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華甄
「歪理!」常惠不受她擠眉弄眼的誘惑,只喝斥道:「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人活一口氣,鳥活一口食,你讓我為食而活,那與鳥獸有何區別?」
芷芙不想惹他生氣,趕緊改變態度,向他承諾:「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下去。可你千萬不能因為我偷過兩次羊肉,就認定我是雞鳴狗盜之徒。」
看著她真摯的眼睛,明白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常惠心軟了。
他拉過芷芙,讓她的頭倚在自己的肩上,撫摸著她的手臂,輕柔地說:「我不會再用那樣的話說你,因為你不是。」
「我真的不是嗎?那我是什麼?」芷芙欣喜地把他的臉轉過來,以便看到他的俊眸,她發現,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常惠望入宛如一泓清泉的眼眸,柔聲說:「你是我的俠女,是我愛的女人。」
心頭一熱,她把臉埋在他肩上,悄悄擦掉忽然冒出來的淚水。
芷芙默默說著說不出口的話:你也是我愛的男人。
她是如此愛他,敬他,希望自己能配得上他的愛……
夜裡,常惠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探頭看看,房內不見芷芙,她睡覺的氈子仍捲曲著堆放在火塘邊。
她到哪裡去了?難道——太子府的美食。
想到她答應過不再偷東西,轉身卻又去幹那種事,怒氣頓時填滿了常惠心頭。
這正邪不分的女人,她可以不愛他,不接受他,但絕不可以欺騙他。
穿上衣服,常惠決定去找她,他估計自己剛睡著,而她應該也走沒多久。
可是一走出氈房,他就被眼前雪地上的篝火吸引了。
在殘破的圍欄邊,用樺木架起的篝火上,牛糞餅燒得火紅,芷芙背對著他坐在火堆前,往雪地上拍打著什麼,而把他從夢中喚醒的聲音,就是那個拍打聲。
他走琮去,震驚地看到,她粗暴而無情地在蹂躪一隻羊。
「芷芙,你在幹什麼?」他恐懼地抓住她拍打羊兒的手。
芷芙倏然抬起頭看著他,臉上焦慮和挫敗的神情令他心中抽痛。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怎麼了,你為什麼要打這隻羊?」
「我從冰雪裡挖出它,可是,我……我剝不下羊皮……」她沮喪地說。
常惠這才注意到,那是只死羊。「是暴風雪那天死掉的羊嗎?」
「對……我們沒有肉,反正它已經死了……」她看著羊,吸著鼻子。
難怪她會如此哀傷,這隻羊,曾寄托著她挽救他生命的希望啦!
想起那天她抱著哀哭的模樣,常惠心痛地說:「來吧,讓我來試試。」
他看到火堆邊有把更大的刀,便取過來,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你會嗎?」芷芙問。
常惠咧嘴一笑。「看人家做過,也算會吧。」
「那也算會嗎?」常惠開朗的笑容,讓芷芙心情漸趨穩定。
「每件事總有第一次。」他故作輕鬆地說。「我記得人家是先吹羊頭,再分筋剔骨取肉——喔,這羊頭不好砍呢!」
見他輕巧地握著刀,切下羊頭,接著又在羊的皮與肉之間俐落地劃著,芷芙不由驚歎:「看不出來,你使刀子如此靈活。」
「你忘了我是能打好刀劍的鐵匠,不會使刀,那不是笑話嗎?」常惠看她不再悲傷,心裡也很高興,手腳便更加俐落了。可他畢竟從未做過這種事,光靠打獵的經驗加上只看過幾次,仍嫌不是,因此芷芙得不時幫他拉皮扯肉,分割羊身。
他們互相幫著,笨拙地分解羊身,並小心地把羊的後肢向上倒掛在木欄上。
「現在我們真的很像宰羊人了。」看著手中的成果,常惠驕傲地說。
「沒錯,下次我們可以做得更好!」芷芙也快樂地看著他,對他身處逆境,可從不言敗。面對艱困,卻永不妥協的精神,有了更深的體悟。
在一陣嚓嚓聲中,乾淨的羊身自皮上剝落,芷芙趕緊用早準備好的大桶接住隨後,常惠找來木釘,把那張羊皮撐開,固定在欄上。由於這羊沒有外傷,因此羊皮沒有受到血跡污染,可以想見,等曬乾後,會是塊好皮。
拂曉即將來臨時,他們終於合力分割好了一大桶乾淨的羊肉。
「好多肉啊,多虧你想起這隻羊!」常惠開心地說。
「可今夜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肯定做不了。」芷芙把羊頭架在火上燒著,在鐵盆裡燒得滾燙的水中,加入乾淨的雪。「來洗洗,你該睡覺了。」
兩人合用那盆水洗手,之後常惠提起裝滿羊肉的桶子。「走吧,你也累了。」
芷芙伸出手,與他合力提著那桶羊肉,同返氈房。
稍後,常惠入睡了,芷芙出現在篝火旁。
她惦記著未清洗的羊頭,等燒透了,就刮,刮過後,再燒,直到再也沒毛,這羊毛,就可以煮來吃了。
看著與雪原相抵的天邊出現了一抹曙光,她在心裡盤算。這只珍貴的羊,一點都不能浪費,她已經想到要如何調配,好為常惠燒出最補、最美、最香、最好吃的羊肉大餐。
第9章()
傍晚,芷芙帶著青煙和五隻羊,結束了湖邊的放牧。回到小氈房。
漫長的冬季似乎永無盡頭,可是自從幾天前,令她既怕又恨的太子狐鹿姑,被匈奴王派去領兵打仗後迪時起時消的風雪,就不再影響她的好心情。
唯一讓她遺憾的是,是額圖被狐鹿姑帶走了。
雖然最近狐鹿姑對常惠的折磨有所收斂,但他喜怒無常的個性,仍讓她時時為常惠捏把冷汗。如今,他帶十萬大軍離去,不知是要攻打哪個國家。
不過她根本不相信,那愚蠢暴躁的狐鹿姑能打勝仗,只要她的常公子安全,她管對方去死!
