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綠光
這時,有人奔至附近,大喊著,「有聲音,往裡頭搜。」
鐵凝香瞠大淚眼。常家處處懸上燈火,此刻她和喜芽躲在牡丹叢裡,看不見那些人在哪裡,卻聽得出人數不少,而且腳步聲直朝她們躲藏之處而來。
怎麼辦?
就在她忖度的當下,喜芽已站起來往另一頭跑去,她完全反應不及,而官兵也被喜芽引開,她淚如泉湧。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挺身而出,不該躲藏,可是喜芽這麼做就是想要保護她……
接下來,她聽到喜芽和官兵的對話隨風傳來——
「你跑什麼?難道你就是常家大夫人?」
「不!我只是受雇常家的一個女掌櫃,突然看到你們這麼多人搜索常府,被嚇到才躲起來。」
「那你有沒有看見常家大夫人?」
「她不是在房裡?」
「你沒瞧見她?」
「沒……」
話未完的瞬間,刀已落下。
鐵凝香從花叢的縫隙中看見喜芽倒下,那官兵把抽出帶血的刀,鮮血淋漓,還準備再補上一刀。
「不——喜芽、喜芽!」她起身喊著。「不要殺她,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來人,抓住她!」
不一會功夫,鐵凝香已被人架住,拉出牡丹叢。「喜芽……官爺,請你們幫幫忙,去醫館找大夫好不好……」
那些官兵置若罔聞,架著她便要離去。
「大夫人……」喜芽還在掙扎,用沾滿血的手扯著那些官兵的腳,卻被無情地踢踹。
「喜芽!」鐵凝香又怒又悲。「放開我……救她,我求你們,我求你們……喜芽……」都是她、都是她,才會牽連了喜芽。
那些人充耳不聞,架著她往大廳走。
一路上,她看見屍橫遍野,常家的下人,甚至是瑞英、青雲,無一倖存。
雖然早知道這是個視人命如螻蟻的世界,但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她在這裡,看到了真正的地獄。
皇宮齊善殿前廣場
從南啟門大搖大擺地進入皇宮,墨澈和尉遲粲便隱隱察覺有異,但卻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殿前廣場必須拾階而上,直通齊善殿,而此處便是每年大年初一,舉行開春大典之處。
然而此刻,沒有鋪上大紅地毯,更不見半個宮人。
「我說三弟,咱們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這吹冷風,啥事都不用干?」尉遲粲耐不住地問道。
「是啊。」笑得一臉勝券在握。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先鋒部隊已經殺進去了?」尉遲粲心頭不安,卻不形於色。
尉遲御笑而不答,此時一人從齊善殿裡走出,幾個大跨步,來到他面前,必恭必敬地單膝跪下。
「王爺。」
「結果呢?」
「已除去。」
尉遲粲倒抽一口氣,墨澈則眸色森冷,殺氣迸現。
「哈哈哈,怎會如此簡單呢?」得知結果,尉遲御仰天大笑,隨即喝令,「來人,將尉遲粲和墨澈兩人拿下!」
霎時,原本跟隨在後的三十二衛營士兵,立刻將兩人包圍。
迅速與墨澈交換一記眼神,尉遲粲撇嘴道:「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二哥,明眼人不說暗話,」他搖頭失笑著。「你應該知道我在做什麼。」
墨澈怒目瞪他。「當年,你先是毒死先皇,而後煽動其他皇子、帶兵入宮,製造出宮變的假象……如今,你如法炮製地對付我和粲……御,我真沒想到你會泯滅人性到這種地步。」
「是你逼我的。」尉遲御斂笑凜目。「你胸口藏著那個蕩婦送你的圍巾,那就代表你對她餘情未了,可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的女人去伺候其他男人?所以很顯然,你在作戲,換言之,你和大哥有私議,打算除去我!」
墨澈眸色微變,沒料到他竟是因為圍巾而察覺古怪……說來他根本是多疑的人,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難道你就那麼想當皇帝?」
尉遲御眸色有些失神地看著他。「誰要父皇打算將皇位傳給大哥?我才是嫡長子,是皇位最正統的繼承人,我本來無心傷害你和二哥,我還想仰賴你們替我鞏固江山,偏偏我這般離間你們,你們還是認他為主,那就怪不了我了。」話到最後已癲狂。
「如果我這樣就被你收買,我才是真的愚蠢!尉遲御,你這個逼宮坐上的皇位會穩嗎?世人都知道你是弒兄篡位的暴君!」尉遲粲惱火地罵道。
「所以我才需要你們啊!」
墨澈和尉遲粲對視一眼,總算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等著由他們兩個替死鬼擔罪,絲毫不影響他光風霽月的名聲。就如當年,他假借他人之手除去障礙。
突然,身後有動靜。
墨澈瞇眼望去,驚見鐵凝香竟一身狼狽地被架到尉遲御身旁。
「凝香……尉遲御,你放開她!」他吼著,向前一步。
「所有的人……都可以背叛我,唯有你不能。」尉遲御低笑著,捏起鐵凝香的下巴。「因為你是我的姨表兄弟,母后去世前總說,比起其他兄弟,你更值得信任的,但你卻和這個下賤的女人作戲,欺騙我!」
話落瞬間,他狠狠刮下一巴掌,她頓時唇角溢出血珠。
「住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墨澈目眥盡裂地瞪著他。
「你問我為什麼?」他放聲笑得極狂。「當然是我好心想要讓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啊。」他把劍架上她的頸項。
「你……」墨澈心急如焚,痛恨自己竟無計可施。
鐵凝香緩緩抬眼,像是喃喃自語,「墨澈……他們都死了……喜芽、瑞英、青雲……壽兒、雙菱……」她泣不成聲。
她到底是來這個世界做什麼的?
