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生辰 文 / 眠芍
壽辰邇至,準備了近三個月的宴會自是輝騰大氣,氣宇軒昂,一捧花、一展茶、一抹裙都容不得絲毫瑕疵。
自從那日落水後,我就一身子不爽,娘娘請了太醫為我診治只說受了風寒調養就好。我點點頭也未放在心上。
「瓔珞姐姐。「幾個小丫頭笑盈盈的叫我,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和英子一般大。」怎麼了?「我帶上玉釵回身。
「今日是貴妃壽辰,我們想……」紅衫丫頭紅了臉。「想借姐姐的首飾。」綠衫丫頭瞪了她一眼接著答道。
「哦。無妨,你們自己來挑吧,喜歡什麼就拿去帶。」我笑著讓開了妝鏡台。
她們不過尋常兒女家的小心思,抹紅弄綠,插玉帶金,打扮的更嬌艷可人。
今日來者與往日不同,都是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官宦人家。若真是有福氣被哪位爺看上收房做了小妾,自是麻雀變鳳凰,比在這深宮做下人好太多了。
我摸著頭上溫潤的玉簪淺笑並不說破這些,人各有志麼。
「娘娘。」我挑簾進了正殿。
「姐姐來了,快勸勸娘娘吧。說什麼也不肯穿著正紅的宮裝,非要那穿那席。」我順著阿染的手指瞧去。
朱纓色的宮裝,大片團團的渲染,秀氣瞄著合歡花,如仕女纖細手腕的葉,簇簇簇簇如絲絨如紅纓一般朵。仿若灑下一滴水就能生長一般。
我笑了「娘娘穿這個定能艷壓群芳。」
聽我這麼說她才仰起臉:「知你懂我。」我亦點頭微笑。
阿染在一旁卻不樂意了:「姐姐倒會討巧,咱們娘娘的秉性往日也就罷了,可今這日子穿這身豈不失了規矩讓人笑話我們!」
我搖頭:「此話差矣也阿染,各宮娘娘的衣衫自是內務府都裁定好的精美絕倫,妃子宮嬪宮裝的顏色也是有規定的。但娘娘是鳳鸞殿的主子,不穿正紅而是朱纓自是體現娘娘平易近人,謙虛溫和。這不兩全其美之事嗎?」
我攤開手對娘娘眨眼,她見我這樣不由也笑了。
我放下心來,叫阿染去取正紅鏤空鈿金鉤絲錦袍罩上,這樣既嫵媚動人又不顯得庸俗脂粉。
「瓔珞,等一下。」我回頭。
「換這個碧落梅花簪吧,瞧你也沒打扮什麼。」我低頭打量自己,不過和平時的打扮大徑略同。
極其簡單的黛色長袖寬帶收腰雲煙衫,散花水霧薔薇千水裙,外罩了緋色雪羽肩。稍秣粉黛,淡妝相宜。
雖沒那番心思,可畢竟跟著娘娘,我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我笑著接過斜插在隨雲髻上:「謝娘娘。奴婢再怎麼打扮在娘娘身邊也黯然失色了。」
她淺笑「何時學了阿染的貧嘴,走吧。」
軟轎踏踏,一路張燈結綵,隨處可見的睡蓮迎風開放,將那傲骨的紅梅生生比了下去。只是細瞧,每捧蓮花下都有個金色的小托盤,裡面燃著細微的炭火。暖著花開。
這也只是一處,以管窺豹。
我低頭苦笑,自古如此,皇家壽宴奢靡之風,不過爾爾。
「皇后娘娘到。」大嗓門的公公通傳。
滿席賓客無不起身跪拜,我扶著娘娘下了轎。「眾卿家起身,今日是雪葵妹妹的生辰,各位盡享歡愉。」
待眾人起身,我一邊跟著娘娘往鳳位上走,一邊悄悄地尋找煜人的身影。
沒有。還沒來,怎麼會,這種場合他定會出席的。還是……在柳城出了什麼事。
我一時心亂如麻。
「娘娘,您怎麼了?怎麼渾身發抖啊?」阿染輕聲叫道。
我忙緩過神安慰道:「怎麼了。皇上和貴妃太后還沒到,娘娘不必緊張。」
「阿染去給娘娘煮碗參湯,再拿點點心來。這離開宴還早著呢,娘娘怕是餓了。」阿染點頭。
「娘娘,你有什麼事一定和奴婢說。只要我能幫您,我必萬死不辭。」我瞧她神色有些不對,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即使拿著暖爐,手也還是涼涼的。
「瓔珞,我……」她握著我的手正想說什麼。一聲「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駕到。」打斷了。
聽到這一聲,若素立即站了起來,合歡花的影進了眾人的眼,她很不安,幾乎沒出過宮門的恐懼包裹著她,她一步一步向前腿卻在不住打顫,一個不穩就要摔倒。
我上前緊緊扶住了她,低聲道:「娘娘您自個的心意最重要,旁人的看法入不了您的眼。娘娘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我看到已有人議論紛紛,忙解釋道。
「臣妾給皇太后、太后請安。」她躬身上前極其卑微。
我也跟著一同跪下「奴婢給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請安。」
