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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季巧

    見他不信,紀湘嘟起小嘴,決定拿出真功夫來給他看——

    喚來秦嬤嬤幫她取出茶葉,她在鐵銘勳面前拿起茶葉稍微看了看、聞了聞就道出其名,一邊辯認出十來樣品種,教他目瞪口呆。

    準確無誤的茶名,道出她確實懂茗的事實,看她寫滿聰慧的清澄麗眸,他一臉訝色。「你怎會懂得茶葉?」

    「你不是送我一地桅子花嗎?我感恩圖報,就學會品茗來茶莊幫你呀,我乖嗎?」眨眨眼兒,她表情調皮又得意。

    他順著她,笑道:「乖,湘湘最乖。」的確很乖,為了報恩,居然下這番苦功學成茶葉的學問。

    「那你要雇我嗎?我真的很想來這裡幫你,而且,我對茶葉好有興趣,想學更多,你就讓我在這兒做事情,好不好?」

    她誠懇不已,鐵銘勳心一動,突地憶起她去年幫他說項,成功爭取到許忠的合同後,她便不再去絲綢莊的舊事,他霍然明白,她該是在那段失蹤的時日裡,專心待在家中研究茗茶。

    她能為他有此細膩心意,他深深感動,點頭應允了她的要求。

    紀湘笑開眉目,真的掙到了繼續待在他身邊的機會了!

    「待會兒我會到絲綢莊去,你要不要去?」他請僕婦準備午膳去,又道:「我昨兒個去看乾娘,她很想你。」

    注視他炯亮的眸,她胸口霎時像被什麼盈滿了似的,鎖不住不合適的問句,她衝動地問:「那你呢?你有沒有想我?」

    她眉心的輕愁觸動著他,輕柔的嗓音透出絲絲盼切,褪去稚氣的容顏橫陳著複雜的情感,而她的問話……又幽怨得教人心生憐愛。

    不過片刻,秦嬤嬤送來了飯菜,他倆一回神,結束了之間短暫的迷惑。

    他始終沒回答她的問題,她雖然沮喪,但仍在用膳間對他扯開笑顏,回復昔日與他一起笑笑鬧鬧的相處。

    她不知道,當她如常把碗中過多的白飯倒在他碗裡時,他對這久違的「添飯」產生了莫名的眷念之情。

    微笑看她活潑的言談舉止,他想,自己也該同乾娘一樣,一樣地想念她。

    晨曦初露,紀湘揉著睡眼下榻,梳洗後,她步出絲綢莊,直往茶莊去。

    為了幫鐵銘勳做事,她已在曾家暫住下來。茶莊離紀府太遠了,住曾家比較方便她出門,而她也習慣了天天晨起便跑到他這兒來,為他端來下人準備好的早飯,亦為他打理一點雜事。

    兩個多月下來,除了不在他這兒夜宿外,她幾乎時刻和他在一起,這樣的結伴相隨,常讓她感到自己恍若夢中,美好得教她揚起一陣又一陣的甜笑。

    「湘湘,你在樂什麼?」

    鐵銘勳梳理好,步出內室就見她對著一桌早飯,唇邊竊笑連連。

    「樂呀,昨天不是來了批好貨?我想起那陣茶香就樂。」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

    剛才他在熟睡間聽到推門的聲響,一睜目便看到她端著盤子進來,在擺放早飯的同時,她臉上忽然泛出笑,那是充滿幸福、甜蜜和滿足的笑,是什麼讓她突然笑得如此燦然?莫名湧現的心思,讓他想知道箇中原由,更想分享。

    他為什麼老把她當成小孩?

    她輕輕一歎,為發上的觸撫感到惆悵,真想告訴他別再摸她的頭了,她今年十五了,已經是大姑娘的模樣了。

    「怎麼歎氣了?」他擰眉,沒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霎時間在意起她的一切。

    「你今天怎麼了?怪怪的喔。」蹙起秀眉,她不解。她只是歎口氣罷了,犯得著連這個也要問嗎?

    她困惑的神色讓他霍地清醒過來,他迅速調整好失常失序的言行,低聲道:「沒事。」

    第4章(2)

    他臉色一貫的平靜,然而,內心卻是有些複雜和紊亂。

    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事在發生、有些東西在萌芽,但他不明白,也不敢深思,只怕深思了,彷彿會破壞他們之間存在的一道線。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茶莊拚搏奮鬥,也看到她為茶莊費盡心神,他們都有著一樣的念頭——便是盡心弄好茶莊的一切。

    比起從前,他們的情誼確實是變得更親了些,但那只因他們日夜相伴做事的緣故,他不該多作任何思慮,她對他有的是對著哥哥的關心情分,就像他跟她有著對妹妹的愛護之情。

    鐵銘勳啞然失笑。

    是他想太多了吧,他這當哥哥的會如此關注妹妹,應當的。

    稍後,鐵銘勳特地抽空到紀家去,這回不僅要落實文定之事,還有茶莊開張的事。

    「我瞧你這陣子實在忙,這事再過陣子再談吧,怕讓你給累著了。」二夫人掛著虛偽的笑臉,故意拖延。

    算算日子,他和紀溦還有半年多才成親,確實再過陣子談婚事也不遲。

    再與二夫人和紀溦聊了會兒,他便離開紀家,回去茶莊忙公務去。

    他一走,二夫人立即跟紀溦道出心中所想——

    去年知悉鐵銘勳重建家業的計劃,她已把他從女婿名單中剔除。

    離開絲綢莊,然後獨自建立茶莊?他竟然還敢迎娶紀溦?這不就是要紀溦同他一起熬苦?

