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流放(三) 文 / 旅人1
清晨,灰濛濛彷彿在哭泣的天空下,梵瞪著沒有焦距的雙眼,跟著兩個士卒向城門走去。淒冷的寒風吹拂在單薄的衣裳上,滲入刀割似的疼痛,身旁的重犯一個個都打起了哆嗦,擠成團相互取暖,惟有梵無動於衷,一臉木然。
這種異樣引起了眾人注意也挑起了話題,百來個重犯三五成群密語。
「…知道嗎,之所以我們會被提前送往邊關要塞,全都是因為這傢伙…」
「真的,嘶——!xxx,這可惡的鬼天氣,快凍死人了。xxx,都是這蠢蛋,看老子揍死他!」
也不知道是誰領的頭,一呼百應,十幾個人突然衝上給梵貢獻了一頓激情洋溢的拳腳。
圍觀之人沒一個出言制止,反而幸災樂禍地指指點點,大呼小叫的指示幾人應該如何毒打,才能給予梵更深刻的痛苦。押解的衛士本就對褻瀆西莉亞這個心目中女神的梵十分憤恨,再加上大冷天還要行路心中不免也有怨憤,因此並沒制止。
足足毒打了十幾分鐘,隊伍才再次行進,本來走在排頭的梵拖到最後,滿臉鮮血,在衛士推攘下搖晃著前進。
對於重、死刑犯大陸上各國都很苛責,一般都不將其當作人來看待,辱罵、歐打、鞭撻都只能算作平常事,活生生逼死在押送路上也屢見不鮮。但這些都是發生在中途,一開始並不會將人逼上明顯的絕路。比如說現在這種大風雪天,讓衣不裹體的人犯進行遠途跋涉,那和死路並沒什麼區別。
而且這次押解也有些特殊,因此拜蘭古斯塔九世難得的大發慈悲,在城門下為每個人犯準備了一套御寒衣物,雖然有些破舊,但已足以讓眾人在寒風中得以倖存了。
難得的恩賜,讓一眾人犯欣喜若狂跪地感謝皇帝陛下,極盡讚美之詞流暢地從嘴中吐出。在這一剎那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逼他們上路的正是同一個人。
可真是個諷刺的畫面,心中湧起無比荒謬,梵將空洞的雙眼移開,意外看到了兩人,面上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幸好被鮮血掩飾,看起來像是因為痛苦而引起的。
馬車邊,艾薩克和羅伯斯應該已站了好一會,身上掛滿了霜雪。
看到梵身上狼狽的模樣,羅伯斯嘴角微動,眼中閃過森冷殺機;一旁的艾薩克卻已發作,幻出數條人影將押解衛士一一放倒在地,語帶透骨寒意道:「是誰動手打得阿爾文?乖乖地自己出來,否則…嘿嘿…」
一腳踏碎身旁捂著肚子呻吟的衛士手骨,艾薩克身上如有血氣黑霧在騰起,如同剛出地獄的惡魔,嚇得百來個人犯齊齊退了一步,尤其是剛才動手那十來人更是差點尿了褲子,腳軟在地。
這一刻,艾薩克真的怒了。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因為阿爾文的低能,沒將其看做家族一份子,但是阿爾文近幾個月的改變,卻已讓他徹底接受了對方。
血脈的羈絆,永遠無法割捨。
儘管因為皇命被迫將阿爾文從家族除名,此時艾薩克仍然怒了,有如護犢的狂獅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殺機。
金光烈轉,艾薩克在這瞬間突破瓶頸,完全領會了『萊恩家族』獨有的『戰獅鬥氣』訣竅,產生的金色鬥氣,一擊之下將動手的其中一個人犯攆成了肉靡,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頭都碎的不能再碎,灘在白色雪地上如同一朵艷麗的紅花,鮮彩奪目。
接著瞬間,一場血的盛宴被搬上了檯面。
艾薩克如同一個最精巧的工匠,長劍上下飛舞,瞬間將十數人活生生分解成牙籤大小的肉條,平鋪在地還會蠕動,十幾個不帶任何肉絲的骨架紅裡透白如同遠古雕像,鮮艷的血花點綴出一張華麗的紅地毯。
整個過程短暫清晰的可怕,看得人寒毛直栗僵硬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被恐懼之神牢牢抓在手中,連噁心感都被強壓在了喉間。
