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雙瞳國師

第20頁 文 / 陳毓華

    這樣傷會好才怪!

    他坐上床沿,看著她那消瘦了的小臉,她的眼也沒有片刻離開過他。

    「我……去了很久嗎?」記憶回流,她也想起來一部分火災前的事情了。

    他側身躺進床鋪裡,躺得很小心,像是怕碰觸到她,但一上床,一條胳臂便又忍不住摟住她的腰。不過他一點力氣都不敢施,好像受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很久,久到我都以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他的神情始終溫煦如春陽,但是嗓音沙啞。

    「以後不要這樣了,下次要是……先別瞪我,我的意思是,要是往後我老死了,你就忘了我,去過你另外一段新生活,好嗎?」

    「要我放開你,那麼你得等我先死了再說!」

    「好啦、好啦。」反正來日方長,再慢慢勸他。她悄悄的打了個小哈欠道:「這是哪裡啊?」放眼所見都很陌生,這地方她沒來過呢。

    「累了嗎?」他不答反問,見她點頭,用手掌把她的眼臉往下覆。「那就好好睡吧,睡醒你自然會知道這是哪裡。」

    她頷首,眼皮漸沉。

    「……你睡歸睡,不過要記得,不許像上次那種睡法……」

    知道啦、知道啦,無瑾大人,別掐我的胳膊……

    鵝毛般的小雪連續下了好幾天,白雪積在窗欞上、積在牆墩,由隔壁院子探過老干的綠萼梅吐蕊,青玉般的色澤,暗香沁人。

    從屋裡頭一直很努力把小小頭顱往外探的汝鴉看著外頭又香又白的景致,恨不得能跑出去堆雪球,玩個痛快。

    只可惜他們家大人有令,她想出門,得等春暖花開的時候。

    「唉!」

    「小姐,天寒地凍的,窗口風大,這窗我還是把它關了好。」突然伸過來的雙臂也不管她正看得興致盎然,動作俐落的就關上了窗子。

    「啊,桂花,你真掃興。」她嘀咕道。

    「小姐,你都不知道無瑾大人瞪起人來有多可怕!捱他的瞪,倒不如捱你的罵。」桂花是豫園資格很老的丫頭,年紀比她小上一兩歲,一念起道理來連神仙都要逃。

    汝鴉知道這豫園上下沒人不對晁無瑾忠心耿耿,但也就那汲男人對她不放心。

    有一陣子,他怕她睡了就不醒,只要她多賴一下床,丫頭、婆子們就會輪流來叫人,搞得她煩不勝煩。直到近日他見她作息正常,這才不再在她身邊放眼線,任她愛睡多久都可以。

    窗子被關了起來,躺在炕上的汝鴉看著屋角的四個火盆,把冰冷的手撫上脖子取暖,地下還有銅管傳來燒柴的暖氣。

    她本來就畏寒,只是回魂後這毛病更嚴重了。

    「還會冷嗎?」晁無瑾穿著大氅,在外面抖掉寒氣才進門,看著只蓋薄被的她,又抽來一床毯子往她腿上覆。

    「不把我裹成粽子你很不甘願是嗎?大人,要不要我在炕上翻個觔斗給你看?」四個火盆、銅管暖氣,連窗戶也關了?這種不流通的空氣是要烤地瓜嗎?烤她這顆可憐的小地瓜!

    但為了不讓他擔心,她終究是沒反抗。她再也不要讓他擔上一點心了。

    其實她真的不需要什麼休養……好吧,她承認一開始身體是不太靈活,所以他才動不動就把她抓過來,為她按摩一番。就算他有事出門去,也會讓手腳強健的婆子來給她按按。

    當然一開始,他是一絲不苟、很認真的在為她舒筋活血,只是隨著她的健康情況越來越好,他也常常按著按著就會按到別的地方去了……

    「好哇。你翻,我想看。」

    這人、這人……可惡!帶著無雙的俊容卻淨以欺負她為樂,這種惡趣味她一定要讓他改掉,一定……咦?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我給你帶了東西回來,剛剛才從書肆老闆手中拿到的。」

    「好東西嗎?」

    「是好東西,你會喜歡的。」晁無瑾朝門簾外的桂花使了個眼色,桂花隨即捧進來一個幾尺見方的木箱子,箱子打開,裡面是一疊薄薄的木刻。

    一片片的拿出木刻來,淡淡的檜木香馬上瀰漫在空氣裡,鏤空的木刻裡有人物、有風景,每一片的雕工都精美細緻,裡頭風景栩栩如生。

    汝鴉的指腹在上頭愛憐地留連,「這是黃山頂,我認得。」

    不只有黃山,還有無數階梯的雲夢山天門洞、懸崖峭壁的金沙江虎跳峽、石窟外風吹沙舞的敦煌、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東西連綿萬里的長城……

