我姐姐,我去見見她!」正冷清此刻也很激動,雖然是三十五年沒見面,雖然是她一點不喜歡的同父異母的大姐,小時候甚至和弟弟妹妹一起捉弄她,欺負她,笑話她土包子,可是她從來都是對他們很大度,從來都很善良,當他們是弟弟妹妹。
她離開時,她才十幾歲,根本不知道發生的事情,只是覺得她給正家,路家帶來了難以磨滅的恥辱,對姐夫路天帶去的傷害難以磨滅!可是,如今接到了她的死訊,她還是很難過傷心的,那是她的姐姐。
「我們要見她,即使她去了,我們都想見她,接她的骨灰回正家!明生的小姨和大舅二舅都來了!我們都要見一見她!還有兩個孩子是不是?我要見見外甥女,接她們回家!」正冷清說的很誠懇,眼淚在眼中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