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華甄
芷芙仔細凝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就是正能壓邪的原因,是嗎?正氣永存,邪不勝正?」
「正是。」常惠為她的受教倍感欣慰,鬆開了手。
「既然明白了,那你就該曉得,迫我裝死躲過匈奴人的脅迫,對我來說,與怕死的膽小鬼躲在洞裡是一樣的,那會讓我今後無顏見人,連面對敵人,也氣短了三分。」
「……我只想保護你,沒想到那會讓你為難。」芷芙感到頗為羞愧。
常惠的手,圈著她修長的頸子將她拉近,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我明白,所以我沒有掐死你。」
雖然他的雙手稍帶了點力,但芷芙感覺到的只有憐愛,並無威脅。
「明天他們再來時,我不會再給你下迷藥。」她給出了保證。
「你永遠不能再對我做那種事。」常惠說。
隨後,芷芙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三件事:把所有帶子解開,把他的褲子取來,保證永遠不再餵他迷藥。
那開下午,匈奴人沒來,常惠吃了點碎肉羹後,在芷芙的攙扶下,在氈房內練習走路。感覺傷口雖然很痛,但幸好沒有傷及骨頭,所以並無大礙。
可因先前中毒和發熱,他的體力尚未恢復,只走了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
芷芙扶他到火塘邊坐下,正勸他慢慢來時,突然,她變得緊張起來,並匆匆跑到門外探看。
常惠猜出,一定是她異常靈敏的耳朵,聽到了匈奴人的腳步聲,因此也戒備起來。她稍後進來時,常惠大喊:「不管來者是何方神聖,不許再迷翻我!」
「不會。」芷芙安撫他。「是額圖。」
「哦,讓他進來吧。好多天沒見了。」
額圖進來後,看到常惠坐在火塘邊,先是大吃一驚,隨即笑嘻嘻地跑來,從懷裡掏出幾個麵餅。「將軍醒了?」
「醒了。」常惠看見他也很開心,驚奇地問:「你幹麼還帶食物來?」
額圖把麵餅交給了打算做晚飯的芷芙,臉色陰沉地說:「原先該給咱的肉乾和稞麥,都被太子府給卡了,現在這點麵餅,是我悄悄跟廚娘要的。」
「你是說,太子府把人犯每旬的兩條肉乾、五斤稞麥都搶了?」常惠質問。
額圖愣了愣,旋即冷笑道:「他害不死我們,就想要餓死我們,對吧?」
「有我在,他餓不死我們!」芷芙堅定的答。
「我寧願餓死,也不准你去求他,或者求匈奴王。」常惠當即厲聲制止對方。
「我不會。」芷芙說。
「我們有足夠的羊奶,而湖邊有野菜,湖裡有魚,荒原中有野獸,我們會有東西吃的。」
她樂觀的情緒很有感染力,讓憤怒的常惠和憂心仲仲的額圖都放鬆了。芷芙把大鐵鍋支在火上,熬煮羊奶,常惠則坐在一邊按摩自己的傷腿,並跟額圖說話。
由於火很旺,氈房裡很暖和,他沒有穿袍子。
看著被包著厚厚草藥的小腿肚,他手指沿著腿骨上下按摩。
這幾天醒著的時候,他多次看到芷芙為他做這個動作,那讓他酸痛的腿部很舒服,而她告訴他,這樣的按摩,還能讓他的腿部肌肉保持強壯。
第8章(2)
說到強壯,常惠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掐掐自己的臉,好奇地問:「我昏睡了這麼多天,按理說不吃不喝,應該瘦成皮包骨的,怎麼沒見瘦呢?」
額圖說:「當然是夫人嘍,她餵你的。」
「真的?」常惠驚訝地看著芷芙。「我能張嘴,卻沒有醒來?」
芷芙沒話說,頭垂得很低,雙頰的紅暈一直延伸到頸子下。她根本不懂掩飾,羞澀和慌亂都清楚地寫在臉上,讓常惠心頭打了個問號。
「是啊,也許你要夢裡會吃東西。」沒有發現異狀的額圖,仍自以為是的回答。
「芷芙,是這樣的嗎?」常惠把問題丟給了身邊的女人。
「啊,喔……我想是吧。」芷芙支支吾吾,臉咋得像火焰。因受不了對方的注視,她朝對面的少年喊:「額圖,過來幫我攪著,我去拿樣東西。」
沒等額圖接手,她就埋頭跑出了氈房。
借口!拿鬼的東西!