    晁無瑾把他曾經去過的地方,讓人用一幅幅木雕刻畫出來,不會再像紙張那麼容易損壞,只要汝鴉想到,時時可以拿出來賞玩消磨時間。

    外頭那麼冷,他卻為了她冒大雪出門;木刻精細,想必他也是費了一番工夫找師傅。

    「等你的身子大好,我帶你去把這些地方都走一趟。」他微笑著,眼光溫柔得像能滴出水來。

    「我要去!」

    「我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她偎過去抱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韻溫暖,滿懷感激地閉上眼,「謝謝你沒有不要我,謝謝你……」

    這個用了全部力氣愛她的男人,謝謝他給了她一份不讓自己寂寞的感情。

    尾聲

    春暖花開。

    是讓人心癢癢、會把眼神到處亂瞧的那種春天。

    色彩飽滿的花朵一簇簇的綻放,甚是可愛,更別提已經穿上春裝的姑娘們更是令人目不暇給。無邊春色感染了四周,京城的大街小巷好像都活了過來一般。

    天都的東城區因為惠通河,各國商船都來到這裡,可謂萬商雲集,但這麼寸土寸金的地方,卻蓋了一間門楣寬闊、樸實大氣的土地廟。

    對,名符其實的土地公廟。

    據說這個土地廟是從府城搬過來的,是由小廟、中廟一直晉陞到大廟。開廟史碑上寫得清清楚楚,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這間廟的捐獻者是當朝國師晁無瑾大人,廟門上頭懸掛的區額,還是皇帝的親筆。

    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

    正因為絕無僅有,此廟從此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香火竟超過了京城很多歷史悠久的的古老廟宇。

    這會,土地廟的後門開了條縫,廟祝躬身送走一男一女。

    兩人沿著胡同慢慢地往外走。

    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柔聲問道:「你都跟綠珠說了什麼?」

    今天的汝鴉穿著淺綠月緞繡蝴蝶紋氅衣,一頂緣著邊毛的暖帽,腳下紫薇繡花鞋,輕靈妍麗。

    一身書生打扮的晁無瑾書卷氣橫生,令汝鴉覺得很有成就感,他的髮式是她梳的,穿著是她的主意,不論遠看近看都是眉如新月,俊美無瑕。

    「姑娘家的悄悄話。」嘻嘻!

    「悄悄話啊……真可惜,我有驚喜要給你,本來以為我們可以互相交換的。」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從胡同出來後,廟門外果然滿滿的人,有賣金紙香火的小攤販,也有不少小吃攤,更多的是來參拜土地公的男男女女。

    汝鴉忽然嘟起嘴,不走了。

    「怎麼了?」晁無瑾問道。

    「你看他們穿那樣,我卻穿成這樣,會不會差太多了?」眼下的她被包成一個厚厚的肉包子,拿來和那些穿著美美春裝的姑娘們一比,著實遜色不已。

    別人是一隻隻花蝴蝶,她卻是只還在過冬的蛹。

    「你覺得自己的身體比那些人好?」有人的聲音沉了下去。

    汝鴉相信自己要敢應聲「是」,以後大概連門都別想踏出一步了。「我會很努力把身子養好的,你別生氣了。」

    晁無瑾輕哼一聲,算是放過了她。

    這時,馬車伕看見主子,趕緊走過來。「大人、夫人,要小的把馬車駕過來嗎?」

    「不必,你到惠通碼頭找個涼快的地方待著,要車的時候會叫你。」

    馬車伕點頭,趕車去了。

    「你剛剛說有驚喜?」很容易就上鉤的小女子巴著比她高上一個頭的男人,眼巴巴的問:「莫非是我們要起程的日期已經定了?」

    「是。」

    兩人避開人潮,一路往惠通河走去,晁無瑾緊緊牽著汝鴉的手,一副生怕不小心會將人弄丟的樣子。

    「我們要搭船嗎?」

    「算你聰明。」都帶她往運河來了,暗示得也太明顯了。

    汝鴉粉嫩的臉上升起兩朵興奮的紅雲,她真的要出門去印證那些木刻上面的美景勝地了!她高興得快要腿軟。

    興奮之餘,她突然想到個問題,「皇帝肯放人嗎?」他們這一去指不定好幾年,把晁無瑾當左右手的景盛帝肯放人嗎?

    「我跟宮廷的緣分已了,師父會派其他師弟來接我的位置,朝廷裡最多的就是人才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那座宮殿裡原本就沒有他渴望的東西,沒什麼好留戀的。

    「伴君如伴虎,今日的位高權重,不知是用多少辛苦換來的,能夠全身而退,我們已經算很幸運了,對吧?」她也贊成他的話。

    至於離開朝廷後的未來,她一點也不擔心,只要有心愛的人在身邊,什麼都不是問題。靠近碼頭邊,濃濃的濕氣迎面襲來,眼前是一片藍天大河,視野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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