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迷途（四） 文 / 旅人1

    就在『影子』身子剛一動地剎那，使槍之人似早已有預料，手一按槍勢由刺變扎。槍頭微微一抬飛快墜下，勢若流星向對手心口扎去。

    間不容髮，『影子』身子突然無骨般扭轉，險之又險地避過槍頭，隨之立刻原地旋身翻騰，急急避過帶著狂風橫掃她雙腳所立處的長槍。

    槍過處，地面有如被整理過平滑一片。

    『影子』騰空落地還未站穩，面門前寒星點點，銀光皪皪，逼得她只能向後飛退，同時劍鞭在身前順時針舞轉，阻擋暴雨般的狂亂突刺。

    「叮、叮、叮…！」

    短短五步距離，清脆的金鐵之聲就響起了數百下之多，密集地讓人頭皮發麻。

    『影子』被強行逼退至三米外，對手卻在這時突然將槍勢一收，現出模樣，年在二十三、四，高1米85左右，身形修長面目冷峻，咖啡色的碎短髮下兩隻奇異的白眼尤為令人在意。

    他迅速轉頭叫道：「父親，你快走，這裡由我擋著。」

    「修，怎麼是你！」哲古拉姆見到對方樣子臉色登時一急，呼道：「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不，父親，你快走！」名喚修的青年並沒挪動腳步，只是以長槍用力在地上一頓，便漠然看著忽然不動了敵人。

    『影子』停手自然是得到了梵的命令，對於這個能夠逼退她的青年，梵產生了一絲興趣。

    雖然『影子』由於暴露光照下實力有所下降，可也足有14、5級戰士的實力，對方能將之生生逼退，可見確有真才實學。兼且對方年紀輕輕，卻名不見傳，從未聽聞，梵就更加好奇了。

    緩步上前，梵向修勾了勾手指，等了會見對方一臉平靜絲毫沒有反應，心思一轉嘴角露出笑容，他身後『影子』則在同時如電般從右方繞向仍然在勸說的哲古拉姆。

    她一動修跟著動，斜放在身側的長槍發出淒厲長嚎，飛速攔向左側。

    「鐺！」

    一面鐵牆瞬間立起，撞在槍身之上，巨大的衝力讓修的手臂隨槍彈高了半尺。槍勢頓消，眼睜睜看著『影子』攻向了自己父親。

    臉色頓沉，修轉身就要回救，卻見身後飛快立起數面高達十米的鐵牆，徹底斷絕了他的去路。

    這下他終於意識到，目中無人的黑袍法師是一個繞不開的攔路石，不將之搬開他無法救得了任何人。

    看著轉過身來的修白眼中發出的殺意，梵微笑著再次勾了勾手指。

    冷哼一聲，修暴然發難，長槍落地挑動，一顆石子化為高速子彈擊向梵心口，同時他身形一長，風一般撲進，挑高的長槍在空中一轉收在背後，逼近梵兩步距離之時，才從一個微妙的角度凌厲刺出，急扎梵咽喉。

    「砰、哚！」

    石子和槍尖幾乎在同一瞬間到達，身體表面蕩起兩道漣漪，絲毫沒有受損的梵腳下刷地漫出一片黑暗，數十柄黑色長劍從中暴刺。為免雙腳變為馬蜂窩，修果斷飛退，不想地面的黑暗似活了般也急速跟進，黑色長劍時刻不離其雙膝要害。

    轉眼間修就退後了數米，離鐵牆僅有半步再無退路，修急中生智長槍往地上一插，身子離地雙腳在鐵牆上用力一蹬，化為炮彈向梵再次射去。

    「哪有這麼簡單的…」梵低聲自語，右手一翻被黑暗覆蓋的地面伸起一隻隻巨手分別做出抓、拍、攆、扇等動作，將修前進路線完全阻斷。

    饒是修之前臉色如何鎮定，這一刻也不得不有了些許改變，急忙作出補救動作，長槍點在前方按來的一手上借力下落，緊接著槍尖再點地面猛地發力，整個人高高飛起往梵落來。

    這刻，他在賭命，因為下落途中，他就是一個無法做出移動的醒目標靶，若梵出手他必死無疑，所以他在豪賭，賭梵在大範圍法術後無法再攻擊。

    梵對他的心思佷清楚，因而雖還有餘力，卻立刻沒有出手，老神在在任由鐵槍砸擊在肩膀之上，發出震天雷鳴，而後才伸手箍住槍身，朝對方笑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很欣賞你，倘若你肯以騎士之名向戰神發誓效忠公主殿下，永不背叛的話，我可以考慮放過你父親。」說罷，示意修轉頭看去，只見『影子』拖著渾身浴血陷入半昏迷的哲古拉姆站到了西莉亞身前。

