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祈求；救贖◇3 文 / MQ萱萱
『王！』我的背後傳來了赫卡忒的一聲輕喚，為我的脊背帶來錐心刺骨的疼痛的皮鞭立即停了下來——復仇女神們已經停止了對我的施虐。我有些訝異地回過頭去，看到赫卡忒和厄裡尼厄斯們已經黑壓壓地跪倒。她們朝著西南方向屈膝跪倒，每一個都好像不敢抬頭似的把頭顱垂得極低。我背後原本很安靜的死靈們也開始喧鬧起來，其中一些在驚異地唏噓，而更多的則開始悲慘非常地嚎叫……
『王』？
冥界的王？冥王——哈得斯？
或許，我是一個最幸運的靈魂了。因為，神界最高貴的三位主神，我已經見到了兩位。除了地位最高的天帝宙斯。在與海王波塞冬兩次近距離地接觸之後，我又遙看到了最偉大的冥神、主神三兄弟中的長兄——冥王?哈得斯，在我進入了『永恆的地獄』之後。
當我滿懷著驚異仰起頭之後，我的眼睛看到了暗藍的冥界天空中飛揚著的深藍色長髮。
這樣的顏色在暗藍的背景下本該是不易被看清的，但是那六隻金色的羽翼發出的耀眼光芒卻將深藍的顏色凸顯出來，並讓它變得分外地刺眼。金色的羽翼是屬於冥王的坐騎的——一匹全身黑色的健馬，它的背後竟然長著三對分外耀眼的金色羽翼，與它週身的黑色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冥王哈得斯正坐在他的坐騎背上，那飄揚在暗藍色空中的正是冥王的長髮……
我對著他的側影仰望著。雖然有著遙遠的距離，但我已經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種比我所接觸過的海王波塞冬還要凜然神秘的氣息，並且，在他的身上，我更真切地受到了他所獨有的冰冷——比冥界的還要嚴酷的冰冷！
我遙遙地仰望著傳說中的冥王。我的背後，那些不安的死靈們仍舊在聒噪著。而就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赫卡忒和復仇女神們對著冥界天空中的冥王屈膝跪倒，靜靜地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
就在我的遙望之中，冥王哈得斯徐徐地轉過頭來。
雖然在遙遠的距離中我看不清楚那張傳說中的臉，但是我卻看到了它的蒼白。
那樣的蒼白，一定是因為許久不見陽光的緣故。
深深地將我的目光吸引住的，當然是冥王的那雙眼睛。當我遙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即使有著那樣遙遠的距離，那雙眼睛還是讓我真切地感到了寒冷和戰慄。當我看到它們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什麼才是最具形態的絕望。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面，有著與比冥界還要冰冷的、屬於他的氣息相比還要冰冷的目光，在那如有實質的冰冷和絕望當中，我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冥王哈得斯所特有的那種嚴厲、強悍、堅毅……
雖然我曾與海王波塞冬有過兩次之多的近距離接觸，但是同樣的感覺，我卻沒有在海王的身上感受到過。雖然海王也是強大的，但是，同樣的冰冷、同樣的絕望的感覺、同樣的嚴厲、同樣的堅毅……這些都是海王的身上所沒有的。
冥王哈得斯，他無疑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神祇。
如果說海王波塞冬代表著蒼茫無邊的海洋的話，那麼，我遙看著的冥王哈得斯，他便能夠去代表永恆的塔爾塔洛斯——永恆的地獄！
僅僅是這樣的遙望，冥王便已讓我的靈魂不由自主地開始戰慄、毫無緣由地戰慄了。僅僅因著這一點，我就可以確定，至少是從我的角度、以我感知到的去確定——冥王哈得斯，他已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神祇。甚至，他比海王還要強大、堅毅！
『怪獸？彌諾陶洛斯的亡魂？』我幽游的意識，在他的聲音中猛然驚醒。那樣的聲音之中，沒有絲毫的情感。它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或者，已勝過了那千年的冰寒。那雙帶著實質的絕望的眼睛已經注意到我了，原因似乎很簡單——我是唯一站立著卻又安靜的一個。
