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曦月

第19頁 文 / 決明

    正因勾陳從不苟待雌性,會如此嚴厲、不善,反倒顯得古怪。

    「謝謝你。」曦月真誠道謝,笑容清甜。

    「可是,勾陳哥哥叫我別常來。」鈴貅小臉微苦。

    就在方纔,勾陳拋下她,逕自出府時,又交代了一遍。

    勾陳要鈴貅別常來?

    曦月很意外,怎可能會不希望……時時刻刻與心上人相守?

    不過,很快地,曦月替勾陳找到理由:

    「他是擔心你,怕你千里迢迢來,途中會遇上危險,被不肖之徒欺負……」

    「危險?」鈴貅口咬小酥餅——已經吃了起來。這兩字,好陌生:「我是貔貅耶,誰敢欺負我?」

    貔貅可不是小兔兒,任人傷害,她不去傷害人,就阿彌陀佛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的擔心並非沒道理。」曦月相信那是勾陳的細心。

    鈴貅俏鼻一皺:「才不是這原因,是勾陳哥哥心裡……根本沒有我!」

    曦月心一急,忙欲為勾陳辯護,一時間,又不知怎麼說。

    鈴貅的咕噥,比曦月的話語,吐得更快——

    「說不定,勾陳哥哥沒說謊,他真的已經……沒有心了,我的示好、我的情意,他才無動於衷……」

    曦月的全盤注意,僅到那一句為止——

    他真的已經……沒有心了。

    後頭鈴貅還說了什麼,半個字都入不了耳。

    她知道。

    他,沒有心。

    他的心,挖掉了。

    在他盛怒之下……

    在他心痛之餘……

    因為太痛,所以,那顆心,他不要了。

    他挖掉了心,抗拒劇痛,然後拿去……餵狗。

    由文判口中,她聽見了這些。

    「他……挖掉了心,能活嗎?他為何要苛待自己……」當時,她哭著,慌張、害怕、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找到勾陳,親眼檢視他是否安好。

    「他不是尋常人,沒了一顆心,對『狐神大人』而言,不過區區小事,你放心,他無事,他廣結善緣,朋友滿天下,想救他、能救他的人太多,他不會死。」

    文判的神情、口吻,彷彿只是閒聊著一件芝麻綠豆事。

    為此,她落淚,她自責,她很清楚,是她的緣故,是她害的。

    「我想替他取回來……」

    一時忘情,曦月捏緊雙拳,忍不住脫口。

    「取回什麼?」鈴貅不解。

    曦月回過神,指甲深陷掌心,刺痛著膚肉,望向鈴貅的精緻芙顏,只能淡淡搖首、淺淺一笑。

    方、晶、鈴——你還不回家?!耳裡狂雷大作,是遠方的心音傳喚。

    「糟了!我娘親的第八次召喚,不走不行……」已經喊出她的人類姓名,代表娘親的火氣,越燒越旺……

    鈴貅躍上凌霄,飛了好一段距離,才又想到一事,相隔遠遠地,朗聲問:「你叫什麼名字?」總不好老是「奴僕、奴僕」地稱呼她。

    曦月仰望著蒼穹間美麗的神獸,露出笑顏,回道:「曦月,我叫曦月。」

    「哦。」鈴貅應聲,表示聽見了,轉身飛了半里,覺得這名字好熟,在哪兒聽過……

    鈴貅突然一僵,直接由半空掉落數尺——

    咦咦咦咦咦?!吸越……不,曦月?!

    勾陳哥哥夢裡的……小狐狸?!

    第8章()

    騰凌半空的身姿,勉強維持平衡,強逼著自己要鎮定,不因眼前所見而驚嚇過度,方寸大亂。

    話雖如此,曦月仍然久久怔呆,好半晌,才吐出聲音:

    「文判大人對『狗兒』的定義……範圍也太寬廣了些。」

    不由得,心裡默念幾句——

    文判大人,您不能看慣了冥府守城犬,便認為與守城犬相仿的「生物」,就屬於狗類呀……

    隨即,她搖了搖頭,「不,不是文判大人的錯,是我,是相信他每一字、每一句話的我的錯……」

    受文判諸多照顧,她很知恩圖報。文判大人永遠是對的……

    所以,嘴中烈焰狂噴、火星四濺,吼聲撼天動地,一爪子掃過去,巖碎、樹倒,無一倖免,大尾搖晃,製造出強風,卷揚千萬飛葉……的生物——

    是狗。

    是勾陳挖出了心,隨手拋去餵食的……狗。

    「忘了先問文判大人,我這一世的死因,是被『狗兒』咬死嗎?」

    若在以前,她會哈哈大笑,認為修仙數世的她,豈有可能贏不了小犬兒?

