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章 父與子 文 / 旅人1
短暫的慘叫聲淒厲無比，不僅包含了恐懼，還充滿了徹底的絕望。就算始作俑者梵都不禁為之動容，忍著表皮下毛細血管盡數被電爆後的非人疼痛，咬牙抬頭看去，目光登即一縮。
不為什麼，只因場面實在太恐怖了。
半空中的人體全身上下蠕動著無數小包，似有萬千蟲子在皮下爬行啃食，所過之處血肉盡失僅餘一層薄皮，仔細一看竟然還能看到內裡白得陰森的人骨以及一條條從水晶內伸出的紫黑細絲穿進骨頭中一鼓一脹吸食著內裡的骨髓。
隨著教團首領全身精血聚集，水晶破碎處伸出的黑絲佷快糾集組合成一隻殺意騰騰的凶眼，左右來回掃動，被其視線所及之人不管實力強弱俱都感到一陣遍體生寒，心內沒來由的升起深深地恐懼。
這到底是什麼？
發現凶眼最後的視線竟然定在自己身上，梵急忙觸發傳送術，卻立刻發覺殿周『空間鎖』竟然還存在。不得已，他只好指望『影子』能帶其逃離。可當他念頭剛轉，凶眼卻已行動，且速度之快竟然令武技高強的『影子』都沒能產生反應，無數細絲便已密密麻麻觸及肌膚。
避無可避梵自以為必死之際，身上斗篷隱晦地一亮，所有細絲立時一頓，一道異色隨即在凶眼中閃過。而後，凶眼閃電般移動，來到四米外的黑袍戰士身側。
「哧、哧、哧…！」
細絲毫無阻礙地刺入戰士全身上下，而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凶眼寄身的水晶炸碎，殿中黑色教團成員竟似早有準備，一起化光傳送消失，只剩下梵等人。
原本梵也是想自私地離開，可他發現僅僅是慢了一線，位面移動竟然又被人封閉了。
可惡！到底是誰下此毒手？…
不等梵在心中多罵幾句，殿內又有了變化。低著頭的戰士身上突然出現的吸力強勁無比，四周氣流捲動狂風吼嘯，地面屍體飛起一個個掙扎著的靈魂，滿臉無助向戰士身上投去。
「邁爾斯——！」
一個熟悉的面貌從眼前飛過，單手撐地抵抗風力的萊斯利失聲疾呼，情急之下伸手去抓。可沒等抓住，剛才還沒有針對性的吸力像是發現了獵物突然增強，將他硬生生拖離地面向前飛去。
「小心！」最近的德懷特一見不好，急忙拉住翻過眼前的萊斯利右腿，不想吸力再次暴增，一下子將兩人從隊列中扯出，向戰士飛去。
眾人見之面色大變，米爾搶先上前拉住德懷特，接著是唐、比琳達、法蘭克林、斯圖爾特，最後的是佐伊。8個人拉成一條長列苦苦抵抗，卻仍然被越來越強吸力一點點拉動。
殿裡唯一沒受到吸力影響的只有梵一人，見到眾人遇險他心中一陣猶豫，忍著鑽心刺痛吃力地抬起右手，飛出一顆火球。順風疾飛火球以極快的速度命中，直接將目標炸了個哆嗦，風聲立止吸力全消。
衣物燃著焰火，戰士緩緩抬頭，露出一張令梵慼然的臉——德倫，不過這時的他顯然已不是本人，眼神凶殘，憤怒地咆哮道：「卑微的蟲子！你敢冒犯我——？！」
聲音具有無上威嚴，傳入耳中猶如雷響，本就重傷的梵只感腦袋一沉，差點昏倒。再抬頭之際，就見戰士已衝到近前，在右側空中『影子』拖著一條血帶，如斷線風箏般飛遠。
眼前拳頭快速放大，絲毫聽不到任何風聲，就連殺氣都沒感應到，對武技同樣有涉獵的梵佷清楚這代表了什麼，不顧傷勢強行用上了棄之佷久的『閃電思維』，一個懶驢打滾迅速離開了原位。
「砰！轟！」
拳頭擊在地發出一聲悶響，方圓兩米範圍往下一陷，隨之如同有千斤炸藥引爆，邊緣處接連爆起十數根及頂的石柱雨。緊接著梵逃逸方向的石幕一分，戰士猶如豹子般躍出凌空下擊，再一次擊出同樣景象…
「轟、轟、轟…」
沖天而起的石柱雨頻頻不絕，地面深坑一個接一個飛快增加，劫後餘生的唐幾人卻是沒有任何辦法，因為敵人實在太凶悍了。以『閃電思維』全開的梵都無法擺脫對手，只能被殺得如同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尤其讓梵感到痛苦的是，隨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對方的速度竟然在一點點提升，拳頭落下的頻率隨之越來越密集。
終於，在靠近祭壇處，拳頭趕上了梵的速度，朝翻身滾避的梵的面門狠狠砸落。