『赫卡忒，你帶著他前往孤寂之谷，你不必讓他飲下忘川之水。這個亡靈，將越過三位法官的審判。永恆孤寂的山谷，將作為他永久的居住地。』他說著，但他那雙滿是有形的絕望的眼睛卻仍舊注視著我。
我仍舊看不到他的一絲情感，我也不可能預先知道『孤寂之谷』究竟意味著什麼，但是……絕望，如有實質的絕望——在我遙遙地仰望著它的時刻，它已經深深地、狠狠地刺進了我的心底。
冥王哈得斯為我做出了安排。之後，他的坐騎便帶著他永遠地離去。
赫卡忒接到冥王的命令，她帶著我飛躍諸條顏色各異的冥河。我一直都向下俯瞰著，冥界對我來說，始終都有著太多的未知與驚奇。雖然我根本無法分辨出那些冥河的都該叫什麼，但是我卻知道，那條閃爍著火花的冥河，它是冥界中唯一閃爍的希望——『火花』。
一路上，赫卡忒都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話，甚至她都不曾看過我一眼。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的樣子已經完全地成為了『彌諾陶洛斯』，她甚至不屑於看『醜陋殘酷』的我一眼。但是，她仍舊帶著我飛行在冥界暗藍色的天空中，我不知道那『孤寂之谷』究竟有多遠……
終於，我忍耐不住那樣的沉默了。
曾經，在過去的曾經……有許多個黑夜，赫卡忒曾與我徹夜長談！
『女神！』我輕聲地叫著，雖然我希望能夠再次與她交流，但是我卻依舊有些膽怯，『能否請您告訴我，孤寂之谷究竟是什麼樣的？』我當然不能像從前那樣地對她說話，我只能無話找話地對她提問，希望能夠藉以紓解飛行過程中的沉悶吧！
『孤寂之谷？』赫卡忒斜睨了我一眼，但很快地又將她冰涼的目光移開。也許，我這副樣子真的已讓她感到最深的厭惡了吧。
『哼！』她發出一個鼻音，帶著再明顯不過的鄙夷。『我簡直不能明白，冥王大人為什麼會特許你越過三位法官大人的審判。惡名昭彰的你，本應該受到冥界最嚴厲的懲罰，即使讓你遭受冥界所有的刑罰都不夠！』特許？難道，這已是比冥界還要冰冷的冥王對我的……
『孤寂之谷。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它在廣闊冥界的最西邊，是一個荒涼無比的山谷。即使是我，也僅僅去過那個山谷一次。從來都沒有一個亡靈被判進入過那裡，你是我所知的第一個。冥王為什麼會下達這樣的命令，我真的無法明白！』赫卡忒搖著頭，表達著她的不解。
或許，在我被海王送來之後，海王已經對冥王說明了我的事；又或者，冥王他本來就知道我的一切……我猜度著。這些被我猜測到的，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你竟然還被冥王大人特許可以不去飲用忘川之水！冥王大人怎麼會對你這個怪物如此寬宏大度，他竟然特許你保留所有的記憶，而且，你更不用遭受任何的刑罰。這樣一來，你的身體將不會受到任何的痛苦，你將保留你所有的記憶。在孤寂之谷，除了沒有人會與你交流之外，你絕不會感受到除了孤獨之外的任何痛苦。』『除了孤獨』？其實，僅僅是孤獨就已經夠了，難道不是嗎？在我的生命中，除去短暫的、簡單地快樂的時光，剩餘的，就是最難忍受的孤獨了……僅僅是孤獨，就已經足夠！孤獨——我永恆的地獄！但是，即使是最難忍受的，也是我最後的決定、是我自願的選擇，難道不是嗎？」
他停止了他的講述，他的眼睛又一次深深地看進了特倫娜的眼底。在講述結束的時候，他的聲音早已經恢復至平靜，他甚至已使他的目光變得同樣地平靜了。
但是，被她凝視著的特倫娜卻依舊沉浸在他講述的往事中沒有及時地得以自拔。對於此時他對她的凝視，她竟仍沒有絲毫的察覺。
淺淺地微笑著，他抬起他毛茸茸的手臂，用手掌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同時，他盡量地放輕了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特倫娜？」
「孤獨——永恆的地獄！」——她的心中，那句話、那無盡的無奈仍在盤桓著、不斷地重複……深深地融化進她心臟的紋理。直至身體的輕微晃動以及他的聲音穿透了她耳膜，她才如夢方醒。
但是，她的眼睛——她回望他的眼睛裡，茫然，仍舊滯留。仍舊地，它，未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