沒一個人敢看此時的艾薩克。
這個凶殘到惡鬼都已無法相比的男人。
好半響,幾下心驚的疊骨聲才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見慣慘烈生死的羅伯斯最先反應過來,一邊心驚艾薩克手段之殘酷實在太過無道一邊向梵走去。
溫和地將一件熊皮斗篷罩上,替梵擦去臉上污跡,鄭而重之的將那雙謝文書從那依爾森林中得來魔刻著手掌標記的手套戴上梵的雙手,感歎道:「少爺,日後我不在身邊你要好好保重。」說著深深鞠了一躬。
宛如嚴父放下身段在囑咐,慈母在耳邊輕輕呢喃,再堅硬再冰冷的心也在一瞬間為之融化。
梵再也保持不住偽裝,身子微微顫抖頭罩下的雙眼流出了兩條熱淚,滴滴跌落到雪地上,落在羅伯斯白髮上。
以羅伯斯的修為再細小的變化都能察覺出來,何況是直接接觸自身,立時察覺了異常,沉穩的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卻見梵已別過身子緩步向前而去。
那步伐塌實有力,堅定而又持著,亦帶著再不回頭的孤寂和蒼涼。
與艾薩克擦身而過,梵的身影逐漸遠去,遺留下來的兩排醒目的血腳印似乎想告訴世人他那坎坷的身世以及今後所要走的旅途。
※※※風依然在呼嘯,雪依然在狂舞。
一隻僅有百餘人的小隊伍以龜速行進在早已被白色覆蓋不見的道路之上,四周空曠原野透著冷冷的肅殺,嚴寒無孔不入地侵襲著。十幾個白色獸影在隊伍周圍來回游戈。
離開帝都已經兩個多月了,這支犯人隊伍在風雪中也已掙扎了兩個多月,在三日前出現第一個犧牲者後,今日迎來了第二位。狀態明顯比其他人好上許多的梵看著隊伍最外圍倒下的身影和身側木然的眼光,壓下了阿爾文帶來的天真善良,緊了緊身外斗篷繼續前行。
身周的幾個最強壯者在他動作之際,害怕地向外靠了靠隨之又飛快湊近,貪婪地分享著熊皮帶來的溫暖。哪怕這也僅僅是一點,對他們來說也是十分寶貴,也是靠著本錢極力爭取而來。在這隊伍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嫉妒的目光盯視著他們的位置,期盼著他們死去既而代之。
至於搶奪梵身上的衣物這種更直接的方法,他們不是沒想過可沒人敢動,離城前艾薩克那森然的話語如同魔咒還在耳邊迴響。
「嗚——嗚——!」
驀然間,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個聲音傳來,「休息一個太陽時!」
隊伍前方的風雪被突然撕開,現出了一隻形似駱駝的猛獸,一身白毛,三角狀頭顱,滿口利牙,四隻蹼狀腳掌露出尺長指甲好像鐵鍬。這生物名喚『雪猛』,在雪上如履平地奔行極快,生性凶殘嗜血,視覺和嗅覺都十分靈敏,在這難見三尺的暴風雪中也能輕易地抓捕到獵物,乃冬季軍中專用坐騎,用途廣泛。
梵等一眾人犯之所以不敢逃跑妄動,也是完全因為攝於此獸凶威之下。
獸上騎士裹在溫暖厚實的白皮斗篷下,蓬擺處露出一把精緻的強弩,雙眼閃耀著刺眼的精悍光芒,一柄兩米長沉墊墊的騎士槍在手中輕若無物的一轉,在地上畫出一條橫線道:「老規矩,越線者——死!」說完,御騎隱沒在風雪中。
沒有多餘動作眾人飛快地在雪地上挖了個洞,而兩個騎士像是卡著秒錶在這時出現,分別提著一鍋熱騰騰的肉湯,招呼眾人上前食用珍貴的一餐。
分配很公正沒人有多沒人有少,都只有滿滿的一大碗湯和一塊僅以維持生存的肉塊。梵領著自己那份早早窩在雪洞中靜靜食用,根本不管外邊因為食物大打出手之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身子慢慢暖了起來,梵正想抓住這難得機會進行冥想記憶一個『抵禦寒冷』讓下午的路程前半段能夠好過一些,心中卻在這時閃過一個警兆。略帶懷疑地看向洞壁,微微顫抖在眼中呈現。
