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紅妝俊仵作

第15頁 文 / 童繪

    那語氣有些氣急,也帶著無奈,想必三年來鷹語從他這遲遲問不出什麼,錢大人那裡也不好交代吧。江蘭舟歎了口氣,道:「誰說我想回京了?年初以來我與幾位大人相處極好,也被州牧喚去了幾回。鷹語,官銜從來不是我在意的,如今又多了消遣,我在福平沒什麼不滿。」

    那話,讓魏鷹語張了張口卻反駿不了。幾個偏鄉縣令懷抱陞官夢而為小事爭鬥,莫說大人,就連自己有時都覺得有趣得緊。無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大人這三年的確頗自得其樂。

    覷了眼他惱怒卻無從發洩的臉,江蘭舟又懶懶地道:「再說,整個府裡你還有哪兒沒搜過,若真有什麼名冊,你還需要在此跟我耗上三年之久嗎?」

    府中上下,大人房裡、書房,甚至每本棋譜、壓在箱中的案帳,為免遺漏,三年裡魏鷹語翻找了不下五回,卻是什麼也沒發現。棋譜是真棋譜,案帳是真案帳,他連大人從京裡運來的衣衫、文房四寶都一一查看過,仍一無所獲。就因如此,才真令人惱,不是嗎?他咬咬牙道:「您護著陳大人,陳大人可不會護您。三年對他來說想必是極限了。大人,錢大人很擔心您的安危。」

    一本名冊,當真招惹是非。

    要嘛交還陳大人,令其安心;要嘛交由錢大人,尋其庇護。死咬不放只會兩方得罪。以兩位大人的行事手段,難保不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這道理江蘭舟怎會不明白。「廟堂中的鬥爭,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一本名冊放得下多少名字?不過冰山一角罷了。鷹語,三年前我確是想過要將名冊交予錢大人,卻牽連了一條無辜人命。事到如今,我已沒有任何東西能向錢大人交換仕途,你就這麼回給錢大人吧。」

    就算是三年前,他也是打從心底不覺大人是為了仕途才將名冊交出,就因此,他才甘願跟在大人身邊三年,也勸他三年……魏鷹語瞪著他,咬牙道:「冰山一角,那也是最重要的一角。區區一個寺台,竟利用職權安了奸細在多位王爺身邊,這不是存心造反嗎?」

    聞言,明白鷹語是真動怒,江蘭舟挑了挑眉,反問道:「造反?陳大人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就算有,他也沒那個心。你別要忘了陳家三代為官,侍奉超過五代君主,當今皇上一上龍椅便忙著卸權。你說你不懂陳大人因何不平嗎?陳大人只不過志在縱橫朝野,想鞏固地位罷了。」他太明白陳大人心中忿怒,是人之常情,只是最後幾年許多作為太令人看不過眼,所以三年前他才打算將名冊交出,怎知卻弄出一場風波。

    大人是陳大人一手拉拔,可也曾背叛。魏鷹語聽得出大人說出那話並不是偏袒陳大人,將其所為合理化;大人只是陳述事實。

    然而名冊一事牽連太廣,無論是陳大人還是錢大人都絕不可能鬆手,拖得越久,絕非好事。魏鷹語道:「就算陳大人沒有那般心思,耍了手段要脅王爺們卻是事實。如此骯髒手段,怎能姑息?」

    看著鷹語,江蘭舟輕輕笑了。

    什麼叫髒?

    過去的一千個日子以來,他沒有一日不去想那個深夜,一具屍體被找到,而他費盡了心思才得以一見。兩方權力相鬥,他卻連一具屍都保不住……打著正義的旗號不小心害了人命,便能規避責任,這就不骯髒?

    說穿了錢大人也是為了自身利益才為王爺們挺身,立場不同罷了,所作所為沒有太大分別。

    大人不語,魏鷹語也靜了半晌,才沉聲說道:「鷹語敬大人,所以出言相勸,大人若再執意……」他緩步走來,停在案前,伸手撫過那本今天阿九抱在懷裡的案帳。

    江蘭舟黑眸微瞇。

    語尾拖了很久,他移動步伐,拉開了門。微涼的夜風透進時,魏鷹語拋下一語後轉身離去。

    「萬一不慎傷及身邊無辜,莫怪鷹語沒事先提醒大人。」

    第7章()