    開玩笑!那怎成?她從來只要富女婿,而非身無分文的女婿,那不僅是為了紀溦的終生幸福著想,也是為了她自己。

    大房夫人死後,紀老爺並沒有將她納為正室,本以為早已徹底掌握他的心了,誰知原來在他眼中,她始終比不上那死去的正室夫人。

    對紀老爺,她已無寄望,現在她就把希望放在紀溦身上,盼她嫁入官宦家,那她就能沾光富貴,不必只仰紀老爺鼻息過活。

    本來為情郎到來而滿心歡喜的紀溦,聽畢母親所言,驚愣地問:「娘,您怎麼說這種話?你剛才不是——」

    「剛才他人在這兒,總不好把話挑明吧?把事情弄得太難看,豈不教大家都難堪?」二夫人道出已擬定好的計策。「其實,我早為你找到好婆家了,是京城林家,世代書香,你夫婿的姨丈是名刑部侍郎,正二品的朝廷大官,你三舅舅已經拿了你的八字去問名,等林家那邊確實了,再也生不出任何變數時,你跟鐵銘勳那道口頭之約也就能輕易解除下來了。」

    「娘,我不要什麼朝廷大官,我只要嫁給銘勳,我一定要嫁給他!」別開視線,紀溦倔強道。

    「他能給你什麼?他留在曾家還好,可現在要到外頭闖,你跟他注定吃苦!」

    板起臉,二夫人氣惱,萬萬想不到女兒會違抗自己。

    「我不介意吃苦的,我跟定他了,就準備好要與他共患難!」

    「共患難?說得真偉大。」二夫人輕蔑地哼笑。「溦兒,你太天真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你頭腦最好清醒點!從小到大,你住的是大宅子,穿得是錦衣華服,過的是這樣富裕無憂的生活,你有信心適應貧苦?」尖聲道出最殘酷的現實,二夫人媚眼迸出火光。「別怪娘不提醒你,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了算,你沒權力作主的,你真想嫁他就去留住他,叫他別離開曾家,要不然,他甭想娶你!」

    「娘……你不要逼我……」紀溦哭喊,心中痛苦又無措。她很清楚鐵銘勳的性子,他是不可能放棄重建祖業之事的!

    二夫人目光一凜,她不想逼女兒上花轎,也不能讓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遠嫁,只得採取懷柔,緩下尖嗓,溫和道:「溦兒,你以為娘只想著錢,是吧?但你知道這世道活著有多不容易嗎?那些滿人為了兼併土地,使的手段越來越惡劣,你爹又不屑巴結他們,這道火很快就要燒來紀家了,你能坐視嗎?倘若你嫁進官宦家,紀家就有了當大官的親房做靠山,你爹就不用日夜擔心被人搶去良田,想想你爹多麼疼你,你說你該不該盡這孝道?」

    她呆住,沒想到自己跟林家的婚事有著這樣深層的意義。

    「溦兒,你要記住,娘只會為你安排最好的事情,我是生你養你的人,豈會害你?娘會老、會死,你嫁得不幸福,教我將來如何瞑目?」她動之以情,語重心長。

    「娘,你不要說這種話……」她哭了起來,心緒紊亂。

    「乖溦兒,娘真不想逼你,但你要想清楚,嫁了,就是一輩子了,你是要喝粥,還是吃飯?再想想你爹,他老了,去年差點被滿人搶去一頃田,惱得大病一場,你忍心再讓你爹吃這種虧嗎?」

    她怎麼忍心?況且,她也明白娘是為她的終生幸福著想……

    哭音漸弱,她冷靜了些,神志也轉至清明。多年來,她是父母寵愛的掌上明珠,鐵銘勳提過茶莊目前只雇了兩名僕婦掌鍋打雜,而她不只兩名貼身丫環,光是閨房就共有五名丫環伺候,如此一比……她真有把握能過上那種日子嗎?

    她呆坐一會兒,怔怔地問:「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

    二夫人心喜,揚眉道:「他叫林均文,今年三十有二,是名狀元,過去為功名苦讀,因此耽誤了婚事,你三舅舅說他生得俊朗,滿腹經綸,是個十分穩重的男人,且主爺主母待人皆甚親善,你嫁過去,不僅不愁衣食,也能得到最好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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