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艾珈
「我是關心你——」
「知道知道。」她隨口應付,邁開腳步走遠了一點,沒聽見他留人,好奇轉頭,才感覺腰後梗了個東西。
「什麼——」她順手一摸,才知他插了簪子在繡邊上。
「韓天鶴!」她腳一跺。
可眼前,哪還有他影子!
*
韓家這廂,韓天鶴一路笑著踱回他的書房。
「好在我腦筋動得快。」他忍不住誇起自己,竟想到這麼好的法子。
他知道她脾氣,芥蒂彼此身份的她,肯定不會跑來書房找人。只要明後兩天避避她不見面,也吩咐么弟別上花園玩,簪子勢必得留在她身邊。
他也不怕她托人來還——一把玉簪好幾兩銀,要萬一這麼轉手弄丟了,找誰賠去?
現就期盼她把簪子擱在身邊,擱著擱著,擱出了感情,又或是擱忘了——總而言之,他是不打算再從她那裡拿回簪子了。
衣袖一捲,他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才想坐下休息,突然聽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
來人是韓天鶴的貼身小廝——叫「瑞淨」,人長得忠厚老實,今年才十九。
「瞧你嚷的,什麼天大的事兒?」韓天鶴橫去一眼。
「是阮家……」瑞淨邊喘氣邊說。「小的剛從外邊回來,聽見街坊鄰居傳言,有人請媒婆上阮家說親去了!」
韓天鶴一聽見,一掃先前的悠哉,立即自椅上彈起。
嚇壞他了,這消息!
他一箭步踏到瑞淨面前。「什麼時候的事?你說清楚一點!」
「可能是早上,不然就剛剛——總之小的沒細問,小的一聽見,一心只想著快點回來跟您報訊——」
韓天鶴可惱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只打聽一半!
「去去,別擋著我的路。」他一把推開瑞淨。
瑞淨跟在後邊喊:「少爺,您要上哪兒?」
還消問!他頭也不回地嚷著:「當然是找人打聽說親的消息!」
第2章()
每戶宅子總是有那麼一小撮人,對來往鄰人家裡的事情特別熟悉——在韓家,人稱包打聽的便是常年待在灶房的掌勺朱嫂。韓天鶴一從門邊經過,朱嫂立刻知道他所為何來。
「您來得正好,小的才想要找人去請您呢。」
韓天鶴一愣。「朱嫂找我有事?」
朱嫂橫他一眼。韓家上下,哪個看不出自家少爺對阮紅萼的一片心。「小的剛才聽說,有人上阮家說親了。」
「對對對,」韓天鶴連點著頭。「我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朱嫂招招手,領他到陰涼的邊間說話。兩人一進邊間坐定,朱嫂開門見山。
「是王家找的人。」
是王大盟!韓天鶴雙手一拍。「我還正在想該不會是他吧!」
朱嫂驚訝。「怎麼?王少爺跟您提過?」
「不算提。」韓天鶴簡單說明。「就前幾天下午,我和幾個朋友一塊兒到茶樓喝茶,不知怎地聊起了哪家的姑娘最俊。王大盟口一開就說起紅萼,當時我還半開玩笑提醒,教他少癡心妄想。」
「因為阮姑娘早就被您訂走了?」
朱嫂一句話說得韓天鶴臉發紅。
「要真是在這樣就好了。」他扇扇發熱的耳根。「那王大盟也真是,我話都說這麼白了,他還硬央了媒婆上門說親,敢情跟我卯上了!」
「也不能全怪王家少爺。」朱嫂說句公道話。「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瞧阮姑娘那張臉,比她每天碰的牡丹花還艷,要我是男人,肯定也是想盡辦法娶她進門,話說回來——」朱嫂睨了自家少爺一眼,「少爺您不是對阮姑娘一往情深?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哪沒有?」韓天鶴幫自己喊冤。「去年才央我爹問過阮叔,阮叔說他還想多留紅萼兩年。」
「原來少爺早有盤算了。「朱嫂眸子一亮。這消息她竟然不曉得!
