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雲意春深 文 / 眠芍
冬陽暖暖,難得寒冬臘月還有這樣的好天氣,我把穿的一股霉味的錦袍,外衣都洗了拿出來曬,順便也把棉被晾了起來。
隔壁的阿鳳嫂不會怪我用了她的晾衣繩吧?我一邊搭著衣衫一邊眼瞅著隔壁的動靜。
突然有人拽我衣角,我扭頭,是阿鳳嫂的兒子小亮。
「怎麼了?」我問道。
「阿媽和阿爹今天去鎮上趕集,我不想去祖母家,能到姐姐你家呆一天嗎?」小亮滿臉期待地問道。
我笑了蹲下身摸摸他的腦袋道:「當然好了,你阿媽曉得嗎?」
小亮低下了頭不語。
我扯起他的手一起到隔壁阿鳳嫂家,敲了門,小亮的阿爸開了門忙把我迎了進去「蘇姑娘來了,快進來!」
我笑著進門問道:「今日阿哥阿嫂不是要到集市去嗎?小亮讓我來照顧一天可好?」
阿哥看了小亮猶豫道:「這不是要給姑娘添麻煩了嗎?」
我忙搖頭「不打緊,不打緊。小亮乖得很哪會麻煩。」
阿鳳嫂聽到我們的對話走了出來叫道:「小亮我們自會找人照顧,就不勞煩蘇姑娘費心了!」
我一僵,阿哥出來打了圓場「阿鳳,你這說的什麼話!」又忙給我賠笑「蘇姑娘,對不住啊,這婆娘不懂禮數,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我淡笑「阿哥,無妨。我年紀小沒帶過孩子,阿嫂不放心也是應該的。那就此告辭了。」
阿哥送我出門「哎哎,姑娘多擔待了。」
我失望的回了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有人叩門。我站起身去應門,是小亮父子。
「有事嗎?」我有些驚異地問道。
阿哥搔了搔頭不好意思道:「蘇姑娘實在對不住,這孩子的祖母今日到親戚家去了。小亮」
我立刻會了意,招呼小亮過來道:「不礙事阿哥,小亮我來照顧就好了。只是不知阿鳳嫂她」我有點擔憂。
「唉,那婆娘就是那潑皮性子,姑娘別和她一般見識。她嘴上功夫厲害其實心裡柔著呢!她不是介意姑娘,只是你那夫君」阿哥的話沒說完。
我忙擺手:「無妨無妨,相公已經好了七八成,不受刺激不會犯病的,更不會像以前那樣傷人的。阿哥放心好了。」
他這才囑咐小亮:「你再這聽蘇姐姐的話,阿爸晚上來接你啊。」
看見小亮用力點了頭,他才安心的回了。
我一下子開心了起來,拉著小亮進了屋,又給他拿牛乳喝。他坐在椅子上問我:「姐姐的夫君的病治好了嗎?」
我淺笑:」還沒有呢,但是已經好了很多了。他不會傷害小亮的,別怕啊。」
小亮回頭看著床榻上還在熟睡的煜人道:「哥哥長得真好看像學堂先生掛的畫裡人似的,村裡的人卻說他是怪物,我才不信呢!」
我欣慰一笑摸著他的腦袋「小亮是乖孩子,你去叫醒哥哥姐姐帶你們去摘冬棗好不好?」
他咧嘴一笑,跑了過去。
我起身收拾包袱,裡屋咚的一聲響。我忙跑了過去,鬆了口氣。煜人被小亮硬拉下了床,正坐在地上緩神呢。
我笑著扶起煜人「可有摔著?」
他揉揉屁股一臉迷茫,卻在看到小亮的一瞬大喜,一把抱過親的不得了。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大一小在床上嬉戲,一股暖流從心口一直流到指尖,我願付出一切代價將這此刻延伸到永恆。
我和煜人下山後,他幾乎耗盡了體力,我好幾次都感覺不到他的呼吸,當走到山下的藥坊時他已經陷入深度昏迷。
大夫一邊把脈,我一邊哭的像個淚人。大夫可憐我收留我們住在藥坊後的雜間裡,我靠著在藥房幫忙來換取一日三餐和藥費。
煜人這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命雖保住了,但他卻如白老二說的一樣得了失心瘋,他會突然失去意識,胡言亂語,嚴重時會跑出去像瘋狗一樣傷人。
我為此傷透了腦筋。大夫說這樣的病吃藥治不了本,說到底是心病,受了嚴重刺激和打擊人會變成這樣。
就這樣,我和煜人在醫館待了近兩個月,煜人才能自己獨立行動、吃飯,但他卻丟失那段殘忍痛苦的記憶,只記得我們以前的事,有關燕嶺的一切都不記得了。
只有在他犯病時歇斯底里的話語中我才能瞭解到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模糊不清至今摸不著頭緒。
大夫說這樣的病得慢慢休養,城鎮人口複雜,煜人犯病時傷了不少人,我只好謝過大夫,帶著他到鄉下的一個小村莊落腳。
草甸村僻靜,民風樸實。開始來時,村民們見我們這樣一對壁人自是熱情的不得了,但煜人有時會夢魘受到驚嚇犯病,甚至不小心傷了一位村民。這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對我們的傳言從未斷過,像阿鳳嫂這樣有孩子更是對我們退避三尺。我卻也習慣了別人對我們的指指點點,日子也就將就著過著。
煜人漸漸好起來,犯病次數越來越少,只是記憶上還有些缺失。
他對自己得了失心瘋一事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會隨時犯病,我一如既往的照顧他編著各種「謊言」。
一面也在打聽白大哥的妻子胭脂的下落,只是談何容易,如大海撈針,滄海一栗。
待小亮已經精疲力盡地躺在床榻上笑的直不起腰來,煜人才梳洗穿衣,三人一道出門往山坡的冬棗林裡走。
途中經過一個小客棧,一般長途跋涉的路人都會在此歇腳,我叫他倆先走,我到客棧給煜人打壺熱酒。
許是天色還早,幾個桌上的客人都慢品著熱酒,草甸村的燒三刀很有名,十里八鄉都來這裡打酒,香醇,柔滑、如口溫和,冬日暖身多飲幾杯也不妨事。煜人也很愛喝,但我卻不常買,畢竟是酒若是沖了病源就麻煩了。
顧老闆見是我忙迎了過來抓著我的手一臉色相「蘇姑娘來了,許久不見。近日可好?」
我忍過心中的噁心從他肥碩的爪子中抽回手道:「多謝顧老闆惦念,瓔珞很好。今日勞煩老闆給我三兩燒三刀。我家相公嘴饞了。」
他聽到相公一詞翻了個白眼不情願的接過酒壺打酒去了。
我低頭拍了身上的落塵,冷不防抬頭和一個帶著黑斗笠的男人四目相對,我驚得渾身戰慄,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
敬親王赤淵!!!
