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衛小游
想想當今天子孝德帝,年十八時,就已立了一個正妃、兩名側妃,當時還是側妃身份的王皇后生下了真夜。
反觀真夜……真令人頭疼啊。
「小梨子你腦子是哪裡不清楚?」真夜失笑。「不是我。」他可是天朝有史以來最晚婚的太子,最受青睞的男子怎麼可能是他。
「不是你……」黃梨江點點頭。「對極了,當然不是你。」他沒滯銷就不錯了。「可若不是你,還會是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難道是在馬車外頭護衛隨行的龍英或朱鈺?總不會是帶緣吧?
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偏了。不過也是,小梨子大概從沒想過要娶妻這種事吧!畢竟女子怎能娶妻。
因此,真夜想,他接下來說的話應該會讓她嚇一跳,知道小梨子夜視力沒他好,他期待地看著她的表情。
「難道你就沒把你自己算進去麼?小梨子,你可是天朝開國以來,第二年少的狀元郎哪。」
天朝數百年國史最年少的狀元,記錄上是十五歲。不過那是因為小梨子在十二歲那年就被他帶進東宮的緣故,才會耽誤了她……儘管如此,真夜還是不想感到後悔。有她相伴,是他這一生最快活的事,他怎能因此而後悔?
真夜又笑道:「新科狀元黃梨江,官拜正四品東宮少傅,兼任翰林學士,與其父黃乃共同被民間評義為『一門詞客兩翰林』,何其榮寵,何其顯耀。更不用說,狀元郎還生有一副好相貌,嗯,體格雖然不非常強壯,但也高挑秀麗,足以令全京城女子為之傾心了……呃,你怎麼看起來並不是很驚訝?」有點出乎他意料。
「你又不是頭一個跟我說這些話的人。」黃梨江冷靜地道:「這話我從去年登科後就聽到現在我很清楚旁人對我的評價。」就連真夜也加入賭局,小賭一把的事,她也知情。
這傢伙,竟下注賭三公主不會嫁給她!擺明是想透過內線消息,藉機牟利。沒見過這種太子!
「你清楚?」真夜失笑。那麼他趁機賭了一把的事……她也知道了麼?
「五金十銀三十銅貫,第五條街地下賭坊,有姓葉名真者,賭新科狀元郎娶不到天碧公主,下好離手。」黃梨江頗故意地說出她所收到的情報。「這數目字,可有誤差?」
真夜訕訕一笑。「少傅高明,請饒命。」
「哦,我說提那市井混混公子葉青,與殿下有何相干?」裝模作樣地揚了揚眉。
就連裝模作樣都嬌俏可愛!真夜滿心滿眼淨是她舉手投足,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那你應該也知道,周尚書特地讓周適意來邀你觀禮,是想將那周小姐嫁給你。」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及笄,年紀夠大了,怎能不趕緊捉住眼前難得的浮木呢。
「嫁給我?這不合理。」黃梨江說:「朝廷裡還有許多官員比我更有權勢,我不過是個干涉不了政局的東宮少傅,除非以後你順利即位,我才能撈點好處;除此以外,嫁給我,對周家來說並沒有幫助。我畢竟是東宮的人啊,拉攏我,遠不如直接拉攏你呢。」因此她才沒有考慮到自己可能會受到周家青睞;也因為她並非真男子,不可能娶妻,耳邊閒話總是聽聽就算,沒放在心上過。
「或許那是因為,東宮不才,太子隨時可換人做,可優秀的大臣卻十分稀少珍貴,眼前你固然是東宮少傅,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是太子,你仍然可以是東宮少傅。」更別說,她還是當今君王親自殿試提拔的狀元郎呢!他的小梨子實在很不簡單哪。
「……」真夜一番話說得現實,黃梨江一時無語。並不是因為認同他說的每一句話,而是他確實隨時有被廢黜的可能。
朝堂上,政局一日三變,真夜這太子是否能當到繼們那一天,更是個大問題。
君意難測,她唯一能確定的是……
「你說的沒錯,太子隨時可換人做,但有能力的大臣卻如鳳毛麟角,將希望寄托在備受提拔、前途光明的臣子身上,也許比寄托在你這個太子身上來得實際。這我同意。然而你還是說錯了一件事。」黑暗中,她找到他所在的方向,眼神堅定地道:
「真夜,倘若有一天,你不再是太子,那時我也不會是東宮少傅。」倘若真夜不當太子後還能全身而退,她將與他同進退;而倘若……真夜無法全身而退,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可怕的事。
儘管她語氣輕描淡寫,但真夜仍能感覺到她雙肩略略緊繃,像是隨時準備對敵的士兵那樣,蓄勢待發。
他不要她這樣!