「起來吧。」紫色綢緞宮裝的娘娘開了口。金色絹花錦衣的女子卻打量我,她眼光所到之處,陣陣陰冷。
「你是蘇瓔珞?蘇牧將軍的千金。」語氣刻薄。
「回娘娘的話,正是奴婢。」我低聲回道。
「倒真是不俗。不過憑這模樣想要爬上黃帝的的龍床還是嫩了點吧?!」她的聲音尖而利,眾人已開始竊竊低語。
我咬著牙硬沒出聲。
「堂堂將軍家的小姐如此不知禮數,是將軍忙於戰事還是你那個賤婢出身的娘死得早沒機會管教啊?!」她帶著十分的諷刺彷如打了我重重一耳光。
我銀牙咬碎,就想開口。
「姐姐不必和這奴婢一般見識,今是葵兒的大日子,別誤了時辰。是不是,皇上?」緹縈身邊的娘娘解了圍。
薇太后。那麼,她就是,張太后。當日在茶閣就已經見過,今日又何必裝作初識這番的羞辱於我!
我暗自思量,真是個陰險的女人。
「母后說的是,今是葵兒的生辰,實在不必動怒。」赤霄攜一身月牙白飄廖綢緞裙裝的葵貴妃,後面跟著敬親王赤淵,螢貴人。
還有,還有江煜人。
剛剛太后那番話煜人怕是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吧,我只瞥一眼便再也不去看他。
「雪葵的宮裝真是巧奪天工,美輪美奐啊。」張太后嬌笑著違心的誇讚。
「謝皇太后。雪兒這身和皇后姐姐的合歡裝比就相形見絀了。許久不見姐姐,妹妹有禮了。」葵貴妃柔笑著請安。
若素忙還禮:「妹妹哪裡話,今是妹妹的大日子。姐姐就先恭祝妹妹佳人美顏,敬態安康了。」
我跟著默默請了安,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江公子,等等我。」朗聲進來一位麗人。不似宮中美人的嬌弱美麗,反而增添一股英氣,野性中帶著傲氣,好一個異域的美人。
眾人只顧看她的容貌,我卻獨獨抓著她的柔荑不放。
她挽著煜人的手臂,親密無間。
心臟狠狠地撞了一下,剎那間呼吸不暢。
若不是皇上道,開宴了。實在不知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這樣的字眼不是形容人,而是讚譽舞。
輕盈的舞步,魅惑的身段,姣美的容顏,羅裙團扇,絕麗之姿,步步生花。舞,長歎;舞,心動;舞,飄渺:舞落一切中的一切。
她是堂堂胤天王朝的皇后,卻只因張太后的一句「皇后的「飛天」許久未跳了。」就只能起身在宮中眾卿面前一舞助興。
一舞動京城,多年之後人們還是不斷的憶起皇后娘娘那絕世傾城的舞姿。
她將那不甘、哀怨、痛苦生生揉進舞蹈,把她那驕傲、尊嚴、期待揮灑盡致。我看懂了。
可看懂的不止我一人。敬親王赤淵怕也是知情人。裡袍內一閃而過的錦囊上描著縷縷合歡。
我看了眼那高高在上舞罷謝恩的女子,歎了口氣,悄悄地來到他身側「王爺吉祥。」
赤淵的眼神微醺,聽見此聲立刻回頭「本王當是誰呢,原來是名動皇宮的蘇瓔珞啊。」赤淵輕笑著嘲諷。
心裡卻嘀咕著,她來找我
我低頭:「王爺心中沒做此想又何必如那庸俗之人一般嘲諷瓔珞呢?!」我回了個軟釘子。
娘娘看上的人不會如此沒品。
「哈哈,倒是個厲害的主。難怪皇兄」赤淵突然掩了嘴,瞧著頂上明黃男子正專注於歌舞,這才放下心來。
「如何,找本王甚事?」赤淵遣退周邊奴僕。
「奴婢現今侍奉皇后娘娘,娘娘待我有恩。我自是不會辜負於她。金園相逢,夢魘香。」我說完輕碰他的錦囊,轉身離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我早早把給娘娘的紙條交給阿染讓她拿給娘娘,自個便再沒了心情看著歌舞平生,鶯鶯燕燕,張太后的羞辱,煜人身邊說不清道不明的女子讓我無心再理旁事。
我退了席,自己獨身往鳳鸞殿走去。
點了八角燈,焚了檀香,又泡了壺雨墨,坐在窗前看書。清冷凌霄,低煙裊裊。清風語,路人盲,萋萋薔薇斷惜腸。
當真好詞意,我淡淡微笑,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姐姐,姐姐快醒醒!娘娘出事了!」阿染推著我不住的搖。
我揉揉眼讓阿染冷靜「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是這樣的。娘娘舞罷之後,葵娘娘正在喝糯米紫薯粥,卻不知怎的突然嘔出了血!皇上大驚叫來御醫診治,不曾想在粥裡驗出了毒!皇上怒不可及,立刻叫人徹查。結果結果」阿染摀住臉哭了出來。
「結果太醫說是皇后娘娘下的毒,就在跳飛天時下的。皇上一氣之下把娘娘打入冷宮聽候發落。」阿染說完泣不成聲。
怎麼會這樣?我百思不得解,娘娘根本不愛皇上又怎麼可能因嫉妒去毒害聖寵不斷的貴妃。
且不論娘娘不是那貪圖富貴權勢之人,僅憑她對人的態度連責罰都都很少又怎麼會害人呢?