我顧不得酒壺,抓起地上的包袱就朝外跑去,身上一陣一陣的冷汗。腳邁不開步伐,前幾日下了雪,凍成冰,我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想再爬起來時才發現腳踝扭傷了,我又急又怕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向我走來。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抿著嘴唇,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
他先是扶起了我,想拉我回客棧,我卻不顧腳踝一直掙扎著後退,他看著我因疼痛扭曲的臉。
終是放開了我道:「你傷了腳還想跑到哪去,皇兄不在這。先回客棧再說,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一瘸一拐地倔強往前走。他氣得在我身後大嚷「蘇瓔珞!你到底想幹什麼?這是你逼我的,你可別後悔!」
我聽見他疾步走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往客棧走去。我踢蹬著雙腿大喊:「放我下來,你這個流氓、壞蛋!可惡!」
他充耳不聞在客棧一眾人詫異地目光下進了他的房間,顧老闆想上來勸阻的話被他一個眼神堵在了嘴邊。
他進房毫不憐香惜玉地把我往榻上一扔就對我吼道:「蘇瓔珞,本王當初真是看錯了你,早知道你是這樣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女人,我就是冒著被賜死的危險也要向皇兄進諫不可對你動情思。你到底知不知道皇兄為你做了什麼?皇太后逼宮,皇兄不顧個人安危到薇太后處找你,這才耽誤了出宮的時辰被皇太后追殺。要不是韋將軍,現在皇兄就」他沒說下去但神情悲傷。
他沒開口等我接著說「他不管薇太后、葵貴妃在宮中被當做人質,在山上救了你後幾日幾夜沒合眼在你身邊端水餵藥,要不是皇太后的人追來,皇兄還要因你傷勢過重不易走動緣由不肯到柳城去。再是為你的安全分兩撥人馬,卻因軍中有叛徒透漏了皇兄的行蹤,但他那樣的武功又怎麼會受傷,還是為了你!他為了你放下朝政、親人、甚至自己的性命一再的不顧及,而你呢?你都對他幹了什麼?丟下他出宮,把受傷的他丟下不管,跑去救江煜人,回來後隱藏音信讓擔心不已的他陷入絕望!蘇瓔珞,你好狠毒的心啊!」
他滿臉憤慨數落著我的「罪行」,我啞口無言。我這才明白皇上為什麼會出現在泉州,以及馬車外廝殺的人的身份。
我起了身臉上神色依舊平淡至極,好像他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與我無關一樣。我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
他看了我的神情,怒不可斥,一把打翻茶杯,滾燙的開水澆了我一身,裸露的手臂上立刻出現了一抹深色的緋紅和一連串細密的水泡。
我咬緊牙關硬是忍住疼痛,抬眼看他,沒有怒氣,只是深深地望進他的眼中。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半晌,他終是憋不住徑直走到椅子上坐下不看我。
我打開窗捧了積雪敷手上的水泡,慢慢地說道:「王爺剛剛說的罪行瓔珞都認,這樣的罪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解王爺的恨吧。王爺為皇上鳴不平,瓔珞明白。皇上對瓔珞一片真心,奴婢萬死不足謝恩。誠如王爺所說,瓔珞不過一介女子實在不可與朝政相提而論,還望王爺隱瞞今日與奴婢的會晤,對皇上只言道瓔珞死了罷了,還請皇上不要為奴婢擔憂什麼,保重好龍體。」
他這次連衝我吼得氣力似乎都沒有了,怕是徹底喪失了希望。只是淡淡道:「『好,既然如此,你也答應本王再也不可出現在皇兄面前。本王自會回稟皇兄你已被寨中殺害就此斷了情緣!你自己好自為之!」
我躬身「謝王爺成全!」
他甩袖怒斥:「就不該,就不該!當初低估了皇兄的心意,幫你出宮送到江煜人身邊。本想斷了這姻緣卻不曾平白惹了皇兄傷心,你又是這不知趣的,本王真真是悔不當初!」
我默然「三千煩惱絲,人生不可若只如初見,因有昨日的因才會結今日的果,誰也不發預料前方,哪裡知曉該與不該呢?」
他見我沒有回轉心思的餘地就打算起身離開。房間門卻突然被人撞開,顧老闆抱著頭在流血的小亮闖了進來。
我大驚失色,小亮見是我,喘息著道:「煜人哥哥他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