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梁心
不行。他用唇形回答。
「不行也得行,快去快去。」她揮揮手,要他照辦便是。
這丫頭,真拿她沒辦法……鳳歧搖頭。相形之下,他還沒有她如此在意春松居呢。
「哼,還真敢說呢,京城人了不起嗎?我到京城也是橫著走的,這種素質的舞姬你們也捨得花錢,梓老闆,我對你的眼光真失望哪!」
梓姨只得拚命鞠躬哈腰,其實滿腹心酸,只是尋蝶的表現倒讓她驚喜,以往漫不經心、只懂作曲撫琴的她,居然親自為陳老爺倒酒,讓他舒心以挽救春松居的名聲。
「蝶兒,你要的東西。」不到半刻,鳳歧便取來黑檀木琴。
「謝謝。」他果然懂她的心意。「歧,這兒有我,你去安撫其他的客人吧,別擔心,說不定我能成為你的賢內助呢!」
「現在已經是了。」
兩人會心一笑,梓姨卻完全笑不出來。都什麼時候了,還可以眉來眼去?
「陳老爺,你今天以高價標下主座,如果讓你敗興而歸,肯定是我們春松居不對了。上回我撫琴出了差錯,日後很難接大演出,這事你也知道,不過一、兩首曲子還難不倒我,所以我是想請您觀賞完梅家的舞姿後,再為你單獨奏上一曲,做為標下主座的福利。你要離開,那我這琴彈是不彈?」
「彈,怎能不彈!那兩個丫頭舞技再好,都是梅家的東西,不新鮮了,你的曲子不一樣,外頭聽不到的。」
「多謝陳老爺賞臉。」
尋蝶笑了,卻嚇壞梓姨。以前她是不管這種麻煩的,若是為了鳳歧做這麼大的改變,春松居當真少不了他倆。
「梓姨,」尋蝶悄悄喚她。「梅家姊妹鐵定沮喪得很,你過去看看。」
「你不是很討厭青丹嗎?」
「是不喜歡,但不表示我樂見她從此一蹶不振。」
她只希望梅青丹能從中學習,眼睛別再長在頭頂上了。
★★★
前廳絲竹繚繞、熱鬧非凡,反觀秋收台,尤其是一樓梅家姊妹的房間,卻是陣陣哀傷啜泣。
「尋蝶姊,你、你怎麼來了?」站在房門口的梅青扉一見尋蝶,雙手急忙抹臉,拭去淚珠。
「被大梅罵了,嗯?」尋蝶喟歎,拍了拍梅青扉的肩膀後,推開房門。
「啊,姊姊在裡面,她心情——」
「噓。」尋蝶纖指擱上紅唇,要她噤聲。「放心,我不是來看笑話的,有些事,多少該教給你們懂。」
第0章(2)
一進門,房裡陰暗,僅有湖面花燈的微弱光芒,但也夠尋蝶看個仔細。整間房宛如洪水過境,除了過重的大圓桌外,其他能砸的都砸毀了,包括今晚上台的舞衣,也讓剪刀裁成碎片,可憐地散在地上。
「是你?!」窩在角落的梅青丹一抬頭,看到她最不想見的尋蝶,像發了瘋似地拚命朝她丟東西。「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給我滾——滾——」
「夠了,別像只輸不起的狗一樣,難看死了。」尋蝶將頭探入內的梅青扉護在身後,閃開迎面砸來的物品。
「你現在可得意了,哪懂我鬱悶的心情,遭人當眾羞辱的人又不是你,風涼話你當然說得輕鬆!」她哭喊著,以往高高在上的傲然已不復見。
「我哪裡不懂?」前陣子才剛發生的事,記憶猶新呢。「你又不是斷腿,這點小事也捱不過,如何成為春松居的台柱?」
「你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明明心裡樂得很!對,你厲害,你行!歧哥哥跟春松居都是你贏!」說到這,梅青丹又哭了起來。「我愛了歧哥哥八年,練舞練了十五年,到頭來,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失敗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找藉口。」尋蝶走到她面前蹲下,在她抓狂失控前,賞了她一巴掌。
梅青丹壓根兒沒想過她會動手,訝然地瞪著她。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巴不得我早點離開春松居!」
「對,說實在,我的確不喜歡你。」尋蝶起身往外走去。說完該說的話,她還得回前廳,免得鳳歧找不到她。「橫豎你都這樣了,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心情,明白告訴你也無妨,這回你出了大糗,我是慶幸大於惋惜。你性情高傲、目中無人,以為自己舞技藝冠天下,失敗了只會怪別人不懂得欣賞,而不是反省自己是否不足。我為你與小梅伴過樂,看得清楚,小梅的揚腿、雲手、旋身這些基本動作都比你到位,步伐也比你紮實,到春松居這段時間也不斷進步,她樸實肯學、溫柔有禮,而你呢?只會自滿那點勉強上得了檯面的技巧——」
「你說夠了沒有!」她咬著牙,目光在尋蝶與妹妹身上來回。