常惠心裡暗想,不由更好奇,她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他昏睡五天卻沒餓瘦。
夜裡,當這個問題再次被常惠提起時,芷芙沒有借口逃避,而她的單純和常惠的聰明,也讓答案很快被揭曉:她以口餵他。
「你就像這樣哺餵我?」常惠把她拉到懷裡,深情地吻她,在她口中呢喃。
「是的……」
「為了讓我健康強壯,你付出了這麼多,我該怎樣謝你呢?」
「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她的願望是如此簡單,卻意義深遠。
而他,對她也有相同的願望,他多麼希望他們能一直好好地活著,直到能夠自由地在陽光下呼吸,在大地上歡呼。直到他們老去,壽終正寢在彼此的懷抱裡。
那個夜晚,常惠輾轉了很久才終於入睡。
不出所料,第二天,狐鹿姑得知常惠清醒後,就馬上要他去煉鐵場幹活。
「他還不能走路。」芷芙想為他多爭取些休息的時間。
「我讓馬馱他去。」狐鹿姑一臉陰險。
「他身上還有磷毒,需要再休養兩天。」
「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給他更多的時間休息。」
看著他邪惡的眼睛,常惠和芷芙都猜出了他的「條件」是什麼。
「離我的夫人遠點。」常惠握著芷芙的手,將她護至身後,挺身面對狐鹿姑醜惡的臉,嚴厲地說:「你的囚徒是我,不是我夫人。我早告訴過你,如果你敢冒犯她,就永遠別想看到』寒天刀『。」
狐鹿姑氣得鼻孔大張,看看他,再看看手撫劍鞘的芷芙,心知跟他們明斗佔不了上風。反正他有是機會,不急一時,便對身邊的人大喊:「帶他走。」
常惠被兩個男人架上馬背,韁繩控制在其中一個男人手中。
芷芙看他昂首端坐馬背的英姿,深深為他感到自豪和驕傲。
然而,在他的傷口初癒後,又一個苦難開始了。
從他不得再騎馬的那天起,煉鐵場再次成為常惠的受刑場。
他時常遭到「意外」,不是跌倒、燙傷,就是被忽然飛來的石塊打傷。
從四周冷酷的目光和得意的笑容中,他知道是何人所為,但為了讓芷芙安心,他總產是自己不小心碰傷的。
不久後,煉鐵場的匈奴人發現,只要常惠吃了苦,讓他吃苦的那個人,必定遭到更大的不測。不是被飛石打得頭破血流,就是墜馬受傷。或者莫名其妙就生了重病數日不起,更有一個狐鹿姑的親信。因勒住常惠的脖子差點令他窒息,結果當天夜裡,那人在睡夢中竟差點死掉。
接二連三的「巧合」後不知從哪來流出一個傳說:大漢使者有天神庇護。
極度迷信的匈奴人怕了,就連狐鹿姑也犯了嘀咕,心想:常惠恐怕真有神靈庇護,否則怎能三番五次不見死?大難過後總能活?
別的不說,光說最初兩個月,困他、打他、餓他,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但他還是昂首挺胸,從來沒人中磷毒還能活下來,但他活了。還有他那個親信說,差點兒扼死他的是道光,極亮的光。
這難道是神光?懷著對神的敬畏,狐鹿姑收斂了許多。
「芷芙,你不要再追蹤打我的人了,把額圖牽扯進來,不好。」
某天晚上,當芷芙送走額圖,回到氈房時,常惠突然對她說。
她嚇了一跳,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是我做的?」
常惠瞪著她。「你以為只有你有消息來源嗎?」
芷芙驚慌地說:「我不是故意想隱瞞你的,是害怕讓你擔心……」
「我知道。」他以微笑安撫她,這不也是他不告訴她自己挨打的原因嗎?
其實,他是最近才從匈奴人由欺凌他到躲避他,再到討好他的奇異變化中,察覺事情不對。找額圖詢問後,才知是她「裝神弄鬼」懲治那些人,再放出風聲的。
「你明白就好。」
芷芙安心了。
常惠臉色一變,又訓斥她:「還有,今夜你不許去太子府,以後也不許再去偷太子府的食物,早知道那些羊肉是你偷來的,我死都不吃!」
芷芙的臉色黯了,明白他聽到了今天晚飯後,她跟額圖在氈房外的談話。
額圖臨走時跟她使眼色,讓她跟出去,告訴她今天太子府宴客,殺牛宰羊,有不少比上兩次的羊肉更好吃的東西,她聽完後,便說今夜會去「取」些來。
「正人君子,不偷聽人家說話。」她以責備的語氣,反守為攻。
常惠臉上出現羞愧之色。「是我不對,因為看到他給你遞眼色,我覺得奇怪,才會跟過去,結果意外聽到了你們說的話,你別生氣。」芷芙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他真的在為這件事向她道歉呢!
「我不會生你的氣。」她微笑,並狡詐地對他擠擠眼。「可是拿回被壞蛋剝奪的東西不該被指責,想想那些美味佳餚,不吃白不吃,你不該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