「別提了。」韓天鶴一臉沒勁。「都幾年了,我到現在還是沒法好好跟紅萼說上幾句,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搞的,老在她面前出醜。再這麼下去,難保哪天她會真不理我。」
「這有什麼好煩的,」朱嫂提點。「您多花點勁,趕緊娶阮姑娘進門不就得了?」
說得容易!他長歎一聲。
「您別惱,這樣好了,王家的事就交給小的打聽,您也趕緊去找老爺,想想是不是有什麼法子,好說服阮爺早點放人,以免夜長夢多。」
他站起身。「別忘了探問紅萼反應,她剛從花園離開,想必還不知道有人去提親的事。」
「我曉得。」朱嫂應允。
「有勞朱嫂了。」
向著朱嫂行了個十足的禮後,韓天鶴這才舉步離開邊間。
阮家離韓家大宅不遠,正正五開間的屋舍雖然不大,但阮家人口簡單,加上傭僕,不過才五口,算是相當寬敞。
直到現在,阮爹仍對女兒代他到韓家工作一事,懷著愧疚,所以紅萼一進家門,總習慣先回房間換好衣裳,再去見爹。
她想少讓爹瞧見自己穿衫褲行走的模樣,或許爹的自責會少那麼一些。
她的貼身婢女小翠一見她回來,賊賊地笑了。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紅萼橫去一眼。她這個婢女,小她不過一歲,自她到杭州就跟她到現在,處熟了,頑皮性子也壓不住了。
「小姐不問小的在恭喜什麼?」小翠見主子不說話,反而悶了起來。
「不問。」紅萼自顧自解起扣絆。「想也知道,能讓你笑得這麼樂的,鐵定沒什麼好事。」
「哎哎哎,我的好小姐,這回您可真想錯了。」小翠邊說,邊絞了條巾子遞到她面前。「是王家少爺托媒人來說親,您不曉得那陣仗,送了好多的禮呢!」小翠誇張比劃著。
紅萼聽了,非但沒露出開心的表情,反而一臉緊張地抓著小翠。「我爹怎麼說?他該不會真把禮收下了吧?」
小翠取笑道:「小姐剛不是說不問?」
「你再貧嘴!」她往小翠腦勺子一敲。
「小姐別生氣,小翠直說就是。」小翠陪著笑臉。「老爺聽了半天,只說了句要問問您意見,就把媒婆跟禮全部退回去了。」
還好。她撫撫心窩,剛才還真有些嚇住了。
見她的表情,小翠忍不住調侃。「您這會兒表情要是被韓少爺看見,他鐵定開心死了。」
「干他什麼事?」她瞪了一眼,可臉上那兩抹紅,卻顯得欲蓋彌彰。
雖說她還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可真要她嫁給別人,她卻又是不肯。感覺心裡好像跟韓天鶴牽在一起了,曖曖昧昧,也說不出是不是喜歡,但就是沒法狠心不理他。
「我說小姐——」小翠從木箱子裡拿出一件水粉的對襟繡衫,抖了抖給她穿上。「您跟韓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知道,媒婆上門的時候,小翠以為是韓家派來的人,還為您開心了一下——」
她一手按住小翠嘴巴。「囉嗦,一進門就聽你嘰嘰喳喳,你不煩我都煩了。」
「小翠是在擔心您的將來。」小翠一臉委屈的模樣。
「不勞費心。」她攏攏雲鬢,正打算離開房間,忽地想起。「對了,我包袱裡有把玉簪子,別不小心摔著了。」
「您說這個?」小翠摸到一把硬物,拿起一望,驚奇地歎了一聲。「這上頭牡丹雕得好細,讓小翠猜猜……是韓少爺送的?」
「要你收著就收著,那麼多話幹什麼?」她沒好氣,說完,身一扭,出房門找爹去了。
*
隔日,韓天鶴看準紅萼不在的時候,上門拜訪她爹。
支著手杖見客的阮單一見是誰,很是驚訝。
「天鶴!你怎麼有空過來?坐、坐。」
韓天鶴打了個深揖。話沒說完之前,他不可能坐下。「天鶴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天鶴就直說了,昨兒聽說有人來說親?」
阮單笑了。七年前的變故,讓還不倒五十的他一夜白頭。論年紀,他雖比韓天鶴的爹小上三歲,眉宇卻滄桑多了。
「昨兒媒婆上門,我就想你肯定會知道消息——怎麼,一晚上沒睡好?」阮單細瞧韓天鶴。
韓天鶴膚色白,眼下兩圈黑,說明了他昨晚的煎熬。
「不瞞阮叔,天鶴整晚沒睡。」
雖說下午朱嫂便捎來消息,說阮單並沒答應親事——他得知後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自己仍有機會,憂的是自己的景況,好像也沒強王大盟幾分。
而王大盟這麼首開先例之後,他得知好幾位同儕也躍躍欲試,開始打起說親主意,其中還包括外貌家勢並不輸他的米糧行小當家羅嚴;在這麼腹背受敵之下他當然要睡不好。
阮單歎口氣。「說來,你對我們家紅萼也真是有心,我也不說暗話,這幾年來,我也一直在觀察你。」
韓天鶴微笑。這事他早就知道。他的傻氣與狼狽,向來只出現在紅萼面前。除紅萼以外的人,他心思敏捷得可是不輸他那來往商界的爹。
他抱拳一躬。「希望天鶴的表現能教阮叔滿意。」
阮單揮揮手。「我滿意是滿意,可是紅萼那兒,我到不敢這麼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