砰的一聲從耳邊傳來，閉目待死的梵心中登時一愣，擊偏了？怎麼可能，這時的戰士相比被教團首領操控時，格鬥技巧簡直就是大師和嬰兒的區別。
如此近距離哪裡還會出錯，必然有原因！
梵睜眼看去，心中登時大動。只見戰士滿臉激動的看著他，眼神中包含了無盡的關愛。
「阿爾文，你沒事就好。」戰士的聲音十分沙啞，卻溫暖的融化了梵所有的冷漠。
「父親！是你嗎？是你嗎？」
「是我，阿爾文，苦了你了。」
「不，一點都不，父…親…孩兒，好想你，好想你啊！」
投身修羅殺伐中的梵，鑄就的一顆剛強之心，在這一刻瞬間軟驅。面對他敬愛的父親，彷彿又變回了少年時那個懦弱的阿爾文，撲入德倫懷中嚎啕大哭。
多少年了，背負著家族沉重的仇恨，孤獨行走在這個強者為尊的冷漠世界，將勾心鬥角當作家常便飯，時刻需要防備從陰暗世界伸來的刀劍，任何人都會感到疲憊，何況是還有一半阿爾文的梵。
所以面對親人，尤其是從小敬愛，可以完全信賴，可以完全依靠的父親，梵再也無法把持，以最直接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感。
德倫何許人也，對此哪會不明白，輕輕擁著梵，任由他盡量發洩，久久沒有言語。直至梵緩緩停下哭聲，情緒有所穩定，才輕聲道：「阿爾文，好好活下去。家族之事你就不要管了，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父親，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為什麼會被黑色教團控制？家族真得是被黑色教團所毀？」
「你…父親對不起你啊…」望著梵眼中決不妥協的堅持，德倫內心欣慰。
阿蓮娜爾，你看到了嗎？阿爾文，我們的小兒子他終於長大成人了，他終於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萊恩家男兒了。阿蓮娜爾，你看到了嗎？我德倫沒有辜負你所托，你可以放心了…哈哈…
「父親，告訴我！我們仇人到底是誰？！」
德倫搖了搖頭，道：「阿爾文，去當一隻高翔的雄鷹吧，你已承受過太多的屈辱和痛苦，你不該再去背負仇恨，你是自由的，去吧，去吧，去飛翔吧——！」
越說越快德倫突然一掌拍在梵胸口，以柔力將梵送到唐等人所在處，隨後痛苦地捂著頭，急吼道：「快逃——！快逃——！…」
德倫眼神來回變化，無數紫黑色的細絲從他體內冒出，在空中瘋狂舞動，祭壇中的水晶像是回應它們開始飛快碎裂，點點紫芒無視結界激射而出，融入德倫身體，殿中殘暴凶厲的氣息隨之越來越濃烈。
見事不好，唐等人急忙相互攙扶撤離，全身無力的梵被唐從地上背起，一行人快速向外逃去。不想還沒跑出多遠，一股可怕至極的威壓突然到來，所有的人身子瞬間僵硬，再也無法動作。
緊接著，眾人眼中一花，雙眼紫黑的德倫如同鬼魅般移到前方，伸手虛空一抓，梵立時瞬移落入其手中。
五指如勾抓小雞般將梵提在高處，德倫道：「想逃麼？哈哈，卑微的蟲子竟然以為能從本神手中逃脫？哈哈哈…真是可笑…」
「咳…咳…你…以為…我想…我想逃…逃…」儘管全身刺痛呼吸艱難，小命隨時玩完，可梵仍然不服輸斷斷續續應道。
「哦，那你想幹什麼？」隨著點點紫光持續融入體內，力量仍然在高速提升的德倫冷笑著五指用力掐止梵呼吸。過了好一會，其眼瞳突然一翻恢復金色，五指也鬆了開來。
但這只是一瞬間之事，一聲冷哼德倫眼瞳又恢復成了紫黑，空中徐徐飛舞的紫光隨即猛地加快，轉眼間全數投入德倫體內。
「好頑強的意識，哼、哼，不過還是被本神消滅了不是？」
「父親——！」聞言，剛才差點因窒息而休克的梵身上氣息驟然變化，陰森的死氣急速流動。
德倫頓感梵彷彿成了人形冰塊，手上一片冰寒，還未及動念細思，胸口立遭六記衝擊。以德倫此時之能，竟然也被迫退後了半步才消去衝擊力，而梵則立刻化為鬼影脫離他的箝制。
「怎麼可能！」德倫滿臉驚訝轉身地看向梵。
站在右側兩米開外的梵銀髮銀瞳，膚色蒼白像個吸血鬼，猶如抽風機拚命吸著死氣，身上的魔力以一個不可思議地速度快速攀升，肌膚下的損傷飛速癒合，臉上痛苦的神情開始減緩，濃濃黑霧從斗篷下噴出。
另一邊，看到梵的變化，緩緩退向大殿邊緣的唐等人臉上複雜，震驚、失望、憤怒、懷疑…各種表情依次上演。