    父親被抓，使盡全力手中鐵槍又是紋絲不動，而且身後沒有半點士卒反抗的聲音，被逼入絕境的修別無選擇，緩緩鬆開勁力，道：「當真？」

    「我有必要騙你麼？」

    梵說著故意將手中鐵槍一寸寸化為氣體消失，轉頭向西莉亞道：「我想公主殿下，應該也是對你佷欣賞的，是麼？」

    雖然還在為哲古拉姆之事在憤怒，但既然梵開了口，加上剛又見識過修的身手，西莉亞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感覺到腳上束縛消失，修快步跪到西莉亞身前，恭敬地低頭行了個騎士禮道：「公主殿下，請你饒恕我父親的罪責，他是不得已的。修願以銀葉騎士之名，向戰神起誓永世效忠公主殿下。」

    看著修腳下飛快盛起的光環衝入雲霄消失，西莉亞道：「銀葉騎士，你說你父親是不得已才背叛我的，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殿下，我父親是為了…」

    修語速不快，說出來事情卻讓西莉亞沉默了許久。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早半年前，『萊扎』城的兵力被阿利斯泰多次假借拜蘭古斯塔九世之名以弱旅調換，僅餘的精銳只有哲古拉姆的四千親衛隊，根本無力抵抗奧斯提亞和薩爾的聯軍。

    就在梵等人到來前兩日，得到消息說有十萬聯軍壓境正向『萊扎』城徐徐逼來，哲古拉姆考慮了良久，為免無辜城民遭到不必要的滅頂之災決定投降。

    可不想，就在他剛剛派出傳令兵前去聯軍之時，西莉亞就來了，而且態度非常堅決地想要讓他幫助復國，陷入左右為難的哲古拉姆在最初不知道該怎麼辦為好，足足困擾了一夜，才下定決心背叛西莉亞，也就有了之後那一次半真半假的攻城戲。

    「為演的真實，攻城時死的人都是真的…為了自己的家人，他們全都自願……父親今日其實並不想傷害殿下，只想將你抓住，逼迫兩位大師離開後，將你悄悄送出城去。」

    聽完修敘述，伊凡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又是何苦呢，一開始我們就並沒指望你父親會服從，計劃著隨時離開的。哎…你父親若是一早就與公主殿下說清楚，哪裡還會死這麼多人呢。」

    看著校場內外殺光了對手呆立在原地的數千死靈，伊凡再次歎了口氣，修冷漠的白眼中頓時湧起深深悲傷，沉重地點了點頭。

    旁側的梵朝西莉亞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聞言西莉亞抬起頭，眼神迷茫盯著梵好一陣子，才道：「我不知道，萊扎城是我最後的希望，失去它我不知道該去哪，又該怎麼復國…阿爾文，若你知道，就請你快告訴我吧！」

    這是西莉亞首次低聲下氣哀求梵，天使般美麗臉龐配上悲惋哀怨的語聲，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可想西莉亞此時心情是如何低落。

    眾人為之紛紛惻然，唯有梵依舊心硬如鐵，冷酷道：「這麼快就絕望了？那還談什麼復國，乾脆找塊地種田養老吧。」

    聞言西莉亞臉色一白，伊凡急忙接口道：「公主殿下，別灰心，應該還有辦法的。」

    「還有什麼辦法，雖然我在民眾之中佷有號召力，或許可以在短時間內招來佷多士兵，可是沒城沒糧，沒有統兵將領，你讓我如何復國…那些有異心的城主就不說了，正直的城主多半都會像哲古拉姆一樣吧…」西莉亞喃喃自語道。

