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湛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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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裡,嬰姬躺在床榻上,並沒有睡著。屋外是為溫泉水暢流入宮而建造的環繞水渠,所以她依稀還可以聽到宮外的泉水流入時的潺潺水聲。
四周很靜,很靜,只有零星蟲鳴和一點點的風吟。
今天晚上本來月光很亮,只可惜不知從哪兒來了一片烏雲,將月光擋住,星星也看不到,只剩下漆黑一片。
真是個做壞事的好時候呢!
她這樣想著,嘴角勾動著一絲詭譎的笑意。
就在此時,那扇原本緊閉的門像是被什麼力量在外面輕輕推了一下。她的眼睛因為在黑夜裡睜開許久,完全可以適應黑暗,所以將來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個清楚明白。
只見那人摸著黑,一點一點找到她床所在的位置,然後毫不遲疑地執起刀劈了下來!
嬰姬早有準備,右手拽著被角呼地掀起,一下子便將來人從頭到腳蓋住,自己則跳到床的另一頭。
那個人沒有想到她不僅沒睡,而且還可以清醒地反抗,掙扎著將厚重的被子丟在地上,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梭巡到她的方位。
「剛剛我可以立刻還擊,置你於死地,但是我沒有,知道為什麼嗎?」嬰姬淡淡地開口。
這份平靜和嘲諷在這種詭異的局勢下顯得異常突兀,令人畏懼。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不想讓玉如墨傷心,而你殺我,似乎是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那個人隱身於黑暗當中,像是在遲疑,握刀的手也有些不穩。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沒有睡著吧?因為我在等你,我知道有人會按捺不住地對我採取行動,只是我不確定那個人是誰,你既然來了,我的猜測也算是得到了證實,如果我現在高喊一聲,引來了玉如墨或者是其他的人,你說,你的處境會有多難堪?」
那人遲疑著,似乎已經開始後悔。
「怎麼樣?我數三下,你離開,我保證不會揭發你,你若不走,後果自負嘍。」
「一……二……」
她拖著長長的嬌音,豎起中指食指,那人如箭一樣衝出房門,轉瞬消失。
嬰姬笑著自言自語,「就知道你不敢冒這個險,而且,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何必把你們也逼上絕路呢?」
她回想著白天玉如墨曾說過的話,有些悵然,「三郎,被逼上絕路的人,其實並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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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江輕樓來傳話,說玉如墨邀請她到他那邊去吃新鮮採摘的櫻桃,當她到他的房間時,葉無色和玉紫清也在。
玉紫清還是那樣冷著臉,自己抱著一盆櫻桃不理睬她,葉無色則是低頭繡著一方手帕,也只是簡單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走到桌邊,從另一個盤中捏起一顆櫻桃放到口中細細咀嚼,卻沒有說話。
玉如墨發現她和平時的熱情很不一樣,問道:「腳傷怎麼樣?」
「很好。
「櫻桃的味道如何?」
「不錯。」
「溫泉宮裡的水溫如何?」
「很暖。」
無論他怎麼問,她都只是以簡潔的兩、三個字淡淡地回答,一聽就知道情緒不對。
「怎麼了?」玉如墨忍不住問:「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嗯,」她咳嗽了幾聲,「大概是感冒了,作了一晚上的惡夢。」
「惡夢?」他笑,「你也有怕的東西嗎?」
「不算是怕,只是夢到一個黑衣人突然潛入我的房間,一刀砍向我的頭,還好我眼明手快用被子把他蓋住才得以脫身。」
嬰姬答得很不經心,但是屋內屋外的幾個人都同時抬起眼看向她,她卻像未察覺,歪靠在桌子上,繼續吃著櫻桃。
玉如墨看不到眾人的表情,也未發現有什麼不對,「一定是你昨天受了傷又腳疼,才作這樣的惡夢。」
她眼波流動,笑著說:「是啊,我居然還夢到自己事先在被子上灑了一些香粉,丟到那個歹徒身上的時候,香粉也灑了那人一身。」
葉無色突然間站起來,因為太急,手裡的手帕一下子便掉在地上。
「無色,怎麼了?」玉如墨聽到聲音不對。
她言詞有些閃爍地回答,「沒什麼,針扎到手了。」
「小心一點,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刺繡?還是吃櫻桃吧,要不然會被紫清一個人吃光的。」
玉紫清不高興地說:「為什麼是我吃光?難道別人沒吃嗎?」
「別人哪有你吃得多?」玉如墨開著玩笑,叫了一聲外面的人,「輕樓。」
「王,」他走進來,「有什麼事要吩咐屬下?」
「你……」剛開口,忽然停住,眉微蹙,「你,你走近一些。」
