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五卷 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清涼寺（4） 文 / 淡姿藍影
韓小菲倒也不迫切著問，她已然肯定，整件事是與日月石有關的。生旦淨末丑，各自唱一出，那麼她，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她深吸一口氣，再歎下一口氣，側首看看遠處飛過的鳥群，唇角落下一點笑，晴天似是無意地看，卻沒有問她為何會笑。
此時此刻，那淡淡的弧度，又是誰人可讀懂的落寞之痕？
憂來其如何？又能如何？
於當下而言，自己亦是只得一步一步，宛若遮目捂耳，隨了別人腳步。
「雪女，你當初的話說得隱晦，你是知道這一切的吧？現在另一時空的你又是否知曉這一切？其實你早知了，知曉一切，知曉我韓小菲終是會走到今時今日，命懸一線卻無從可選？衷情錯種，我非情願。真的想結束了，我總有預感，我們能再見。雪女，如果見到，請不要再讓我重複今天的悲哀……」
正當韓小菲在心下自言自語，卻聞晴天漫不經心地問：「怎麼？安靜了。」
「振襟則肘見，納履則踵決。」韓小菲淡淡笑起，「既已如斯田地，你覺得我還可以說什麼？」
晴天抿唇，不再看她，探手撩開屋門珠簾，沒有放下的意思。
韓小菲領會，從他身邊步入木屋：「謝謝。」
「晴天早說過，窮途非末路，柳暗是花明。」
待韓小菲謝謝二字落下，晴天低低的聲音在她耳畔繞過。
韓小菲稍怔，並未側首，繼續著步履，從他身邊走過。
知是安慰，晴天暗示她，她應該相信他以及悠然先生。他與悠然先生或許就是這柳暗中的花明。
她明瞭他話中寓意，卻是晴天不知她想法，恰恰是他與悠然先生的出現，使得她處境更甚窘迫，此時的韓小菲，更不知，甚至更怕，去相信誰。一步錯，步步皆錯，她誰都不想幫，因為她深知，如今站在這個點上，要麼不動，若然向誰靠近一步，那麼就有人危機一分。然，她能不動麼？這個，恐怕已不是自己想不想的問題了。
屋內，木床涼席，佈置簡潔且有條有序，給人乾淨舒適之感。
雕花窗半開，花香透過窗口飄進屋內，水光不僅僅是映上窗台，更是反折到了立於牆角的漆木書桌上。水光之影，像是沾染上某種氣息，隨著清風的脈搏，在桌前輕輕跳動。
「有此一室，臨窗讀時光……」韓小菲走至書桌前，探出手，以指尖輕觸那抹跳動的水光，那抹水光折射在她的指上，像是遊蕩於她的指間，韓小菲不由輕輕言，「左手，繞指曙光，右手，掌落夕照，知福否，知福否？閒者，智者，知福也。」
如此的訴說，源於不自知的。
晴天注視著眼下的女子，聽著她的淺聲細語，看著她淡淡的笑，心底，是有什麼被深深牽動。
誰說，他讀不懂得她眼裡的渴望？
誰說，他看不到她唇邊的那抹落寞？
韓小菲側首望向窗口，瞧見窗口那朵紫色落花，便忍不住緩緩走近，伸手拈花，輕輕放於鼻下一聞。
真香。應是剛剛掉落下的吧，如果枯萎了呢？還會這般香麼？
如果是那個男子，他一定會說，不怕，它會永遠這般香，因為它的氣味早已留在你我腦中心間，只要停在那裡，便會恆久，縈繞不去，永不枯萎……
「晴天拜過先生。」
正當韓小菲失神間，晴天的聲音沿身後傳來，韓小菲猛地回神，轉過身來，但見一名老者，正含笑立於門前。
韓小菲一怔，想起晴天叫自己注意禮節的話，連忙是搭手行禮，頷首輕語：「先生好。」
「不必多禮。」
聽聞對方如此溫言，未有絲毫高人之姿，韓小菲這才抬了眉眼，不由去端詳一番。
老者銀髮銀眉銀鬚，就算閉唇不語，唇角亦是微微上翹，讓人更甚親切，清風入門，將其長眉長鬚輕輕拂動。
韓小菲看著他，此貌入眼，亦禁不住叫人心內稱歎：就算其布衣草履，亦是難掩仙風道骨之感哪。
悠然先生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姑娘不用拘謹，請坐。」
「嗯。」韓小菲微笑，「先生也請坐。」
悠然先生打量韓小菲，雖微笑，這笑容卻逐漸變得有點僵硬：「在老夫言明為何讓姑娘來此之前，姑娘可否讓老夫先看下掌紋？」
「當然可以。」韓小菲伸手攤掌，笑道，「晚輩名為韓小菲，先生也不要客氣，就直呼其名吧。」
悠然先生細細觀摩其手掌紋線，韓小菲見他愈看愈緊鎖了眉頭，不禁暗忖：難道悠然先生是從她掌心紋路上看出些什麼不好？
「先生……」韓小菲小小聲地喚道，「悠然先生，是不是……」
悠然先生抬眼看她，歎出一口氣，亦是歎出一個字：「劫。」
韓小菲心下一沉：「劫？」
悠然先生微微點頭。
韓小菲顰眉：「先生能否看出，何劫？
悠然先生看定韓小菲的眼睛，肅了面色，一字一字地道：「生，死，劫。」
此話一出，韓小菲倒吸一口冷氣，而站於不遠處的晴天亦是猛地一抬首。
「塵歸塵，土歸土，是非恩怨隨塵土。」悠然先生以指輕拂白鬚，再次一歎。
韓小菲牽動唇角，努力一笑：「先生是說，我躲不過這個劫數，對麼？」
悠然先生注視韓小菲，輕道：「劫生劫，你非你，劫乃因，因乃果，你明他滅，他明你滅。」
「你明他滅，他明你滅？」韓小菲喃喃，「是何意思？小菲愚鈍，不明白悠然先生話裡含義。」
「線牽者己，操控者己，但願小菲姑娘推己及人，凡事三思而後行。」悠然先生再道。
韓小菲聽聞此話，仍舊不明所以，晴天亦是不懂，本以為韓小菲會再問得明朗一點，得以對方更多點撥，卻見她只是沉默，沒有再問下去的意思，心內不免歎息，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麼。
晴天當然不知，聽聞這話的韓小菲確實心有揪感，可是轉念又忽覺坦然，於韓小菲而言，若果自己的命運是因情而牽，那麼自己情願做那縱身一躍滾滾江水中的杜十娘，亦不願做那悲憫怨天淒淒過的秦香蓮；若果命運是因恩怨起伏，那麼一旦四面楚歌，亦是沒有所謂，就學學不肯過江東的項羽，揚手一劍，落得乾脆。
如此一想，韓小菲開口：「生死由天定，謝謝悠然先生提醒了。」
悠然先生看看面色從容的韓小菲，不免點頭微笑。
韓小菲不知對方何以要這般點頭一笑，正當困惑，悠然先生已然不再糾此話題，開口道：「老夫讓晴天帶姑娘到此，是有一事相告。」
聽聞對方謙和的語氣，韓小菲不免暗想，自己乃小輩且與對方身份懸殊，自己雖是有所戒備，但對方話裡行間卻未有半分驕縱傲意，這點不免讓人心生敬意的，如此這般，韓小菲心誠語緩地道：「先生之言，小菲當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