    但現在,這一種類的「狗」……她再修個十世,也必死無疑。

    說不怕,騙人的。

    她閉上眸,緩緩吐納,習慣性地撫摸髮辮上的紅縷,感覺勇氣湧上。

    「速戰速決吧,我得趕回去……弄晚膳。」

    曦月不想耽擱時間,每一分、每一刻,她不願浪費。

    她沒有太多光陰,能加以虛擲。

    「雖然勾陳數日未歸,也無法確定他今天會不會回來,我仍是希望能有一桌熱湯熱菜,暖著,等待他……」

    對此,她無比堅持。

    在他身邊多留一日,就定要做到一回,絕不怠惰。

    趕著回去煮食,再加上替勾陳取心的決意,曦月倏然落地,直接站定於「狗兒」面前。

    希望這只「狗兒」能懂人話、通靈性,是只「神犬」……

    「狗兒」察覺她的存在,掀起睫,模樣倒真有幾分「狗模狗樣」。

    她友善一笑,靠的更近些。

    它沒動,保持臥姿,兩方身形差異,有些巨岩和沙粒——它是巨岩,她是沙粒。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請求,你記得……許多年前,你曾吃下狐神勾陳的心嗎?」

    她說著來意,聲音輕巧,傳遞善意。

    它還是瞇睨著她,只有鼻孔噴氣時,週遭的毛髮被拂得微亂。

    聽見「狐神勾陳」四字,他雙耳微動,豎立起來。

    「文判大人曾透露,他的心並不似凡人,應當不會被嚼碎、不會化為食泥……我抱著些微希望,想拜託你,若他的心仍在你腹中,能否求你……把它還給我?」

    它抬起身,陰影似烏雲,無比巨大,足以遮空蔽日。

    它自鼻腔噴出一口氣,曦月險些站不住腳,強大的鼻風,刮得她臉頰略痛,悶雷的沉狺,震耳欲聾……

    曦月置身灰影之下,想逃,又強烈渴望拿回勾陳的心——兩者毋須抗衡,她站定不動,代表著後者的希冀,勝過了前者。

    「……你若有條件,可以提出來,要是我做得到,我一定答應。」

    它張開嘴,裡頭每一顆牙,都像一座小山,再吐出來的聲音,不再只是獸狺,而是——

    「狐神勾陳——狐神勾陳!」

    它會說話?!

    曦月好驚喜,只要能用言語相通,那麼——

    「狐神勾陳!」它邊吼、邊噴火,把這四字吠得咬牙切齒、火星四濺。

    驚喜不過瞬間,之後,徒留驚嚇!

    它發狂一般,牙露爪利,始終只吼著「狐神勾陳」,並無其餘字句,越是咆哮,它越顯火大。

    它看向她,獸眸挾怒,大掌朝她揮下——

    曦月急忙奔竄,它追上,嘴吼「狐神勾陳」,獸爪砰砰揮擊,烈風,碎石,迸散飛射。

    勾陳究竟與它有何冤仇?!

    曦月不由得猜測。

    何以將它激怒至此?

    「狐神勾陳——」它噴吐出一大口火焰,她躲避利爪已很吃力,這猛炙的火襲來得太快,眼看就要燒向她。

    「小心!」

    曦月後領一緊,身子教人拎起,瞬間飛向天際,逃開了火焰。

    「狗兒」無翼,無法飛天,只能吐火,幸好火勢有限,燒不著蒼穹。

    它試了幾回,不得不放棄,繼續以掌擊地,咧牙狂吼——狐神勾陳!

    曦月這才有空閒喘息,並看清救她之人……

    一頭獸,毛色輕粉美麗,是千千萬萬種獸類也不曾擁有的色澤。

    毛髮末梢溢動著星光,點點粉末、點點彩芒。

    如此美景,他僅在一人身上看過。

    「鈴貅姑娘?」曦月直覺喚出。

    粉麗的獸,正是貔貅。

    「是呀。」鈴貅一頷首,粉星灑落。

    「你怎會來此?」曦月感到意外。

    「我嗅著你的味道來的。」鈴貅回答。

    今日,鈴貅本就準備找曦月,幾日的困惑、幾日的苦惱,在鈴貅返回家中,仍舊持續不斷。

    曦月,勾陳哥哥吻著她時,口中低低吟喃、急迫、熱切、反覆、珍惜……喊的名字。

    她不是勾陳哥哥認的「義妹」,若是,勾陳哥哥的態度……會與對她鈴貅一樣。

    鈴貅想直接問曦月,她到底是誰?

    和勾陳哥哥是什麼關係?

    跑了一趟府宅,大小葵說,曦月外出中,她便一路嗅著味兒,尋找曦月至此。

    沒料到,找到曦月的同時,也就她於獸爪之下。

    「你怎會招惹上『獅蠻』?」鈴貅問,暫且將其他疑慮按捺下來。

    「……它叫獅蠻?」曦月終於知道「狗兒」的真正名字。

    「凶悍猛獸一隻,不過鮮少見它這麼暴怒,還狂喊勾陳哥哥的名?」

    「它聽見勾陳的名字後,突然怒火爆發,動手攻擊我……」

    曦月一時忘了以「主人」稱呼勾陳,而鈴貅也疏忽了。

    「和勾陳哥哥有嫌隙?」

    「有無嫌隙,我不知曉,我只清楚,勾陳的心,被它所食……」

    「什麼?!」鈴貅瞪大眼。「勾陳哥哥的心……所以,以前他說,他沒有心,這事兒……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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