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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季巧

    到達紀府,他牽她下車,待丫鬟扶穩她後,他再與她說了幾句,便登車回去絲綢莊。

    馬車遠去,她立刻詢問丫鬟:「二小姐回來了嗎?」

    「回來了,不過我瞧二小姐眼睛紅腫紅腫的,似是哭過。」

    她朱唇一掀。

    湘湘開心就好?她才不管紀湘做何感受,她愛不愛嚴奕,也與她無干,經此一遭,只要這丫頭對鐵銘勳死心,她就安心了。

    自從茶樓一別,迄今已過了五天,他仍未見紀湘前來絲綢莊。

    曾夫人終究不寬心,於昨日動身前往采視,而他待在府裡憂著,也有些著急。

    「鐵少爺,用飯啦!」

    埋首賬目間的鐵銘勳抬頭一望,看著給他送膳的丫鬟推門而入。

    「二小姐沒來?」盤子上只擱著一碗飯,可他仍是問出了口。

    「沒啊。」丫鬟爽快回應,有些納悶他明知故問,但擺好飯菜便退出書房。

    忽略了腹中飢餓,他看著案上零丁一雙筷子,嚴肅的臉龐陷入沉思。

    湘湘真如紀溦所言,因為更懂事了,所以變得不再輕易步出閨門?可是,像她那麼愛動的人,倏忽靜了下來,著實教人存疑,甚至為她擔心。

    「她怎麼了?」皺眉喃喃,他怎麼想都感到不對勁。

    你們是不走看我不順眼了,想丟掉我啊?

    難不成她真以為他想丟掉她?憶起秋遊之事,他與紀溦的所作所為,他擰緊的眉宇多了分懊悔。

    「鐵少爺,你怎不用飯?」

    不知在案前呆了多久,直至一把驚訝的叫聲傳進房裡,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動筷。

    「要送回灶房煨煨嗎?」原本進來收拾碗盤的丫鬟盡責而道,以為他為忙公事而誤了用膳。

    鐵銘勳搖頭。「不用了,都送走吧。」

    思及紀湘當時負氣獨離茶樓的情況,他沒了胃口,渾身不自在。

    丫鬟應了聲,上前收拾未曾動過的飯菜。

    「是了,剛才二小姐來過一趟,要我給鐵少爺捎個話來。」突地憶起紀湘的匆促來訪,丫鬟連忙告知。

    「什麼話?」他鎖眉,疑惑她既來了,為何不來找他,反倒要人替她傳話?

    「二小姐說,請您待會兒到紀府一趟。」

    「好。」

    這話來得正好,他正想過去瞧瞧她究竟發生何事。

    紀湘從絲綢莊跑回家後,趁著爹和二娘出去收租,馬上溜進灶房,待一切就緒,她回到南大廳,不住來回踱步,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未幾,鐵銘勳赴會來了。

    「你怎麼了?生病了?」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他皺起眉,嗓音滲滿擔憂。

    「沒有,我很精神。」她搖首,想到灶房裡的東西,容色泛起緊張。「你先坐著,等等我!」說罷,她奔了出去。

    她在急什麼?

    他不解,隨意坐下,靜待她歸來。

    不一會兒,紀湘回來了,雙手捧著一個冒著熱煙的碗。

    「給我吃的?」見她遞來紅豆湯,他挑眉問道。

    「嗯……還有……這……這是我做的。」紅了嬌容,她吞吞吐吐的,十指絞緊了裙擺,掌心微微汗濕。

    她特地為他上灶做的?

    「怎麼想到給我做這個?」鐵銘勳不明所以。

    「那天……我好失禮,給你丟臉了。」

    洗手作羹湯,她為了賠罪,也悄悄傳遞出她溢滿心菲的情意。

    第4章()

    紅豆生南國,從來此物最相思。

    眼前這碗紅豆湯,道盡了她纏綿的愛慕,滿碗皆是相思意,她不用他如詩中多採擷,只要他接受便好。

    那日步出茶樓後,她回家大哭了一場,反覆追憶他們多年來的點滴相處,她真不願意離開他。

    「我沒怪你。」此刻,他總算放下了心頭大石。「你沒給我丟臉,嚴二少也沒說什麼,以後有事,別再這麼悶著不說,知道嗎?」想她在這五天來,懷中愧疚把自己關了起來,他就心疼。

    「銘勳?你來了?」

    驀然響起的柔聲輕喊,打斷了鐵銘勳貼心的叮嚀,紀湘回頭,目光觸及步入廳內的美人時,她徹底噤了聲。

    伊人到來,他的視線也不再專注於她。

    「剛到的。」他逸出輕笑,深深凝望她動人嬌容。

    斂裙坐下,紀溦半垂星眸,這才注意到桌上還泛著熱霧的紅豆湯。

    「這是?」

    「湘湘親手做的。」

    這丫頭真是膽大妄為……紅豆相思,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好香,你嘗了嗎?」掩起不滿,她仰臉衝他一笑,假意讚美。