「意外麼，還有更意外的呢！」冷冷的話音還未落下，梵腳尖射出兩道黑影，同時右手成扣用力一捏。
「乒、乒！」
兩柄『黑暗之劍』彈飛，『心臟停止術』也無效，梵立刻伸指連點德倫腳邊的屍體。「砰、砰、砰…」血肉四濺，碎骨翻空，爆開的六朵盛艷血花讓德倫所站之處下陷了四尺有餘。
可被攻擊目標德倫依舊紋絲未動毫無損傷，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任由血雨灑遍全身。血滴到嘴邊他甚至還會伸出舌頭去tian舐，發出美滋滋的咋咋響，那模樣像極了一個嗜血的惡魔。
見狀，冷哼一聲梵開始大聲念誦長長的咒語，劇烈的魔力波動引得四周空間好似沸騰了一般開始扭曲。
「不好！是女妖之嚎！」
聽到咒語唐等人面色大變，再不顧得是否引起德倫注意，急忙以最快速度盡量遠離梵所站處，並且盡可能多地給自己等人構築抵抗邪惡攻擊的防禦術。
雖然他們也清楚必然無用，以現時魔力波動看，若非奇跡出現，他們是沒可能擋住這一記範圍極廣的終極死靈術的。
「啊——！」
在唐等人希望德倫阻止梵，卻又不要傷到梵，好讓兩人能繼續保持對峙狀態的矛盾心理下，一聲淒厲慘絕的嚎叫隨著梵一仰頭沖天而起。
霎時間風雲變色，天地失顏，恐怖的負能量從梵體內洶湧而出，化為實質性的黑色巨浪向外擴散，所過之處一切物體瞬間化為齏粉。
幸運的是，這恐怖景象都只發生在梵的正面，後方和左右卻是絲毫沒有影響，令唐等人齊齊鬆了口氣，接著與最近之人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著掩飾不了的震驚之情。
「轟——！」
黑潮撞上礁石，激起擎天巨浪，恐怖的爆炸力終於推動德倫向後飛去，重重的砸在大殿內壁之上，隨後僵硬的摔落，留下一個人形深坑。
成功了？梵並不這麼認為。
果然，沒一會大殿內就響起了愉悅的笑聲，而後威嚴的聲音道：「不錯、不錯，打得我很舒服，看這份上，我今次就饒恕你的冒犯之罪，哈哈…」
德倫身子詭異地徐徐直立而起，身上凶殘氣息盡去，反露出橫掃天下的霸氣，笑道：「小子，你真的佷有趣，呵呵，先前看似善良實際暗藏邪惡，現在麼看似邪惡卻又暗留良知…真的很有趣，佷有趣啊，哈哈…」
「良知？！」梵訝然失笑，正要反唇相譏，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別惹他，如果你還想救你父親的話！」
「蘿絲？你說什麼悄悄話呢？」德倫眼睛一瞇，其內紫光一陣閃動，接著「哦」了一聲，整個人立即消失無蹤，僅留下一個聲音迴盪。
「小子，我這具身體主人不說，就由我告訴你吧，你的仇人是坎普?法默爾！」
「坎普?法默爾——！」
梵眼中凶光大放，霍然轉身伸手一抓，殿中兩個身影立時飛起，落到他身邊。一個是重傷垂死的『影子』，一個則是開戰之初就被敵人法術擊中暈了半天的阿奇。
「幾位，或許我先走會更好些。」
「大師何必在意，剛才的行動早已說明了許多，想來扎伊金一案也必然是有許多隱情和誤會。」唐首先出言挽留，一旁的幾人隨後附和。
他們實在是有太多問題想要梵解答，此時若不抓住機會，日後想再見就困難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恢復一下，再一同搜索這個浮賽亞吧，既然被稱為失落的神殿，而且又是神墓，想必這其中還隱藏了許多秘密！」
實際上梵也不想單獨離開，一則確實是被這平衡神殿吸引，二則他在剛才蘿絲告訴了他一個重大的消息——隨著一位神的復甦，正位面的規則有所改變！
具體都改變了什麼，他沒能從蘿絲口中套出，只知道現今正位面內所有的傳送術都受到了一個的限制，不再像從前一樣任意施展，而是必須先在目的地定下或知道一個法術坐標才能使用。
這個改變乍一聽好像很小，可若深入去想卻立刻就能發現對現今大陸形勢影響是多麼的巨大。
國與國間不再顧忌對方法師團的突襲，將會導致大陸上至少一大半以上有宿仇的國家開始相互衝突，而且將會越來越激烈。
大陸的混亂或許已不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