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 369.罪詔 文 / 琴台落雨
事情到了這一步,眾臣儼然都明白了什麼,畢竟景仁帝和惠文帝素來任人唯才,而全國官員不計其數,能進入金鑾殿參政議事的官員卻不多,幾乎都是才能傑出且心思靈透的人。
於是乎很快有人反應過來:「臣等恭聽聖諭。」
有人領頭,自然有人隨即附和,片刻功夫大半臣子都跪在了地上。
以睿王為首的那一派官員們依舊站立著,個個沉默不語,想看看司馬淳究竟要宣佈什麼旨意。
瞥了一眼眸光深邃如墨的司馬睿,司馬淳唇角一絲得意和自嘲稍縱即逝,然後側目看向站在身邊的太監總管葉深,葉深隨即展開手中聖旨,剛要開口念卻猛地雙手一抖,明黃聖旨險些掉落地面,好在他反應敏捷,及時握住了聖旨。
葉深還來不及慶幸,兩道冰冷視線突然掃來,微微抬眸,看到司馬淳陰戾森寒的目光,葉深心頭頓時一個激靈,急忙低下頭高聲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心性涼德,謀害先皇竊奪帝位,聽信讒言殘殺忠良……自繼位以來又無心朝政,以致奸臣當權,佞臣得志,後宮干政,致使朝野動盪,民心不安……身後無顏面見列祖列宗……所幸祖宗庇佑,嘉懿公主慕輕雲睿智仁德,人品貴重,深得先皇之心意,今,還政於嘉懿公主,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念到這裡,葉深忽然頓了頓,抬眼看了看對面的太后,又看了看下首的林秉權和張子山稍稍皺了皺眉,三人心中一震直覺不好,就聽得葉深接著念道:「太尉林秉權,戶部尚書張子山斬首示眾,株連九族;太后……為先皇殉葬;朕駕崩之時,側妃張氏,殉葬,欽此!」
隨著葉深洋洋灑灑念著長長的聖旨,幾乎滿殿堂裡的大臣們臉色都不斷變換,即便是鎮定自若的睿王和韓太傅,以及護國侯也不由面色微變,眉頭緊鎖。
這哪是什麼聖旨,分明是一份罪己詔和傳位詔書!
還有那什麼奸臣當權,佞臣得志,後宮干政,明顯指的就是太后,林太尉和張大人吧?
雖然睿王等人都質疑皇上傳位詔書的真偽,徐御史等言官清流也口誅筆伐皇上是謀朝篡位,這件事外面幾乎傳得人盡皆知,但畢竟沒有證據,現在皇上竟然親自下詔承認,難怪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傳言不是說,林太尉下毒謀害先皇並放火燒了明德殿麼?怎麼皇上會將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另外,九公主睿智仁德不假,深得先皇之心意也沒錯,但九公主到底是一介女子且僅僅是先皇義女,並非真正的皇室血脈,皇上怎麼能將皇位傳給九公主?
林太尉和張大人斬首示眾,株連九族,太后和張側妃陪葬,皇上這是給九公主登基繼位掃除一切障礙麼?
好不容易等到葉深把聖旨念完,眾人長長舒了口氣,知道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了結,於是又都屏住呼吸默然等待。
司馬淳一直微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直到葉深念完了向他請示方抬頭道:「立刻昭告天下!」
「奴才遵旨!」葉深連忙恭敬應下,隨後捧著司馬淳頒布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聖旨離開了金鑾殿。
滿殿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看來皇上並非在眾臣面前做樣子,而是真的打算公諸天下皇上德行有虧,如果此刻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眾人就當真白活一世了。
睿王等人非但面無喜色,反而個個神情凝重。
雖然沒有證據,但司馬淳夥同林秉權毒害先皇竊奪江山是不爭的事實,而先皇本就屬意九兒(九公主)繼承皇位,司馬淳這罪己詔和所謂的傳位詔書一出,反倒證明先皇確實將皇位傳給了他,否則九兒(九公主)再繼承皇位就顯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沒想到竟然讓司馬淳搶佔了先機,這是他們的失策!
「皇上!」林秉權上前一步,沉聲道:「此事萬萬不可!」
原以為外孫病入膏肓已經不足為慮,他又持有外孫的傳位詔書,所以他一直小心提防著女兒和張側妃父女,想不到如今居然被外孫擺了一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他就是想追回聖旨也不可能了。
當初他拿到傳位詔書後就該秘密除掉外孫,然後立刻登基,而不該顧念那麼一絲血緣親情,同時想著借外孫的名義將九公主等人一網打盡,局勢稍微穩定些再繼位,從而放過了外孫,要不然也不會落得今天這被動局面,想想真是懊悔啊!
