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岳靖
彷彿被重炮轟擊,利子悉腦袋空白了,語塞半晌,才在男子瞇閃銳光的眼神下,招供似的回答。「我聽我老闆藍獲的吩咐行事——」
「藍獲?」男子眉一挑。「藍獲是你的老闆?」
利於悉頓住。從男子語氣聽來,顯然認識獲哥。
「你從藍獲那兒送駱小姐回來?」男子問。
「沒錯。」利於悉直覺反應。「我送資料到獲哥的新屋,遇上拾心小姐,獲哥要我載她回駱家。」報告得一清二楚。
「新屋啊……」男子唇角斜揚,興味濃厚地撫著下巴。「原來如此。」
利子悉看著男子的表情:心生不祥——似乎,他做了什麼出賣獲哥的事……
「你做得很好。」男子拍拍利子悉肩頭。「謝謝你送——」看一眼拾心,他哼笑吐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新鮮的字眼——
「我親愛的表妹,回到駱家。」
表妹?利於悉大驚,迅速回想——
男子說他叫陸奇雲,是了,這個名字和那位常出現在事務所的法學生陸彤雲相近,陸彤雲是駱以文女士的女兒,所以這位陸奇雲——
「你是駱以文女士的兒子!」
陸奇雲戴上墨鏡。
拾心聽著男人們的對話,眉心微鎖。
「原來你還認識另一位駱家老——大小姐!」陸奇雲怪笑,存心消遣自己的母親。「那位駱家老——我是說大、小、姐,應該比這位赫斯緹亞駱大小姐難搞吧?」
利於悉一臉乾窘。哪有兒子這樣說母親的?老——大?絕對是這樣,這位陸少爺暗譏自己的母親像黑幫老大一樣難搞——駱家問題恐怕比他們知道的還複雜……
「沒你的事了。」陸奇雲隔開利子悉,伸手拉過被他擋住的拾心。「拾心表妹是吧,跟表哥從正門進屋嗯?」
拾心愣瞅著嘴角上揚的男性臉龐。兩片黑爍爍鏡片遮覆了他的眼部表情,但她感覺得出那也是帶笑意的——冷冷的諷刺笑意。
「別擔心,表哥會罩你。」將她拉往紅色敞篷車邊,他打開門,推她入座,幫她扣妥背帶似的安全帶。
「陸奇雲先生!」利於悉看他坐進駕駛座,回神衝了過來。「你宿醉末解.還要開車?」大手扳住車門,不讓他關。
陸奇雲嗤笑。「你怎麼知道我宿醉未解?」
「你身上有酒味。」利子悉立即回道。
「我只是被一條美人魚流淚濺染,外加甩巴掌……」朗聲大笑,聽起來就像不正常的醉話,他仍未罷止,指指藍色敞篷車前方的冠狀憑欄。「那下方是波濤洶湧的海神灣,我不是沒把你撞下去當海神女婿嗎?」
利子悉眉心深皺。
陸奇雲揮撇利子悉的手。「不過是從後門開到前門,你以為會出什麼意外?懸崖在後門,我們要走最——安全的正門!」關上車門,發動引擎。車子呼嘯地倒退,甩尾掉轉車頭,開走了。
「徹夜未歸,不敢走正門?」
一個問題,刺穿了她的想法。
拾心轉頭,美眸對住初次見面的表哥。
陸奇雲回瞥她,咧咧嘴。「誰跟你說那個秘密後門?」
「我自己發現的。」拾心有點明了就算不說,陸奇雲也能把她看透,因此毫無猶豫地告訴他。「我坐在憑欄外的巖台畫海灣——」
「坐在憑欄外作畫?爬出去的?」陸奇雲哼哼低笑。「有規矩的淑女不該那樣,也不該偷偷走後門——這麼做,有幾次了?」
拾心垂眸,柔荑摸著衣領。「真的有嗎?」聲音很輕。
陸奇雲側過臉龐,墨鏡映出女人纖指描觸脖子線條的景象。「蝴蝶領看起來端莊拘謹。」他說了句,轉道:「與其擔心會被抓到,不如住宿,赫斯緹亞堅信他們的女孩都是有教養的淑女,沒有像監控牢獄那樣管理宿舍……當然這也是因為——你們穿這種制服的,真的很有教養。」
住宿嗎……拾心美顏轉向陸奇雲。
「我記得以前有個人跟你一樣——」陸奇雲自顧自偏移話題。「他也爬到憑欄外,駱家的人以為他要自殺,所以封了那座後門小花園。」像是隨口說說,有沒有人死,不重要。「總之,這幢房子大概太有牢籠氛圍,教人住在裡頭不自由,老想往外爬,對吧?」
拾心別回臉龐,望著擋風玻璃,靜默深思。
陸奇雲笑笑,重踩油門,徹底發揮超級跑車性能。
車速飄得狂然猛烈,風竄耳際,干擾掉腦海裡還沒來得及理好的想法,拾心像是遭人重推強壓,背部整個貼上椅座,險些叫出聲來。
「奇雲少爺!是奇雲少爺!」
第5章(2)
