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流放（二） 文 / 旅人1
在兩位魔導師級的高手聯手下，阿利斯泰絲毫沒能反抗就被制服了。再說就算他有能力反抗，在見到雷蒙德這個主教級神官長也只能束手就縛，不敢有絲毫不敬。
吩咐聚集而來的城衛兵盡快收拾殘局，雷蒙德和魯弗斯帶著肇事幾人來到了皇宮大殿。阿利斯泰垂頭喪氣，羅伯斯一臉坦然，阿爾文則是一臉疲憊，被羅伯斯托扶著，雖然經過雷蒙德治療，傷勢已經恢復，但虛弱卻不可避免。
朝兩位大師點頭示意，請入座位，拜蘭古斯塔九世銳利的眼神掃過阿利斯泰三人，威嚴道：「阿利斯泰，你一向秉守騎士條例循規蹈矩，今日卻是為什麼？」
單膝跪地的阿利斯泰身子一抖，吞吐著，眼光掃掠四周。見狀，拜蘭古斯塔九世揮退衛士，阿利斯泰才出聲道：「因為阿爾文褻瀆了西莉亞！」
眉頭微皺，拜蘭古斯塔九世沉聲道：「此事是真是假還未可知，你…」
「不，陛下，這是真的！」
阿利斯泰斬釘截鐵地回道，眼中騰起熊熊烈火，狠狠瞪了眼身旁。阿爾文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殿中其餘人反應不一，惟有震驚是同樣的。
聖騎士的話總能讓人在第一時間相信，看著拜蘭古斯塔九世眼中逐漸盛起的憤怒，雷蒙德瞄了眼德倫，遲疑道：「阿利斯泰，騎士守則第二條便是誠實，你做為聖騎士更是需要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對於阿爾文褻瀆西莉亞之事你可有證據？！」
「這是我親眼所見，我願以我聖騎士之劍的榮耀對光明神發誓，以下所說句句屬實！」
面對光明主教的質疑，阿利斯泰面不改色，抽出十字劍插到身前，表情莊嚴肅然，以額心頂在劍柄大聲講述。將當日聽到謝文書慘叫聲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就連自己因為西莉亞起了男性反應之事也沒有絲毫隱瞞，聽得拜蘭古斯塔九世霍然起身，臉上表情更顯憤怒。
西莉亞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一但真的被人不敬，他的冷靜根本無法保持。
大喝道：「阿爾文——！」
喝聲嚴厲異常，嚇得阿爾文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隱在人格暗面的謝文書也暗自捏了把冷汗，卻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接到德倫求救的眼神，輕咳一聲，雷蒙德抓住阿利斯泰話中漏洞，道：「陛下請息怒，適才阿利斯泰也說了，他並沒能真正見到對方模樣，僅是從體型來判斷，而且對方聲音與阿爾文相差較大，我看還是問一問阿爾文本人吧…阿爾文，當日之人真的是你嗎？」
「我…」
阿爾文正要謊言逃避，腦際一沉傳來針刺疼痛，謝文書的聲音在意識中急怒道：「阿爾文承認了，否則對方肯定使用『思想聯接』查辯真偽，到時我的存在必定暴露，那麼我們也就必死無疑了！」
「不…不…一但承認，皇帝陛下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謝，我不想離開父親，不想離開大哥二哥他們呀！再說以前神官長爺爺不是對我們用過『思想聯接』，沒有發現你麼？」
「那時候我們之間還存在思想壁壘，當然不同，現在我們已差不多是一個人，不可能躲藏的！」
「不…不…」
兩個幾乎平等的人格，兩個完全相反的意見，在意識中爭奪控制權，激烈程度一點都不比生死大戰來的遜色，久違的鋸腦疼痛再次出現，阿爾文全身瑟瑟發抖，表情完全扭曲。若非他是跪在地上，還低著頭，口中一直念著「我」字，這異樣已引起了懷疑探視。
見到阿爾文遲遲不肯表態，雷蒙德心下也有些焦急。他是想幫德倫的，只要阿爾文咬定自己沒做過，拜蘭古斯塔九世必然要請他進行『思想聯接』辯別真偽，那麼他的話就成為了最終定論。就算阿爾文真的做過，只要他說沒那就沒。