    夠了、夠了…在心中暗樂，伊凡面上卻非常正經，朝梵道：「你看，公主殿下並不是絕望，而是沒有看到。這可以理解，是麼？再說君王也不可能不犯錯，不然要那些大臣做什麼？」

    「哼，去阿塞羅。」

    梵沒有反駁，先一步向校場外行去。聽到目的地的西莉亞站在原地思考半響，臉上突然露出笑意，急忙跟上走遠了的梵。

    跟在後方的伊凡笑意更盛，心思道：若非阿爾文方法太過冷血無情，往往培養出來的人偏向邪惡，或許由他來教導自視甚高的貴族子弟是最好的選擇。

    一行人三三兩兩，分成幾批走出了『萊扎』城。走在最後的是修，告別實際只受了些皮外傷的父親，騎馬匆匆趕到。他身上穿了西莉亞原本嘉獎給哲古拉姆的銀色寶甲，坐下一匹白色的雄健大馬，若非手中是柄粗重的騎士槍，梵差點錯以為見到了五虎將之一的常山趙子龍了。

    「人到齊了，走吧。」

    西莉亞最後看了眼氣勢厚重的『萊扎』城，以領袖式的語氣下令出發。

    這一走，一行人足足走了三個月，走完了整個冬天，走過了『阿塞羅』、『斯恩』、原『摩西亞』、『伊瓦利斯』、『斯塔西亞』…交戰的，和平的、侵略的、被侵略等等諸多國家。

    遇到過兩軍廝殺的慘烈，遇到過在鐵蹄下的痛苦哀鳴，遇到過家破人亡的絕望，遇到過百般蹂躪弱小的豪強，遇到過陰刀謀劍的卑鄙詭詐，遇到捨生忘死的義勇，遇到過豪邁赴死的剛膽忠誠，也遇到過愛民如子的和藹親善……

    西莉亞從中看遍了人間百態，世事浮沉，看淡了生死輪迴，喜怒哀樂，領會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學會了民以食為天，政以民為本，軍以政為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等理論，逐漸擺脫往日的枷鎖，具有了一個決斷果練的領袖雛形。

    雖然可能或許還有那麼這麼的一些缺點，但絕不再是那個一碰既碎聖潔無邪的公主了。即便是非常挑剔的梵，對現在的西莉亞也表示了初步認同，語言間不再那麼藐視輕蔑。

    這日，梵、伊凡、西莉亞三人站在一座高塔之上，望著下方魔法王國亞蘭帝都密密層層，鱗次櫛比的民居，進行了一次交談。

    首先開口的是強勢的梵，他指著下方問道：「西莉亞，你站在這裡往下看，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又感覺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片繁華，想到了它背後的陰暗，感覺到了它的脆弱。」西莉亞不急不緩道。

    「如果你有能力，你會怎麼改變它？」伊凡淡淡道。

    「假如是亂世，我會以最直接的手段摧毀黑暗，再行重建；若是盛世，我一點一點加固基礎，同時慢慢剝離有害體…簡單的說，就是亂世予以重典，盛世運用仁術。」

    西莉亞的話讓伊凡哈哈大笑，滿意地鼓起掌來。

    另一側的梵則是一臉愕然同時，心中卻又不得不歎道：世界真是小的奇怪，怎麼我身邊老是有這麼多莫名奇妙的…呵呵，一心想將她變成一個鐵血無情的君主，沒想到被伊凡從中一搞，加上她自己的曲解領會竟然會誕生出一個明君理論來，命運還真是不可思議…真當是機關算盡，到頭仍然是一場空…哎，罷了、罷了。

    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梵道：「你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也不枉我和伊凡兩人四個多月來的苦心，很好，你現在算是出師了。接下來就是尋找一處可以修養生息的地方，趁大陸紛亂之際，讓你大展拳腳開拓自己勢力了。」

    說到這，梵轉頭罵道：「阿奇，還躲那偷聽，快給我滾過來。」

    話音落下，阿奇立刻從階梯轉角尷尬地走出，道：「大師，有何吩咐？」

    「你小子明知故問，討打是不？」

    「不、不、不，大師，你問我還不答麼？」阿奇眼珠一轉，思索了片刻道：「據我所知，既符合大師要求，又順應大陸形勢的地方不少，最好的有兩個地方，一是在阿塞羅、斯恩、阿卡內亞聖三國交界處；一是在蒙克頓和原摩西亞兩國邊界靠近白龍海洋處。」

    「哦，都仔細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