「既然你聽不進去,我多說也枉然,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尋蝶素指輕彈,離去前把梅青扉一塊帶往春撥樓。
剛才她稱讚小梅底子好,天曉得她離開後,大梅會如何折騰她,還是把她帶離此處穩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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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風和日麗,尋蝶挽著鳳歧的手臂暢遊湖畔,仔細一瞧,兩人的脖子上皆掛著白玉蝴蝶,恰似蝶舞雙飛。
「你今天好神秘,究竟問了我爹娘還有蘭姨什麼事?快從實招來。」春松居正忙著進貨,他卻提了一籃酒菜與紙錢,拖著她來上香擲筊,問了好幾回才得到滿意的答案。
「有些事情,還是請示過長輩比較好。」他笑望她讓晨曦照亮的小臉,以前想到往後的日子得在春松居度過,心裡總有些不快,現在有她相伴,每天都是笑著醒來。
「你說過有事不瞞我的,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了?」尋蝶睨著他,佯裝生氣。
「我哪敢,現在可是妻管嚴呢。」
「還沒過門呢,鳳管事。」鬆開摟著他的手臂,她往前跑去,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小心!」鳳歧連忙把她拉回。跑堂小李冒冒失失地奔來,險些撞上她。「嚇死我了,我見不得你落水。」
狂亂的心跳在她耳邊怦怦響著,尋蝶知道他的恐懼,那是五年前的過往留下的夢魘。
「我沒事,你放心,我捨不得離開你,就算你要趕我走,我也一定拖著你。」她心疼地回擁著他。
「傻蝶兒,又在說傻話了。」鳳歧揉揉她的頭,要她乖乖地待在他身側,才迎向滿頭大汗的小李,眉心緊蹙。「梓姨差你出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那、那個……」小李竟然緊張到結巴。「京、京京城梅、梅家來人了!」
「該不會是梅家姥姥吧?」尋蝶看了鳳歧一眼,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上回梅青丹表現失控,把自己深鎖在房內,任誰相勸都不肯出來,迄今仍是不見人影,僅剩梅青扉一人獨撐大局。
銅安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地點好,不少貿易商隊都在這裡留宿,消息自然傳得快,沒幾天,京城也聽到風聲了。
鳳歧神色一凜,將籃子交給小李後,便與尋蝶雙雙運輕功,奔回春松居。
一到春松居門口,金桂樹前停了七輛馬車,從馬車上的梅花浮雕看來,是梅家人馬不錯。
「該不會又是場硬仗吧?」她還沒休息夠呢,更別提總是負責善後的鳳歧更頭疼。
「鳳小子,你可回來啦!」在前廳的梓姨一見到鳳歧的身影,手揮到快斷了。「梅家退還青丹的聘書,你說,接是不接呀?」
「我們有人修書給梅家嗎?」隨後跟上的尋蝶一見鳳歧接過的聘書,臉都綠了。
「這才是納悶的地方,我並沒有寫信給梅家姥姥。」
梓姨沒有,鳳歧也沒有,難道是梅家姥姥主動解了聘約?
「是我寫信給姥姥的。」
「大梅,怎麼是你?」眾人聞聲回頭,備好行囊的梅青丹一身遠行打扮,跟在她身後的梅青扉卻是平日裝束,似乎沒有跟姊姊一道回京的打算。
鳳歧也難掩驚訝,猜不透梅青丹的用意。梅青丹一反常態,不向她最愛的歧哥哥道別,反而走向他身後的尋蝶。
「你想做什麼?」鳳歧伸出右臂,擋開她們。
「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麼?」收斂起驕蠻,梅青丹的眉目顯得柔和多了。「我只是想跟尋蝶說一會兒話。」
「跟我?」
溫尋蝶與她對視一陣後,拍拍鳳歧的手臂,要他寬心。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說的話,我的確少了好幾項舞者該有的特質,所以我修書給姥姥,要她另外挑選三名舞姬過來,而我則回梅家重新學習。」梅青丹的眼裡沒有不甘與遲疑,反而有股熊熊燃燒的熱切。「等我可以獨當一面後,我一定回來擊敗你,到時春松居的台柱身份還有歧哥哥,都是我的。」
「呵,你算盤打得可真響。」尋蝶側過身,輕倚在鳳歧身上。「春松居的台柱,你要就拿去吧,至於歧哥哥,我就要跟你說聲抱歉了,他,我是不讓的。」
台柱可以成雙,鳳歧只有一個。
「你還是這麼討人厭。」梅青丹斜睨著她,卻有惺惺相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