她的常公子?
刷拭著心愛的坐騎,芷芙驚訝,自己何時有了如此強烈的佔有慾?
但隨即她又對自己說:沒錯,他是她的。
儘管有點遺憾,自從張勝偷襲的那夜後,他再也沒向她求過親,但她相信,他們終歸是一家,因為她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芷芙!」
就在她心馳神往地遐想時,耳邊傳來「她的」公子的呼喚。
她急忙跑到門口,對外面說:「我在這裡,馬上就來!」
芷芙匆忙轉回,在馬槽裡加入新水,再給羊兒換了水,然後小心的關嚴門上厚實的氈子,才匆匆回到大氈房,常惠正站在火塘邊。「公子,今天怎麼回來了?」
常惠心不在焉地說:「下午我在王庭,單于讓他們直接送我回來。」
看出他有心事,她走近,憂慮地問:「他找你幹麼,有什麼事嗎?」
他看了她一眼。「他找我沒什麼新鮮事,但我確實有件急事。」
芷芙柳眉微微一挑。
「來。」常惠拉她走到火塘邊坐下,兩人膝蓋相觸。「在單于府,我偶然聽到匈奴王說,準備七日後趁漢軍防守鬆弛時攻打輪台、奪我糧草牲畜。我想問你,能否悄悄離開此地,前往輪台給曹將軍報訊?」
「可以。」芷芙滿口答應。「可你是如何聽到的?匈奴王不會懷疑你嗎?我不希望因為這事,而讓你涉險。」
常惠知道她關心的只有他,國家社稷對她來說不在首位,但他不會苛求。
他真心地對她說:「我很高興你在乎,但你放心,我被帶進那座氈房等待匈奴王時,無意中走進了旁邊一座相連的氈房,因此才聽到他與人說話的聲音。而後我又安靜地退回了原來的地方,所以他不會懷疑我。」
「這樣就好。」芷芙點頭。「那今夜就啟程。」
看著她白皙嬌嫩的面容,對漢軍的擔憂和對她的憐愛,讓他心頭熱浪翻湧。
常惠雙手捧起她的臉叮嚀:「路上荒漠淒冷,冰雪難行,如果實感困難,你就不必勉強,千萬要盡快返回,我等你平安回來,聽到了嗎?」
想起不過兩個月前,他曾聲色俱厲地驅趕自己走,還口口聲聲不要她留下,而今卻依依不捨要她盡快返回,芷芙一時百感交集,紅了眼眶。
「我會……我不在時,你要照顧好自己和羊兒!」
常惠將一個吻,深深地印在她的嘴上。
那夜,芷芙臨行前,在大氈房門上掛上干蒲草。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你別管,別摘就是了。」芷芙紅著臉不說。
常惠由她羞容,想起匈奴人的習俗,家裡女人小產,門口就掛上蒲草,如此外人就絕對不會進這座氈房。否則,大不吉。
常惠暗讚她的機智,並未多言,走到她坐騎前替她上馬鞍,再檢查馬的腹帶肚勒後,忽然出言提醒她:「路上恐遇風雪,你不帶塊毛氈嗎?」
「呃,對,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未等常惠回應,芷芙就轉身跑去,很快拿來一塊毛氈,迅速卷在馬鞍上,那裡已以綁了箭囊,和兩支用樺木樹枝製成的火把。
芷芙將兩把弓弩斜背在身上。「我走了——」
她的道別還沒說完,就驀地被對方一把拽進懷裡,耳邊響起他急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