不對,是哪裡,哪裡出了差錯。
我等不了一直在這裡空想,想著皇上對我原來的舉動,還有煜人,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救娘娘要緊。
我拉著阿染跑了起來。
進了雍和殿,我走到皇上和各主子面前跪下。什麼都沒說,阿染想開口也被我攔了下來。
「蘇瓔珞,你要是想為你主子求情就回去吧。」赤霄開了口。
我抬頭盯著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氣道:「奴婢並非為娘娘求情,奴婢是來認罪的。」阿染拉住我,我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出聲。
來的路上我便清楚的告訴她,一會殿上,無論我說什麼,都不要出聲。
「投毒害葵貴妃的不是娘娘,是奴婢。」我把話說完。
赤霄瞳孔收緊,眼神銳利「哦,那你倒是說說,你因何緣故要毒害貴妃啊?」
我挑唇輕笑瞥見眾人精彩的神色緩緩說道:「各位主子自然明白,瓔珞既做的了勾引皇上那等下賤之事還有何事不敢為。」
煜人臉色鐵青,一旁的女子拉住他,敢怒不敢言。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貴妃天姿國色,榮寵不衰,奴婢自然嫉妒不已,這才在娘娘跳舞的衣衫裡撒了毒,意圖毒害貴妃。」
「你既如此,又何必認罪。嫁禍給你家主子豈不是更好。」赤霄怒極反笑盯著我問道。
「哈哈,皇上這麼說也沒有錯。只是奴婢雖是卑微之人卻只懂得感恩這一條,宮中所有人厭棄我,嘲諷我時,是娘娘一心收留於我。奴婢即使再下賤也曉得情義的珍貴,奴婢既然做了就不怕認!」我仰起頭掃視著眾人。
我說過,會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為對得起她那份信任。
「啪下賤!不知廉恥。」一巴掌重重的扇了過來。一陣翻湧,腥甜的血吐在地板上,臉火辣辣的疼。
我回頭,螢貴人一臉怒氣的瞪著我,打我的手還舉著沒落下。張太后正經危坐嘴角冷笑。薇太后只是瞧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把如淨的額頭磕在地上冰冷道:「一切都是奴婢所為,請皇上饒恕娘娘。」
赤宵看著地上的女子,心中的情緒無語言說,從入門見了那幕視線就停停落落在她身上。可盛宴之上人龍混雜,一個不注意就掉了線。
正匆忙尋找時,這邊卻出了事。
「皇帝打算如何處置這丫頭啊?」張太后涼涼的說道。
「皇兄,貴妃醒了。」赤宵矛盾之時赤淵上前解了圍。一眾人馬紛紛前往內殿,我依舊沒有抬頭。
煜人經過之時灑落一句「為何如此。」
我心如刀割,無言以對。
「皇上,臣妾」「無妨,雪兒你什麼都不用說,朕都明白。」赤宵握著
她的手輕聲安慰。
「皇上!」徐從喜急匆匆跑來,寒冬之中腦門子上全是汗,他不是這麼不謹慎的人啊!
「怎麼了,連你也不顧規矩了麼?!」赤宵走了出來交代下人照顧好貴妃。
「奴才該死!只是剛剛冷宮的侍衛來報,皇后娘娘,娘娘她在宮中自盡了」徐從喜斷斷續續的說完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