他遲疑著又邁上幾步,但玉如墨的面色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難看。
「你幫我給嬰姬姑娘傳話的時候,有沒有進她的房?」
「屬下沒有。」
玉如墨霍然起身,厲聲道:「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近過嬰姬的身?」
屋內的氣氛陡然凝固,只見嬰姬手持著櫻桃坐在原位未動,但是手卻停在半空中,聽著兩人說話。
玉紫清從來沒見王叔在頃刻間發了這麼大的脾氣,也有點嚇呆,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葉無色和南向晚的臉色則是非常糟糕,他捏緊了手指向前一步想說什麼,卻被她丟了個眼神過去喝止住。
但是玉如墨的聽覺何其敏銳,沉聲問:「向晚,你想說什麼?」
還沒有回答,江輕樓突地曲膝一跪,「王,屬下知錯,昨夜潛入嬰姬姑娘房間意圖行剌的人,的確是屬下。」
「你!」玉如墨勃然大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嬰姬姑娘紅顏禍水,迷惑王心,為了玉陽國,屬下不能留她在王的身邊!」
他顫著手指,「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她是誰?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我如何向聖朝交代?」
江輕樓咬著牙說:「嬰姬姑娘到玉陽國的事情聖朝未必知道,萬一聖朝聽到消息,臣願以自身人頭承擔,只說與嬰姬姑娘誤會交手,失手殺了她。」
他慘笑道:「好,真是好計策,我身邊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真是本王的福氣!向晚,這件事只怕你也有份吧?」
「是,王。」
南向晚的回答重重擊垮了玉如墨,盛怒之下,他的袖子在桌面一揮,將整盤的櫻桃都打落下來。
但是沒有任何人聽到盤子跌碎櫻桃滾落的聲音,因為嬰姬接住了它們。
「你不用發這麼大的脾氣,你知道他們是好心,而我……現在也好好地站在這裡。」她柔聲提議,「你能不能和我出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說。」
玉如墨無聲地佇立在那裡,喘息的聲音較之平時粗重了許多,但最終他還是和嬰姬一起走出了房門。
房內,葉無色面色如土地站在那裡,身體不禁輕輕搖晃了幾下,南向晚急忙過來扶她,她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我該怎麼辦?」
江輕樓還跪在原地,「對不起,這件事情我沒辦好。」
南向晚咬著牙,「沒想到她這麼難對付,居然引我們自己招出這件事來。」
玉紫清還是茫然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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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四周清靜、旁無他人的地方,嬰姬才停住腳步,回過頭道:「我剛才說,你不該怪他們的,不僅僅因為他們有意要殺我,還因為這件事原本也是我在設計他們。」
「什麼?」玉如墨怔了一下,沒有立刻明白。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嗎?」
他咬緊牙,「輕樓不是已經說過原因了?」
「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還有另外一重,但是他們不方便說出口,而我,無意間看破了這件事,他們怕你知道後生氣,所以想殺我封口。」
玉如墨驚問:「什麼事情?」
她思忖了會兒才開口,「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們聖朝有一個古老的小謎題,是用來測試男子真心的,我想說給你聽,你願意聽嗎?」
「發生這種事情,你還有心情說謎題?」他不相信她叫他出來要單獨說的,就是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謎題。
嬰姬一笑,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我和葉姑娘,有一天乘坐同一輛馬車墜入懸崖,你只能救一個,你要救誰?」
玉如墨的眉一皺,「這樣無聊的問題,有必要問嗎?」
她盯著他的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
他靜靜地沉默著。
她等了許久,無奈一笑,「每次問你問題,你都好像很難抉擇。」
面上掠過一絲難言的不忍之色,他慢聲開口,「我會救無色。」
嬰姬愣了愣,好像這個答案雖然在情理之中,卻還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喃喃道:「我又高估自己了麼?」
「你叫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他繼續追問。
她長舒口氣,「本來是有話想對你說,既然你選擇了她,那麼後面的話我便不應該再說,免得讓許多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