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二十三章 臣罪當誅5 文 / 燕壘生
他的目光裡有些深意,但我也實在不敢深信他們這些城府深不可測的人,只是點了點頭道:「要忘的事,我早就忘了。」
「那就好。」他轉過身,叫道:「將給楚將軍備好的大車帶來。」
邊上有兩個士兵趕著一輛大車過來。這車的車廂是個很大的木籠,不過四周用篷布包裹著,關十來個人都夠了。廉百策向我一讓道:「楚將軍,請你委屈在這囚車裡呆上幾天,到帝都諸事,邵將軍已吩咐我安排妥當了。」
他有意把「邵將軍」幾個字咬得很較重,我自是知道他話中之意,沒有再說什麼。
這邵風觀似乎確有救我之意。先前聽二太子說要將我弄到坐籠裡,我已墜入絕望的深淵,但此時卻又重新燃起求生的**。只要有文侯在背後撐腰,二太子縱然再想對我不利,我也未必不能夠化險為夷。
我走進那囚車時,不禁吃了一驚。裡面備了一套嶄新的被褥,哪裡像是囚車,簡直是公子外出遊玩時的大車。我轉頭看了看,廉百策站在車尾對我笑了笑,道:「邵將軍命我備好這輛囚車,倉促之下,草草不恭,楚將軍海涵。」
我不由得有些想笑。如果這是囚車,那做囚犯幾乎是種享受。我突然想到,這囚車要準備好,也不是太倉促能辦整齊的,看來邵風觀真的有救我之心。
想起邵風觀那張不苟言笑,時常愁容滿面的臉,我不由有些感歎。俗話說人不可貌相,邵風觀看上面不見得如何,但此人實在了不起。二太子雖有文武雙全的風評,實在一多半是溢美之辭,而畢煒好用計卻不善用計,不能算是帥才,邵風觀在「地。火。水。風」四將中名列末尾,卻實在還超過畢煒許多。
帝國並不是沒有將才啊。二太子其實也不算太差,如果他沒有宗室身份,很可能會是個不錯的中級將官,畢煒和邵風觀更是難得的將才,這廉百策也是個非常出色的智將。只是這些人各有各的用心,互相掣肘,實在難以發揮應有的實力。按理,東平城聚集了這麼多精兵強將,山都帶的那些蛇人就算再厲害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的。
這也是天要滅我們吧。
儘管知道自己不會有性命之憂了,可是我心裡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廉百策大概見我憂形於色,道:「楚將軍,你放心,此番護送你回帝都,邵將軍特意命你前鋒營的屬下率隊,楚將軍也不必擔心殿下會對你不利。」
我前鋒營的屬下?我倒是一下想起了曹聞道來。難道會是曹聞道護送我麼?前鋒營現在在錢文義手裡,他雖然背叛了我,但他的才能足以擔當此任,曹聞道卻未必會服他,倒是說不定會是他。我正要問,廉百策已經對外面道:「陳將軍,過來見過楚將軍。」
陳將軍?我一時還不知道哪個前鋒營裡的將領姓陳,一個人已走了過來,在車門口躬身一禮道:「統制,末將陳忠,見過統制。」
是陳忠!我倒是小小地吃了一驚。這個力大無窮的勇將是當初十二名將中陳開道的子孫,這個人雖然缺乏應變之才,但他一旦受命便是不折不扣地執行,更為出眾的是他的力量大得足以與蛇人匹敵,做事也一往無前。他原是邢鐵風營中的一個小軍官,我與他並不熟,他的神力卻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一見是他,我心頭卻不由自主地一凜。
邢鐵風與我相處並不好,夜襲回來後,就是邢鐵風在畢煒跟前告了我一狀,最後來會惹出這麼多事來,二太子也會一口咬定我是叛逆。邵風觀不叫旁人,偏偏叫了他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手下卻不是我前鋒營的人,大概邵風觀特意派他一個人來率領全隊的。
我看著陳忠,陳忠卻只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又退了下去。這時廉百策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將軍,祝你一路順風。」
他將門放下來,我聽得那門上有大鎖的響動。方纔我已忘了自己還是囚徒的身份,此時聽得這鎖的響動,才猛地驚醒過來。
儘管這木籠佈置得舒適異常,但畢竟還是個囚籠啊。
我坐在椅子上,摸著當成車廂壁的篷布。篷布下面是粗大的木頭,一旦把篷布撤去,這木籠就原形畢露了。只是有這篷布蒙著,總讓人覺得這裡總是個舒適的所在。
因為蛇人在大江上突襲過一次,二太子這次回帝都不敢走水路,而是從大路上走了。平常的速度走來,從帝都到東平城約摸有兩千里,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能日行五百餘里,那麼三四天便可到了。二太子身上帶傷,當然不能這麼趕法,走走停停,抓得緊些大概十天上下才能回到帝都,要是路上拖一拖,就至少要十二三天了。
十二三天,這十二三天裡東平城會不會有什麼變故?二太子走後,他那兩萬人的嫡系就由路恭行統領。以路恭行之能,總不會和二太子一樣與畢煒格格不入,說不定反而會打開一個更好的局面。
我躺在床上,抱著頭想著。陽光透過篷布映進來,暖洋洋的有些熱。
夏天快來了吧。我坐了起來。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了。距高鷲城破,正好兩個月。兩個月前,我還在高鷲城裡與蛇人拚命廝殺,兩個月後,成為謀刺二太子的嫌犯押解回京,送交三法司審理。
從東平城到帝都,要途經之江。建徐。方陽三省地界。建除雖然人口較少,但地方卻大,建徐境內這一段路非常荒涼。而從東平城一直到屠方鎮守的北寧城,這一路都沒有駐軍,如果邵風觀要對二太子做點什麼手腳,多半會是在建徐境內。
我們是第三天進入建徐境內的。之江省與建徐省交界處,已是荒涼不堪,路上偶爾碰到的幾個村子也極是破敗,村民們衣衫襤褸,目光呆滯地看著我們經過。記得跟著天水省的貢使團去帝都時,那時路上也見過一些村落。儘管一東一西,但這些村落倒是相差無幾的。
在木籠裡呆著,左右無事,我又按照那部《道德心經》來打坐。這些天我天天打坐,也不知有沒有進展,反正別人的心思我仍然什麼也讀不懂。說不定,鄭昭說的讀心術是靠天賦那句話也沒錯的,我就缺少學讀心術的天賦。不過打坐可以讓自己忘掉許多,雖然這木籠裡佈置得很舒適,但天天呆在裡面,從來不能出去一次,實在悶得很。
我正打著坐,忽然有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停!」馬車一下停了下來。
那是二太子要歇息了。這兩天總是如此,趁天沒黑二太子便停了下來,每天只是走上三四個時辰,走的路大概連兩百里也不到。這速度,也和船差不多了。
我雖然頗受優待,但仍然不能出木籠的。這時只聽「嘩」一聲,蓋著木籠的篷布拉起了半截,我眼前登時一亮,也受用了許多。
陳忠將篷布拉開後,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實在抱歉,末將不能放你出來,只好這樣放放風了。」
我長吁一口氣,道:「這樣挺好。」
夕陽在山,路邊的樹葉也像塗上了一層金色。因為人少,樹木越發顯得鬱鬱蔥蔥,迎面吹來的風裡也帶著泥土沁涼的芳香。雖然隔著木籠,看著周圍,仍然心胸為之一空。
陳忠這時拿了一竹筒米飯過來道:「楚將軍,請用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