    月黑風高,夜涼如水。

    一抹人影躡手躡腳地走過迴廊,穿過庭院,越過涼亭,來到了位於角落的淺塘邊。那影子一分為骨灰盒,是卸下了背上負著的重物。

    那刻,黑雲被吹散,月光灑下,照亮了一張臉蛋。

    陶知行警覺地望望前後左右,趕緊隱到大石塊的影子下,待雲又遮了月,她才鬆口氣,走到了觀察許久的絕佳之地。

    她看了很久了。

    此處幾乎能見到府中的每一角,卻不會有人經過,連打理庭院的小僕都會偷懶繞開。很安全。

    很適合埋骨。

    嘿嘿嘿……她挖,她再挖。

    憋到快瘋了。離開日江前,她正研究一種溶屍藥粉,泡過腑臟後埋入土,三日內便乾乾淨淨;她一心想試試埋骨,看是否一樣能溶。

    鏟出了個坑,陶知行拿出浸過藥的豬腿骨,埋起。

    埋妥了再將剛才小心鏟開的草皮放回,再開始挖第二個坑。

    忽地一陣夜風吹來,她轉轉眼,小心地瞧瞧左右,不經意地往惠堂望去……

    然後,她瞇了瞇眼。

    唔,應該是太黑,眼花了吧。這種時候不會有人進惠堂的。

    深吸了口氣,陶知行繼續低頭挖坑。

    第二個坑中埋進了豬背骨兩截,照樣填滿,再鋪上草皮。

    挖第三個坑時,陶知行手臂開始酸了,她放下鏟,也順便活動活動頸子。才抬頭,又見到幻影……

    一團黑影由惠堂走出,朝大人書房而去。

    幻影,絕對是幻影。陶知行深深吸口氣,低頭加速挖洞埋骨。

    第三個坑埋進了豬髖骨,填滿,鋪草皮。

    該收工了,不然一直看到幻影也不是個辦法。陶知行草草收了工具,背上身,正想循原路回去,眼卻不聽使喚地瞄向了大人的書房。

    正巧又見人影小心推門而出,接著……接著往……

    陶知行皺了皺眉,提醒自己別去看不該看的事,省得惹禍上身。若是小偷偷東西,損點財物總比有人受傷來得好……雖是這麼想著,還是不禁看著那人影翻窗入了大人屋內。

    不會有事吧?偷了東西,不會傷人吧?

    意識過來時,陶知行在原地走過來又走過去,猶豫著該喚人來幫忙,還是該自己去捉賊……還未下定決心,就見窗門被推開,人影竄出後,躍過矮牆消失在夜色裡。

    陶知行楞住了,只因她看見了大人房中起了火光。

    她心下一抽,卸下背上的器具,慌忙地繞過淺塘,跑了幾步,又跳腳回頭……分明記得這裡有水桶的。遍尋不著,回頭見窗上映的火光更亮了,陶知行顧不得許多,只有跳入淺塘中,潑水上身,沾濕衣裳。

    往大人房裡狂奔時她大喊道:「失火了——救人啊——救人啊——」

    閉上眼,陶知行使力撞開門,投身入火窟。

    ……咦!

    ……咦咦!!

    屋內……一片光亮。她與大人四目相對。

    大人一身白衫,前襟微敞,佩帶未系,肩上披著外衫,長髮散在背後,隨性中添了點慵懶。他正點著燈,手裡還握著火石,似是被她的突然破門而入驚嚇到,立在當場。

    陶知行石化在原處,背後夜風拂來,寒意刺骨,她打了個冷顫。眼前大人眼瞇細,還不及說些什麼,屋外傳來騷動。

    她回頭看去,是魏師爺領在前,與幾名小僕提著水快步走來。她又縮了縮肩,隨即卻是一暖。

    江蘭舟褪下外衣拋到陶知行頭上,在鷹語入房時他立身向前,站到了前頭。

    「大人房裡著火?」還有些喘,魏鷹語探頭急問。

    「沒有。」江蘭舟輕輕說著,眼神卻是微厲,幾次擋去鷹語眺望的目光。

    「大人……」魏鷹語越過大人,見到一身黑衣、從頭上披下墨綠長衫的可疑身影分明是阿九。他攏攏眉。「他……」

    「吩咐讓人備熱水抬至阿九房裡。」江蘭舟再一次截斷他視線,也打斷了他的話。「都退下吧。」

    「可……」

    「有什麼事明晨再說。」

    「……是。」揮去小僕,魏鷹語又看了大人一眼,才緩緩退出房中。

    「門開著。」眼見鷹語將關了一半的門又推開,在廊下走遠,江蘭舟才回過身。

    那背影轉過,陶知行一震。她沒見過大人如此陰森的眼神,相處數月,從來只見他笑意微微,眼下他……在發惱?

    被他瞧著瞧著,不由得一陣心虛。可……這怎麼能怪她呢?要怪應該怪大人……夜裡點燈,點油燈不就得了,點什麼燭火,且還是點那麼粗那麼大的燭火再上燈罩,弄得燈火通明是想做什麼?

    「夜讀。」陶知行的表情太好解讀,江蘭舟反問著:「半夜三更,你在夢遊?」

    那話中的嘲弄她豈會聽不出。陶知行咬咬牙,果然拿不該拿、見不該見的總沒好事,那麼多個玩掉小命的例子放在前頭,她怎麼還會把自己弄進這死胡同?

    「你還沒回答我,深夜穿這一身,是想去哪?」江蘭舟繞過陶知行,從一旁架上拿了件長衫,披上那緊縮的肩頭,順手又抽了髮帶替自己系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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