在這個崇拜光明神的國度裡，光明主教就是神的使者，絕對無人敢質疑，雷蒙德之所以敢冒大不韙如此，一方面確是念及德倫的交情，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想要調解『萊恩家族』與皇族以及與皇族極密切的『克拉倫思家族』間的關係。『萊恩家族』這個單純的軍事家族，對『龐貝帝國』的意義非比尋常，甚至可以說沒了『萊恩家族』，『龐貝帝國』就如沒了牙的老虎，根本不足為慮，沒多久就會被強大的臨國侵吞滅亡。
這是雷蒙德不願見的，在這信仰混亂的大陸上，能找到一個被光明神神光完全籠罩的帝國可不容易，更不用說是一個中等強國了。因此，身為光明主教雷蒙德需要盡量讓『龐貝帝國』的皇族與萊恩家族不起衝突亦或是那一點點的隔閡。
可惜事與願違，下一瞬間局面竟朝一個不可意想的方向發展。
因為阿爾文吞吞吐吐，拜蘭古斯塔九世不耐煩地大喝了一聲：「阿爾文，快說——！」
喝聲並不響，可聽在思維混亂的阿爾文和謝文書耳中卻如平地響起的悍雷，不受控的身子打了個痙攣，做出了讓所有人驚訝的動作，吐出的言語更是讓德倫差點暈過去。
「別吵——！」
阿爾文單臂前舉，從喉管最深處擠出一連串的字節音符，沙啞中顯得有些歇斯底里。可那每一個都是魯弗斯最熟悉的，幾乎每個高級法師都曾經念過不下上百萬遍。臉色一變，身上魔力猛然炸開，整個人彷彿瞬間巨大了數倍，厚重的壓迫感傳來，一記強大的『精神衝擊』從魯弗斯身上飛出，狠狠擊在阿爾文身上。
有如實質攻擊，阿爾文直接飛出了數丈，一旁的羅伯斯因為太過震驚，沒能做出任何動作。
而在這飛跌瞬間，阿爾文咒語卻已完成，兩顆紅球從手中飆射而出，直飛拜蘭古斯塔九世，最終被德倫以身體擋住。
沒有用任何鬥氣，德倫彷彿希望借傷痛減弱心中的失望，被魔法飛彈在身上開出兩個恐怖的大洞，鮮血灑滿了整個大殿。
驚變，貴族攻擊皇帝這在皇權至上的大陸上還從沒發生過。
一時間，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
沉默了良久，直到德倫失血過多昏倒在地之時，才有了反應，拜蘭古斯塔九世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德倫，道：「神官長大人，請替德倫治療吧，順便看看阿爾文怎麼樣。」
魯弗斯剛才那記強烈的精神學派法術，就算普通人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因為國事疏與訓練的拜蘭古斯塔九世雖然不強，常識還是知道的，此時阿爾文不出意外已成了真正的白癡。
這個事實，殿中幾人都知道，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特別是在雷蒙德對阿爾文使用『思想聯接』後，感歎地搖了搖頭，更是說明了問題。沮喪的羅伯斯在經過同意後扶過德倫，黯然地離開了皇宮。
半日後，拜蘭古斯塔九世便發佈了公告，稱阿爾文褻瀆了西莉亞，雖然是無心，但已造成了事實，所以決定削除其貴族資格，將其放逐。對於阿爾文襲擊自己之事則是隻字未提，否則另一場喧然大波是肯定的，而阿爾文也必然要被吊死在城門外。
這也是拜蘭古斯塔九世變相的賣了個人情給德倫的結果，儘管如此『萊恩家族』與皇族間還是產生了些微裂痕，與『克拉倫思家族』的關係更是疏遠，對日後一系列事件造成了深遠影響。
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表，還是看看趴匐在牢中的阿爾文吧。
在這時，意識中已不再混亂，阿爾文和謝文書兩個人格因為劇烈衝擊，被半強迫的合為一體，這是一個奇跡，也是一個可笑的諷刺。
兩個各有持著，心存僥倖，不肯融合的人，在命運的安排下，越過死亡終於走在了一起，從此再也不分彼此，從此阿爾文是謝文書，謝文書也是阿爾文。
阿爾文的天真、單純，背負著的強大怨恨；謝文書的精明、老成，現代人的冷血淡漠…
矛盾的感覺，讓現今**中的意識感到困惑，幾疑自己產生了精神分裂，頗有些不適應。
