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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二章 譬如火宅2 文 / 燕壘生

    我行了一禮道:「末將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參見陸將軍。」

    陸經漁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楚將軍啊,今日十萬大軍,盡在傳頌楚將軍之名。」

    我心裡不由有點得意,一躬身道:「末將豈敢狂妄,那是全賴武侯帶兵有方,共和叛軍才能一鼓而滅。」

    陸經漁笑了下,道:「帶兵有方?呵呵,無非殺人有方。」

    他這話有點言外之意吧,只是我沒反駁,只是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時我才看清他的相貌。陸經漁在軍校中,少穿軍服,一向著士人裝。現在他一身戎裝,鐵盔放在一邊,一身銅甲上,帶著些血跡,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駁駁。

    「楚將軍,坐吧。」陸經漁走到靠裡的一邊,在一塊殘餘的雉堞上用手掃了掃碎石,卻並沒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身邊,心中卻紛亂如麻。武侯的命令絕不可違抗,可若他不肯跟我走,要我殺這麼個手無寸鐵之人,我也實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頭,一眼望下去,儘是殘垣斷壁,而高鷲城正中的國民廣場中,正堆火焚燒屍首,遠遠望去,也看得到屍橫遍地。城中不少地方還在傳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聽來,像一陣冰水淋入心頭,那也許是高鷲城中殘餘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高鷲城經此大劫,只怕永無回復元氣之日。

    陸經漁看著城下,慢慢地說道:「是武侯命你來捉拿我吧?」

    我不語,只是坐著,手摸著城磚。帝國有兩大堅城,號稱「鐵打霧雲,銅鑄神威」,而高鷲城被稱作是「不落城池」,是僅次於那兩座高城的第三大城,城牆雖然比霧雲。神威兩城稍矮一些,卻全是用南疆特產的一種大石堆起。第一代蒼月公鑄城時,據說用了二十三萬民夫,歷時兩年才完工。現在,那些石城磚上卻都是傷痕纍纍,雉碟也大多斷了。我的手摸在那粗糙的斷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他看著城池,低低地道:「圍城三月,我曾親眼看見城中百姓不顧一切,想要逃出城來。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殺無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擔當起一切後果了。只是當年大帝明令不得殺降,何況那些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師出已逾十月,圍這城便已圍了三個月。聽說出發時文侯鑒於高鷲城城池堅固,曾向武侯面授機宜,定下這「為淵驅魚」之策,將蒼月公殘兵以及難民盡驅到高鷲城來。蒼月公可能也沒想到他這城裡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人,本可支撐數年的糧倉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高鷲城之堅,只怕武侯的四將合圍之計難有勝算,城內糧草未光,我們的糧草先已耗盡了。

    我依然不語。正是他這一念之仁,惹禍上身了。他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楚將軍,我們走吧,武侯只怕已然等急了。」

    祈烈走上前來,想以繩索縛起他,我叱道:「退下!不得對陸將軍無禮。」

    祈烈卻不退下,道:「將軍,武侯明令我們將陸將軍縛去,如果不遵號令,將軍只怕也不好交待。」

    陸經漁回頭看了看我,道:「楚將軍,你這親兵說得對。軍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眾?」

    他伸出手來,讓祈烈縛上了。我站著,一動不動。等祈烈綁好了,陸經漁道:「楚將軍,走吧。」

    我看著他,突然有種心酸。我道:「陸將軍,我願以功名贖陸將軍之命。」

    前鋒營裡,我雖與蒲安禮那幾個關係不太好,另外有五六個百夫長卻與我是生死之交。如果他們知道我這麼做,也一定會和我共同進退的。

    陸經漁道:「楚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以武侯治軍之嚴,你這麼做也無濟無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勞,武侯不會殺我的。」

    這時,城頭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幾百支。我吃了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何中匆匆上來,道:「爵爺!」

    陸經漁的臉沉了下來,道:「何兄,你這是做什麼?」

    何中道:「爵爺,我軍一萬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願以身相殉。」

    我的臉有點變色。這何中話說得可憐,但話中之意,卻是在威脅我。看來,這次差事的確不好辦。

    陸經漁喝道:「胡鬧!何兄,君侯於我,等若父子,你們豈可說這等話令他難辦?快退下。」

    何中卻不退下,道:「爵爺,你這次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何中身受爵爺大恩,未能殺身以報,心中有愧。只求爵爺讓我為爵爺殉死。」

    陸經漁面沉似水,道:「胡鬧,我命你整肅部下,聽侯武侯將令,不得有任何異動!」

    他雖然被綁著,話語間,依然還是叱吒風雲的一軍主帥。何中還待說什麼,陸經漁道:「楚將軍,我們走吧。」

    他已向城下走去。城下,大約左路軍的軍官都已在了,見陸經漁下來,齊齊跪倒。在火把的光中,我見陸經漁眼中,依稀也有點淚光。

    我一言不發,跟著陸經漁走去。

    一進營帳,其餘的百夫長都在,女樂早已退下了,大家都在等候。陸經漁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職陸經漁,請君侯萬安。」

    武侯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神色,他慢吞吞道:「陸將軍,昨日有二千餘共和叛軍自你駐守的東門逃出,此事可是屬實?」

    陸經漁垂頭道:「屬實。只是當時我見那二千餘人大多是婦孺,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賊首領蒼月也混雜在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克全功,你罪責難逃!」

    陸經漁的聲音還是很平靜,道:「違令不遵,軍法當斬,卑職不敢狡辯,請君侯發落便是。」

    我剛要跪下,蒲安禮他們一幫四個百夫長已搶出座位,跪下道:「君侯,陸將軍誠有不是,但請君侯看在陸將軍過去的功勞上,從輕發落。」

    此時,我與剩下的十六個百夫長齊齊跪下,道:「請君侯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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