竟然因為她連累了這麼多人……她不該來的,她這個早該死去的人就讓她下地獄,何必讓她來到這裡牽累更多人?
「凝香……」
「來人,將他們拿下!」尉遲御喊著。
墨澈和尉遲粲背貼著背,正打算殺出重圍時,竟聽到齊善殿內傳來一道命令。
「來人,給朕拿下禹親王!」
兩人回頭望去,就見尉遲肅站在丹樨上,身後一列弓箭手已經準備就緒,甚至有重兵從廣場的四面八方疾奔而來。
「大皇兄,我就知道你沒事。」尉遲粲縱身朝丹樨躍去。
「你最好這般料事如神。」他哼了聲。
尉遲御登時怔住,回頭問道:「不是已經將他除去了?」
但那通報之人早就不在場,就連他帶來的三十二衛營,也持劍對著他,只餘數十個親信還跟隨著,情勢大逆轉。
他錯愕,看向丹樨上的尉遲肅,瞧見百官竟都站在他身後。「連你們……都背叛了本王……」
那百官裡,至少有一半是他養的狗,想不到今日竟回過頭反咬他一口!
「尉遲御,這都得怪你行事太過狠辣,沒人敢再為你賣命。」尉遲肅笑得冷傲。「你想要架空朕,那真是太小看朕了。」
「我就討厭你這副模樣,從小便瞧不起我!」尉遲御吼著,架在鐵凝香頸上的劍割出傷口,淌著血。
墨澈強迫自己冷靜。
他不能妄動,他必須伺機而動才能救她!
「那是因為你仗著自己是嫡長子,就以為是天之驕子,不把其他兄弟看在眼裡,什麼都想拿到手。」尉遲肅斂笑,殺氣橫生。「甚至荒唐到下毒弒父!」
「誰要他把皇位傳給你,我不服氣!」
「朕不管你服不服氣,這些話……你到黃泉底下去跟父皇說吧!」
尉遲肅喊著,弓箭手已拉緊弦,墨澈暗叫不妙。
「你敢動我,我馬上殺了她。」他將鐵凝香扯到面前,頸項上的血已經沾濕她銀白的襖袍。
「放箭!」尉遲肅毫不遲疑地下令。
尉遲粲見狀,大喊道:「大皇兄,不要!」
然而,箭已射出,如雨,鋪天蓋地而落。
見狀,尉遲御直接以鐵凝香為盾。
墨澈疾衝而出,在箭翎落下的瞬間,將她抱入懷裡,正欲避開箭雨時,背部遭受銳刃刺入。
「墨澈!」她拔尖喊著。
他咬牙,一手緊握著她的手,一手拿劍的打落飛來的箭矢。
同一刻,尉遲御趁他不注意揚劍砍下鐵凝香的手。
「啊……」她痛得跌趴在地,捂著鮮血直流的石臂。
墨澈緊握的手,七彩琉璃手鐲從斷處滑落,碎了一地。
「凝香!」他要抱起她,胸口卻被利刃穿過,他怔了下,緩緩抬眼,瞧見是胸口已中箭的尉遲御。
「本王活不了……也要拖幾個墊背……」他張狂笑著,踹著鐵凝香,不讓墨澈碰觸到她。「痛吧……誰叫你背叛本王……」
墨澈怒不可遏,大步走向他不管劍刃不斷地刺入胸口,直到他的手扣住他頸項,發狂地緊掐,隨著頸骨傳來碎裂聲,那刺耳的笑聲乍止。
將他甩開,墨澈想要走到她身旁,卻無力的撲倒在地。
「凝香……」他探出手,卻握不到她。
「墨澈……」她哭喊,伸出手,卻碰觸不到他,掌心只抓到手鐲的碎片。
他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直到自己再也無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