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華甄
幸好她身後緊跟而出的是他正等著的人,於是他忍住滿腹不滿,陪笑道:「將軍休養了幾天,氣色不錯嘛,咱大王的寒天刀,還等你給把火候呢!」
對面的正主作沒說話,身邊的女人倒開口了。
「常將軍身體尚未大好,幹不重活!」芷芙冷冷地說。
「是是是,大王已經傳諭,夫人只管放心。」雖然心中不服,但為了單于的寶刀出世,那男人表現得十分知趣,說完就跟著常惠走了。
芷芙一把抓住正要跟他們走的額圖,直到前方兩人走遠才問:「他是誰?」
「單于庭的奴頭,太子的心腹。」
「什麼是『寒天刀』?」
「聽說,是單于很早前擁有過的一把寶刀,在他當左賢王時遺失了,後來想打一把,可找了很多鐵石都沒有打成……瞧,他們走遠了!」額圖焦急地說。
芷芙放開他。「去吧,我保證你能追上他們!」
「那還用說?」額圖得意地說,拔腿就往前面追去。
常惠恢復了在煉鐵場的苦役,可匈奴人沒再給他戴手銬腳鏈。他本以為是單于為了「寒天刀」,而對他「施恩」。
當天夜裡,他把這件事告訴芷芙,本以為她會高興,卻只聽到她隨意哼了哼。
這令他很掃興,但想到她的個性,他也就釋懷了。
其實,他有所不知,那也是芷芙找匈奴單于交涉的結果。
以「勸夫歸降,絕不逃跑」的保證,換取她養羊的權利,和不再對常惠使用腳鏈手銬的承諾。
當然,這細節她絕不能讓常惠知道,否則就算他不殺她,也會恨死她。
第4章()
太子狐鹿姑,今天的心情很差。
一大早,他就被父王傳去臭罵一通,責怪他久久無法勸降常惠,害「寒天刀」遲遲無法打成。
責罵中還毫不掩飾地說,以他這般無能,怎能繼承王位,更逞論率領匈奴各部稱霸西域。
面對父王的怒氣,他又驚又懼,因他深知父親的話並非全是虛言恫嚇。
他兄弟眾多,其中不乏能人。
當初立他為太子時,王族中就頗有爭議,但因為他母親是大闕氏,他又是單于長子,最終才得以成為王位繼承人,然而,在還沒正式成為大王前,這地位隨時都可能變動,他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因此他十分恭謹地向父親保證,他一定能征服漢使、奉上寶刀。
狐鹿姑好不容易才讓父親龍顏改變,偏偏在歸途中,又遇到覬覦太子位已久的兄弟右蠡王;那傢伙仗著武功顯赫,有眾多權貴支持,竟揶揄他是劣等武士。連個小小漢使都對付不了,還想對抗大漢。
父王的威脅責罵,兄弟的冷嘲熱諷,讓狐鹿姑心裡積滿了怨氣和怒氣,當即決定親自出馬,再去規勸常惠。
如果那軟硬不吃,好歹不分的漢使仍一意孤行,那他就要給對方點顏色看了!常惠正在煉鐵,測試一把剛打好的新刀,卻忽然發現身邊晃來一條人影,他側臉一看,狐鹿姑正繃著滿臉橫肉,站在鐵爐前。
透過那張臭臉,常惠明白這個情緒反覆多變、暴戾愚蠢的太子又要找碴了。於是他沉默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他淡漠的態度,讓滿腹怨氣的狐鹿姑更加不爽,看著眼前這瘦得像細木,卻挺得像雪松、硬得像鐵石般的男人,他又嫉又恨。
他直言對常惠威脅利誘,「常將軍,我佩服你是條好漢,只要你歸降,不僅可以獲得完全的自由,還會被人父王封王賞賜,受到我和所有匈奴王族的尊敬。」
「不必再浪費唇舌,我寧死不降。」常惠鄙夷地說:「至於太子的尊敬,還是留給貪生怕死的軟骨頭吧,我常惠不希罕!」
他的倔強,撕下了生性殘忍的狐鹿姑最後一絲偽裝。「不識抬舉的東西,老子如此千般勸導,萬般討好,倒有錯了。」
他大罵著,抓起附近一根木棒。猛地向常惠打去。「好吧,既然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老子就成全你,看你到底希罕什麼!」
瘦弱的常惠被一棒打倒在地,但他很快便站起來,還不屈地高昂著頭顱。
狐鹿姑更加憤怒,對手下喊:「脫掉他的袍子,把他綁在木柱上,臥在冰雪裡,讓人的獵犬嘗嘗他的硬骨頭。」
幾個彪形大漢立刻衝過來,將剛剛站穩的常惠按倒,還扒掉他的袍子,沒等他站起來,就將他拖向後面,立著幾根栓狗鐵柱的狗棚中。
「奪我的命,隨便!折我的氣節,休想!」一路上的鐵器石塊刮破了他的單衣舊鞋,但他不懼死亡地高喊:「士可殺,不可辱,大丈夫捨身取義,死得其所!」