有人來了?!在這惡劣的暴風雪天內各大城市幾乎都已中斷了聯繫,竟然還會有人在趕路,絕對是個蹊蹺的事,不容梵不去戒備。
精銳組成的押解小隊反應比梵更早更迅速,在對方接近四百米處就從坐騎反應知道了情況,躍身而起,飛快組成了戰鬥隊形,顯出訓練有素的精悍。
絞輪急轉,十四把強弩很快上好鋼箭對準了來人方向。
急速的踏雪聲從遠處飛快接近停在了兩百米處,隨之響起有韻律的低沉號角聲,解去了押解小隊的防禦。
停了一會,對方才放心縱騎接近,很快出現在押解小隊戰陣前,現出模樣與小隊成員並沒多大區別,唯有肩膀上掛著一朵銀製菊花。地位比較高,小隊成員齊齊向其行了軍禮。
從雪洞中看去,因為阻隔只能模糊地看到對方遞過了一封信箋,隨後雙方似乎在討論著什麼,梵眉頭一皺迅速加強了『閃電思維』。
「…印花是真的但這命令似乎有些蹊蹺?我們都快到目的地了,現在卻要繞上一個大彎前去悲泣森林,這可是要多花上兩個月時間!」
心中一跳既而怒火攻心,梵的表情霎時變得猙獰。悲泣森林位於龐貝帝國極北處,接鄰獸族最大王國『敦克坦丁』領地,那裡由幾個大國共同建立著一個巨大的防禦要塞。也接收重犯服役,但去的人幾乎都是十死九生,能僥倖活著回來的身上總是少了不少零件。
聽到竟然有人如此勞心勞力想要篡改服役目的地,梵一下就明白了有人想要致自己於死地,在這群犯人中特殊的也就他一人。
「你敢質疑政令?!」
「不敢,下官也僅是一個混軍飯吃的人,在軍中和『萊恩家族』對著干可不是好想法,所以…」
「所以你想不聽命令是麼?」
「請長官原…你?!!」
兵刃入體之聲極為輕微,若非梵耳力被加強了許多還真聽不清楚。冷冷的笑聲中傳來**墜地聲以及陰冷話語,「本還想放你一條生路…哼,要知道你們一出發名字就已被人換掉,現在死了也沒人會察覺,還有誰想違抗命令?」
「……」
激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回應了話語。
「那就好,從現在起就由我帶隊,改道向悲泣森林出發。」
接著這人接近犯人休息處,大吼道:「你們這群該死的褻神者都給我滾出來,休息時間到了,快給我集合!」
伴隨著幾聲有力的鞭擊,響起了一陣鬼哭狼嚎。
人群在殘酷地壓力下很快集合完畢,眼尖的梵看到最前的幾個犯人臉上掛滿了血痕,顯是傷得不清。在這幾人身前站在一頭『雪猛』,其上騎士眼光很是輕蔑不屑地注視下方。
「都是你們這些罪大惡極的傢伙,害的我不得不冒雪趕來,哼,不過幸好光明神公正給了你們一個好去處,哈哈…聽著,現在我們改道前去悲泣森林!」
話音落下,雜亂無章的聲音頓時從人群中響起,「什麼?!不是說去雄獅要塞的麼,怎麼改去悲泣森林?」
「不要——!我不要去悲泣森林!我不要去悲泣森林!那是死亡之地呀!」
「…」
慌亂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宛若已墜入到了十八層地獄。前方的騎士對此反而充滿了享受,變態地發出了一陣淫笑。隨後甩動手中長鞭使命抽打,大叫道:「吵,吵啊,你給我再吵啊!」
鞭撻整整持續了數分鐘才停下,最前的幾個犯人卻已軟倒在地痛苦呻吟著,全身佈滿鞭痕,衣服支離破碎難以蔽體。在這種苦寒天氣,幾乎就是宣判了對方死刑。
看著虎視眈眈的銀菊騎士,一眾人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哪裡還能發出驚恐聲,緊緊蜷縮在一起將梵突顯了出來。
眼中一亮,若有若無地殺意飄過,銀菊騎士指道:「你一個犯人怎麼會穿得這麼好?來人,給我將他斗篷手套都給扒了!」
心下冷哼,梵沒有反抗任由兩個騎士手腳粗重的扯去斗篷,暴露在淒冷的寒風下,雙眼從明亮轉為渾濁,暗暗咬牙硬是沒打上一個冷顫。
接過斗篷直接披上身,將手套別到腰間,銀菊騎士發出嘿嘿輕笑,發令隊伍轉向行進,遮蔽的頭罩下眼神極其陰歹毒辣。
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