拾心沒叫出聲,有人代替她尖聲高喊。
「小心!小心!減速——」
飛遞的人影樹影來不及看清,正前方已是駱家大宅。千分之一秒,就在拾心以為車子會撞上門廳而緊閉雙眼時,唰地一聲,她再度被凶悍地拉攘,身子強烈往前往後,震顫著。
撞擊聲,落水聲,呼喊聲,亂糟糟的腳步聲趨近。
拾心睜開眼睛,紅亮車頭擦貼白石基座,一管細水柱歪噴擋風玻璃,透過水簾,拾心看到門前車道上的黑色轎車。
「這是在做什麼?」急促的高跟鞋音雜混怒問。
拾心挪轉臉龐。駱以文站在車邊,雙眼刺刺冒火,素手狠拉車門,彷彿,那門與她有仇。
「拜託——」駕駛座上的陸奇雲高舉雙手。「從來只有人幫你開車門,你別嚇我了,弄傷漂亮玉手,我承擔不起——」
「你喝酒?」駱以文停下開車門的動作。
「奇雲少爺!您有沒有受傷?」一千僕傭圍攏過來。
陸奇雲直起身——
他沒扣安全帶,存心不要命開快車!駱以文臉色鐵青,旋開身。「不用理他,死不了。」聲調冷漠,她對著僕傭們命令道:「都下去,聚在這裡成何體統——」
「這怎麼對?」陸奇雲跳出車外,雙腳落定在與車身夾了個四十五度角的噴水池邊牆。「你們不關心關心駱家當家主人,光對我噓寒問暖,我也沒辦法幫你們加薪嘛。」
園丁、花匠、司機、女僕和男傭面面相覷,像是不認得主人是誰。
「拾心表妹,」陸奇雲長腿一跨,踩上車頭,站在引擎蓋上,彎身拉拾心。他的舉動來得突猛,拾心才解掉安全帶,便被他往上提抱,幾乎是反射的,她好像踩了什麼又踩了什麼,定過神來,已和這位相認不多時的表哥一起將超級跑車引擎蓋踏得滿足鞋印。「把這些傢伙都開除掉。」表哥威嚴地揮臂掃指下方人影。
拾心愣住。「開除?」
「沒錯,開除。」表哥一口理所當然。「你不會不知道你擁有這項權利吧?這些人領你駱家支付的薪水,竟然不認得主人,該開除——」
「陸奇雲!」原要走開的駱以文踅回,以從未有過的吆暍聲調斥道:「駱家的事不用你管!」厲光凜凜的眼神射向引擎蓋上那兩道人影。「下來!」
拾心一震,就要往下跳。
「別急,」陸奇雲拉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也別怕。在這個家,你最大,不用聽令於任何人,你甚至可以叫這位前代駱大小姐滾——」
拾心赫然轉頭,陸奇雲瞬間拉遠靠近表妹耳畔的臉龐,否則親上表妹,就不好了,即便是不小心。
「我說過會罩你。」陸奇雲跳離引擎蓋,朝拾心伸長手,讓她像個公王被騎士接下馬。
雙腳踏實地踩著鋪巖車道,拾心說:「謝謝。」
陸奇雲也說:「不用跟表哥客氣。我撞壞噴水池雕像,你別跟我討賠償就好。」下巴努了努那尊肥腿在岸邊基座站得穩妥、身體在水池中躺得淒慘的小天使。
好可憐,有翅膀也飛不起來……拾心看了看周邊的每個人,她沒見過陣容這麼亂的駱家,好像大家都被搞慌了,搞出人性了,突然很想笑,但她沒笑,唇角略略揚抿。
「什麼德行?」流冰般的聲線,凍得死人也回魂。
陸奇雲輕浮地攤手。「母親覺得我該是什麼德行?爵色雜誌稱讚我年輕有為,你沒看嗎?」
駱以文唇線抿直,很不悅。
拾心知道駱以文是在說她的德行,她僵硬地垂眸頷首,道聲——
「早安,姑媽。」
駱以文寒著臉,目光瞅瞪拾心身上的制服和凌亂的發,沒回應她的問候,扭頭走開了。
僕傭們見駱以文離去,各自回工作崗位,除了負責庭園的那幾位——留下來收拾表少爺製造的災難殘局。
陸奇雲撇嘴。「說走就走,沒一聲問候,這個家哪有什麼了不起規矩……」輕蔑一笑,回睇拾心,他道:「進屋吧,這可是我第一次走正門,不知道有沒有豐盛早餐——」
拾心神情閃頓,想起子什麼,快步定往屋宇大門。
***
與她有約的藍君特還沒來。
起居間維持著她昨天出門時的整潔,窗明几淨,陽光從落地門潛入,漆了滿室艷輝。鈐蘭像金魚一樣泡在玻璃缸裡,那個夜晚之後,茜霓每日於她房中擺放這小花兒。茜霓沒用什麼適合不適合的花器,她有時候擺一大盆,花兒成了小船飄海,有時候插在類似鼻煙壺的迷你瓶於,花兒像蓋子,記得昨天是用盤子,看起來莫名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