「儘管嘴硬吧,等餵了我的獵犬,看你還有多少氣節!」狐鹿姑叫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衝突給吸引,誰也沒注意有個細小的身子,往荒野中的氈房跑去。
「獵犬!」喪心病狂的狐鹿姑繼續嘶吼:「帶我的『惡虎』、『天狼』來!」
被綁臥在雪地上的常惠,在狐鹿姑的吼叫聲中哈哈大笑。
「笑?你竟敢笑?」狐鹿姑對他的奴頭心腹大吼:「打他!打到他哭求!」
「住手!」就在那粗壯漢子想動手時,一聲厲喝傳來。
眾人回頭,見一身素衣裙的「常夫人」由遠處飛馳而來。
令人震驚的是,她人還在數十丈之外,發出的聲音,卻有如在耳邊響起。
芷芙滿腔怒氣,額圖趕去告訴她,常惠被太子打時,她恨自己竟然相信那個野蠻人的保證。
只著單衣的常面朝上、四肢大張地被綁在冰雪地裡,而那個曾與她在氈房門口短兵相接、敗下陣去的奴頭,正手持鞭子,氣勢洶洶地站在他身邊。
芷芙怒火萬丈,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應該忍,因為一旦大開殺戒,她將會給皇上和常惠,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可她無法忍受常惠被這些胡夷蠻狗欺辱。
混蛋太子的保證,連狗屎都不如,今天她非得給對方點教訓不可!
「攔住她!」見她奔來,狐鹿姑大吼。
芷芙對他的吼叫和攔阻她的人,根本不予理睬,她一心只想救人。
「女人,站住!否則我連你也綁!」狐鹿姑再次大吼。
看到芷芙在鐵爐、風囊、木架,和企圖阻擋她的男人之間穿梭,漸漸靠近狗柱,而自己那麼多的手下都攔不住她時,他更加大聲地威脅:「你再不站住,我就讓他受更多的苦。」
「那你就死定了!」芷芙怒喝。
「臭女人,竟敢威脅殿下!」狐鹿姑的心腹,那個早已對她心懷恨意的奴頭扔下皮鞭,揮著拳頭撲出來,想替主子出氣。「嘗嘗老子的鐵拳。」
眾人閃避,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奴頭的拳頭從無敵手,被他打一拳,不死也得殘;見他出拳,他們都認定芷芙會一拳斃命,可事實則大謬不然。
「娘耶,痛死老子啦!」
還沒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人們就見那奴頭哀號著退卻,並旋即抱著手腕,以自己的身體為武器,朝芷芙撞去。
芷芙根本不給他近身的機會,不避不閃,推胸一掌,那男人龐大的身軀在挨了這一掌後,竟如熔化的鐵石般癱倒在地,沒了聲息。
芷芙根本沒看他,就繞過他的身體向常惠走去。
狐鹿姑見她不僅不理自己的警告,還打死了他的心腹,不由大怒,揮舞著木棒衝過來,厲聲吼道:「大膽漢女,你敢殺死我的人,我要你償命!」
芷芙一把奪過那根打向自己的木棒,喝斥道:「少放屁,他還活著。」
從沒被人如此輕蔑而粗魯喝斥過的狐鹿姑,因被她忽然奪走木棒而失去平衡,當眾撲倒在地,染了滿臉的雪泥,羞憤得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抓住這個女人!」手下倉惶地將他扶起,他即暴跳如雷地抽出馬鞭,扔給身邊一個大漢,「打他,打她的男人,我倒要看看這女人如何護他。」
那匈奴大漢接過馬鞭,甩動著走向常惠。
忽然,兇猛的犬吠聲吸引了眾人視線,只見一人牽著兩條狼狗跑來。
荒漠草原狼多,為了保護人畜和捕獵,人們喜歡飼養獵犬,獵犬多由野狼馴化而成,因此兇猛有靈性,體態高大,而這兩條尤其凶狠。
看到獵犬,狐鹿姑立刻狂笑著下令:「惡虎,上!咬死地上那人!」此刻他一心只想扳回面子,出出憋了大半天的怨氣,早忘了他父王不得殺常惠的命令。
一條渾身長著濃密長毛,犬牙暴凸,目光賊亮的大黃狗,立刻撲向常惠。
「去死吧!」芷芙怒喝一聲飛身而起,越過企圖抓她的人,揮舞著長棒短劍,撲向對常惠舉鞭的男人,她一劍削斷對方手裡的鞭了,長棒則將他打得橫飛出去。
但她並未住手,順勢回棒,重重地打在那條已經咬住常惠腳的大狗身上,那兇惡的獵狗「嗷嗷」慘叫著,翻滾到鐵爐邊,倒地不起。
「該死的女人,你打傷了『惡虎』!」聽著愛犬的淒厲叫聲,狐鹿姑瘋了,狂吼道:「放『天狼』!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