    看出她垂涎,他衝口就問:「你想嘗嘗?」

    聞言,紀湘不可置信地倒抽口氣,驚疑無比地瞪著只顧討好姐姐的男人。

    瞥了瞥面露震驚的妹妹,紀溦唇瓣笑意更深。他這般容易借花獻佛,那就表示他不懂紀湘的心意。

    「好啊。」紀溦拿起瓷匙,不客氣地細嚼起來,不經意地道:「爹前些日子給我打了幾副金器,嚇了我好一大跳,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辦嫁妝了。」

    這話,明是相告鐵銘勳,暗是提醒紀湘別太放肆了,她再糾纏下去,也不可能跟姐夫有任何結果。

    「不快,我也是時候與紀老爺商討文定——」

    「我去午睡,你們請便。」拒絕再聽見關於他們婚事的一句半語,她匆匆離開了大廳。

    直奔回閨房,她用力關上大門,強忍不住熱淚簌簌。

    他們真的要成親了。

    這樣喜氣洋洋的事於她而言,卻是個殘酷事實。

    她渾渾噩噩地想著,回憶是泉湧般墜落她空洞無神的眼瞳中,她的眼泛起一層水霧……

    那年春天,他安慰她、呵護她、關愛她,他進駐了她的心懷,佔據了她的思緒,然後匆匆兩年的光景,她和溦姐突然之間易了角,她的位置被溦姐取代了,他不再把全盤心思放在她身上。

    兩年前,當他向爹提親時,她就該斷絕心底這份感情了,從他愛上溦姐的那刻起,她就不該再繼續想他,他即將是她的姐夫,是她這生不能愛、不該愛上的男人……

    這片真心還未來得及付託到他手上,已經成夢。

    太過殘忍的現實,該怎麼面對?

    想望當一切已成定局,紀湘只能選擇從心而行。

    收起淚,她重執《茶經》苦讀,又復努力辨識各類茗茶,如此積極,是她面對事實的唯一辦法。

    她整天待在家裡喝茶讀書,偶爾出門去絲綢莊看著曾夫人和表嫂,就是不去茶莊看鐵銘勳。

    她曉得他忙,鋪子仍在修葺,她去了也是給他添亂,那麼不如不去,安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冬臨之後,鐵銘勳忙得焦頭爛額,放下絲綢莊的事務,他走出洛陽,奔忙各地茶園物色貨源,與各戶茶農簽訂符契,待他整裝歸返,已耗去整整一個冬。

    回到洛陽,已是百花爭艷,枝上牡丹含苞欲放之景了。

    暮春時分,鋪子竣工,他離開寄寓二十多年的曾家後,著手僱傭事宜,待得茶莊初具規模,他挑好日子,決定於立夏開張。

    「鐵爺,有位紀小姐來訪。」僕婦手抱著竹簍,來到倉庫告知主子有客到來。

    忙於點算茶葉的鐵銘勳迅速抬頭。吩咐道:「你先招呼著,我這就過去。」

    秦嬤嬤定後,他把最後一袋茶葉搬上架,回房洗了把臉才往鋪面去。

    「湘湘?」乍見那道嬌小背影,他笑了。

    聽見身後的呼喊,紀湘回眸,嬌容燦麗似花。「好久不見,你有沒有乖乖給許爺爺送飯?」與他分別多時,她遙遙凝望他清俊的臉孔,發現他瘦了。

    「當然有。」與她對坐,他見她杯子空了,即刻為她斟茶,柔聲問:「溦兒最近好嗎?」為了茶莊,他近半年來未曾過紀府關切過她,到底有些愧疚。

    「很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等你去迎娶她過門。」她黯下眼,摒除心底的苦,端起茶杯細聞茗香。

    就算不能像溦姐那樣與他結連理,起碼他是個好兄長,將來也必定是個好姐夫,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他幸福就好。

    「香氣濃郁,滋味鮮醇甘厚,湯色碧綠清澈……」輕呷口茶,她徐徐吟念,然後挑出杯中茶葉,瞇眼細觀。「條索纖細,滿身披毫,葉底嫩綠明亮……上等的洞庭碧螺春。」對上他怔愣的眸子,她抿唇笑了。

    聽她井然有序地細述味道及茶葉特質,他心神震懾,不敢相信她懂茶。

    「碧螺春采制技藝高超,採摘有三大特點:一是摘得早,二是採得嫩,三是揀得淨。每年春分時節前後開採,谷雨前後結束,以春分到清明采制的明前茶,品質最為名貴。」坦坦續言,她對他顯露自己苦學得來的本領。

    「碧螺春種法又如何?」掃去驚疑,他挑起眉,微笑考驗。

    「那是很特別的種法,將茶樹跟果樹枝碰相連、根脈相通,使得茶葉吸得果香,花窨茶味——」

    「好了。」忙不迭打斷紀湘,她過於詳盡的回答反教他汗顏,他可沒她懂得多。「你懂茗?」不再跟她兜圈子,他直接詢問最深疑惑。

    「懂呀。」

    她說得輕鬆,那副嬌憨的模樣惹笑了他。「這碧螺春肯定花了你不少時間吧?你的記性不錯,能把那些都背起來。」他以為她背來只為了撒嬌,討他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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