但阿爾文性格中的樂觀很快就讓『他』適應了，翻身坐起，窗戶傳進來的黯淡光線讓鐵牢顯得有些冰冷。
孤獨莫名的從情感中升起，『他』轉頭看向窗外，冷冷彎月高掛天邊。
如一把金鉤，勾出了寂寞，勾出了往事，勾出了深埋在心中的痛苦。
「到現在我才算真正輪迴轉世麼？呵呵，那從今以後我就叫梵吧，但求三千苦痛助我成佛。」
合掌成十，新生的梵眼中放出如聖人般慈悲光芒，嘴角慢慢浮起，綻放出深不可測的陰森邪惡。一半在微笑，一半在哭泣，天使和惡魔在這一刻詭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月光下的身影彷彿也在為此歡呼，越拉越長…
喀嚓！
深鎖了兩日的牢門被第一次打了開來。
進來的是一個身材火爆，表情文靜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希爾家族現任家主的二女兒安妮。不出意外也是導致阿爾文和謝文書落到如斯下場的罪魁禍首。
看著睜大渾濁雙眼，傻愣呆坐在地的梵，安妮不忍地別過頭去，飛快將手中籃子放下，掩面飛奔而去。半空中，飄散著點點晶瑩，以及一句哽咽中模糊不清的道歉。
匡鐺！牢門再次鎖上，獄卒提著籃子，咬著一塊精緻點心嬉笑離開。一點都沒發現身後一雙渾濁之眼恢復明亮，閃過幾道複雜神色。
還沒過去多久，梵再一次恢復偽裝，牢門也再次打了開來。
剛才開懷不已的獄卒抱著半邊腫大了一倍臉，苦哈哈地走了進來，三步並作兩步將籃子放回梵身前，縮到角落裡，後悔地咬衣角而去。腦中卻不由惡意地在思考：難道今日是這白癡生日不成，來的人這麼多！
後邊，阿利斯泰陪著西莉亞慢慢來到了身前。
這兩人倒也有趣，站在那默默看著梵過了一刻鐘，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從頭至尾，半個字都欠奉獻，似乎就只是來觀賞一隻動物一般。
…隨後斷斷續續又來幾批人探視後，接近傍晚時分迎來了最後一位訪客。
安德烈仍然如初見之時那般吊兒郎當，眼神委瑣敏感，身上衣服鬆垮邋遢，倒提著一罐酒壺，兩步五搖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說兄弟，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安德烈第一句話，就讓梵心下一個悸動，面上偽裝差點崩潰。被關押這三日，最敬重的父親沒有來，最敬愛的親兄弟也是一個都沒來，當『兄弟』一詞從一個外人口中吐出，梵心中悲傷失望如潮水般湧了出來，不得不借由害怕躲閃來掩飾。
「…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說來，我本還想拉你當同伴的呢，哎，沒想一次開口機會都沒，你就…呃，我說現在你不會也是裝的吧！」
安德烈說著說著心中一動，猛地朝梵看去，盯視了好一會才放棄道：「被一記七級『精神衝擊』正面擊中，就算高級法師都有可能變白癡，想來你沒那麼幸運。」
…也許是以前的人生際遇差不多，安德烈自言自語倒苦水般朝梵說了一大通，喝完了整整一壺酒，最後醉意熏熏地起身道：「兄弟好自保重，我走了！」說完，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邁出了牢門，朝一旁被他打暈的獄卒邪邪一笑，消失在骯髒的監獄大門外。
黑夜下的帝都陰沉的可怕，彷彿蘊藏著無盡的罪惡和苦痛，就連皚厚潔淨的白雪也無法掩蓋。儘管因為西莉亞公主被褻瀆之事的解決，貴族們再次開起了一場場盛大的舞會，搖曳的燭光燈火，映得大街璀璨奪目，充滿了歡聲笑語。但在有心人的眼裡，它仍然如同一隻兇惡無情的巨獸，伺機吞噬著一切。
今次是『萊恩家族』四子阿爾文，下一個將會是誰呢？
聰明的人都在思考，愚昧的人則只能自求多福，企盼命運之神，不要將災劫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