不過外孫將下毒謀害先皇的罪名攬在自己身上,省得他承擔罪名,總算是一件好事。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林秉權,司馬淳挑眉似笑非笑道:「說說看有何不可?」
「皇上是遵照先皇傳位詔書繼位的帝皇,怎能說謀害先皇竊取帝位?如此豈不是讓天下人質疑先皇的傳位詔書麼?」林秉權義正言辭道:「還有此聖旨一旦公諸天下,將有損皇家和朝廷威嚴,屆時天下人會如何看待皇家,皇上和朝廷?後世又將如何評價皇上?另外,九公主並非皇室血脈,皇上怎能傳位於九公主?還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林秉權和張子山的黨羽們紛紛跪地齊聲道。
枯瘦如柴的右手支著下頜,司馬淳眼中閃爍著諱莫如深的暗芒:「朕下罪己詔,自然錯在於朕,與先皇,皇家和朝廷沒有任何關係,何況朕時日無多,相信天下人看到朕之悔悟和決心會理解的,至於後世會如何評價朕,朕全然不在意!」
「可是……」
林秉權自然心有不甘,還想說什麼,司馬淳擺手阻止了他。
看到林秉權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司馬淳知道他想說的是他給林秉權的那份傳位詔書,微揚唇角噙著一抹古怪笑容:「沒有可是!朕做了錯事自當檢討引咎,如今朕只希望諸位卿家好好輔佐嘉懿公主,維護我晉國基業!」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劇變。
依附於林秉權的黨羽們自然大失所望,要知道,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知道皇上已經給林太尉寫下了傳位詔書才投靠的林太尉。
現在皇上突然當眾宣旨傳位九公主,更閉口不談那份傳位詔書,偏偏那份傳位詔書又秘而未宣,很明顯皇上根本不承認林太尉的那份傳位詔書,如今他們就是後悔當初站錯了隊只怕也來不及了。
而張子山臉色慘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如果不是身旁大臣察覺有異及時扶住他,險些就癱倒在地。
大業尚未成功,他就要被斬首示眾且株連九族了,他的女兒在皇上駕崩之時還要殉葬,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他如何能承受?
他的黨羽更是驚恐絕望,如此一來張家是徹底地完了,他們這些人同樣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至於依靠司馬淳和林雨棽的大臣們神色複雜,個個心裡都不好過。
冷眼欣賞著大臣們各異的表情,尤其司馬睿那常年冷峻的面容上也出現了一絲裂隙,司馬淳眼底染著一抹暢快的笑意,正要命令殿前侍衛將林秉權和張子山押下去,自從聖旨宣讀完就一直陷入震驚和呆滯中的林雨棽忽然站起身來,顫抖著手怒指司馬淳:「皇上,哀家可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怎能下旨哀家給先皇陪葬?」
挑眉睨著勃然大怒以致容顏猙獰的林雨棽,司馬淳眸光陰戾,漫不經心的語氣中透著嘲諷。
「母妃不是口口聲聲說深愛著先皇麼?如今先皇不在了,母妃自當象語妃一樣追隨先皇於九泉之下,以期來生與先皇再續夫妻情緣,朕這是成全母妃,母妃怎麼不理解朕一片孝心和苦心呢?」
「別在哀家面前提那個賤人!」林雨棽臉色鐵青,瞳眸裡閃爍著噬骨的恨意和怨毒:「哀家乃是名門閨秀,豈是那個出身卑微的賤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比起心狠手辣的太后,溫柔嫻靜的語妃娘娘自然更得眾臣敬重,故而聽得太后居然不顧身份尊儀當眾辱罵已經仙逝的語妃娘娘,眾臣俱是神色驟變。
語妃娘娘不僅是先皇妃嬪,還是對自己女兒疼愛呵護的婆母,外孫的親祖母,蔡大人當然容不得有人欺辱語妃娘娘,張嘴剛要說什麼,身邊的護國侯已拉住了他,不露痕跡地搖搖頭,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對於這個素來清高自傲,認為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及她高貴的親生母親,司馬淳早已寒了心,以密音冷冷諷刺道:「語妃是出身卑微,但語妃得到了先皇的喜愛和敬重,至於母妃你,先皇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朕聽說先皇曾有言,死後與語妃合葬,而母妃你則葬入妃陵!」
林雨棽聽罷踉蹌著後退兩步,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眼裡充滿難以置信:「不!這不可能!他絕不會如此對待哀家,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