這麼地蕭殺。
她天性善良,不會容許自己惡意傷害他人;責任感又重,一旦投入某件事裡,要她放手不容易。
「總之,」他眼神溫柔地說:「我會陪你去周家觀禮,至於周家小姐想嫁誰,跟你、跟我,都沒有關係。」反正就是不准有人覬覦他的小梨子,無論男女都一樣。
她本想回他說,那周家小姐可能是近期唯一適合當太子妃,又還沒字人的年輕女子——京城方圓一百里內,名門之女不是羅敷有夫,就是年紀還不滿十歲的奶娃娃。倘若真夜娶不到周家小姐,他可能會成為世人的笑柄……然而,她是個不盡職的少傅,對於真夜方才說的話,她竟然不怎麼想反駁他,也不想再勸他一定要贏得周家小姐的青睞……
他自己不知道,他其實很會招桃花。姑娘家只要跟他相處上三天,就會被他風趣的言談、樂觀的想法與體貼溫柔的個性所吸引,哪裡還會去想他有多沒個太子樣。只可惜世人往往只重名利,那些名門之女根本沒機會見到真夜的真面目。
三天……她為自己赫然發現的事實感到錯愕。
她喜歡上真夜,難道只花了三天時間麼?初相識時,她明明就很討厭他呀……
留意到她臉色的變化,真夜揣想此記得她隱微的心思。
儘管他常常都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麼,但沒經她親口說出、承認了,總覺得不踏實,怕是自己誤解……
又想到今天她月信來,早先還強忍著不適……不知是誰讓她喝了溫酒,緩和疼痛……好在順利過關了。要緊事先說吧!
「小梨子,你最近是否犯了什麼忌諱?」突然岔開一問。
「犯忌諱?」她怔了怔,暗忖他是否知道她今天身體不適的原因。
「我聽說犯忌諱時,只要齋戒祝禱,就可以免除神罰,你要不要試一試?朝廷裡有些大臣偶爾也這麼做的,不用怕被笑是迷信,凡人敬仰上天,本來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往後你若覺得身體不舒服,不妨閉門齋戒,告假一日吧。」
閉門齋戒?不必在月信首日時勉強自己外出,就像今天不得不陪同真夜入宮赴宴?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看著真夜,她點頭道:「我會考慮。」
真夜只是想替她找個借口告假,知道她若真不舒服時,不會勉強自己,免得引來更大的危機,露出破綻。
目的既已經達成,他點到為止,沒再提起這話題,只說:「折騰一天,累了吧?讓你闔眼休息前,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講。」
「什麼事?」
「這事我不想張揚,你附耳過來。」他挪了挪身,讓身邊空出一個位置來。
黃梨江原先與真夜對面而坐,一人坐一邊,位置比較寬敞,她不喜歡硬擠在一起。
見他舉動,黃梨江有些無言,沒順他心意動作。
「來呀,小梨子。」真夜拍拍身邊空位。
「我是東宮少傅。要莊重。」
莊重?打從小梨子像玄鳥般飛回他身邊來,她就一直與他保持距離,像是他身上有什麼毛病似的。早知如此,還不如久不相見,再相見時,才能相思如火哩。
過去一年,在東宮裡,他倆以禮相待;都怪他換了新侍童來照料他起居,讓他不好在人前與小梨子太親近。
帶緣畢竟不小了,該放他好好去跟龍英學武藝,不能老賴著他;小梨子又不再是他侍讀,少傅一職是東宮師,他怎能讓老師替他更衣……
新侍童沒帶緣伶俐,也沒小梨子細心,年紀又小,教他十分不習慣,唯一好處就是對他惟命是從,不像帶緣那樣囉嗦。
他近日,是真的頗苦悶哪!
真夜苦笑。「在我看來,少傅已經夠莊重了。跟我並肩而坐,不至於少塊肉吧。」
很難說。她想。正因為喜歡他,如果他想對她做出些非禮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抗拒。去年在雲水鄉不小心昏了頭,跟他翻滾了幾圈,害她接連好幾個月心神不寧。
喜歡他是一回事,可若因為喜歡而做出危及兩人的事……她不想冒這風險。
「總之不用了,我坐這兒就——」
說不下去的原因,是因為真夜已經挪身到她身邊來,她若不動,他不是會坐在她腿上,就是換她坐在他腿上——那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