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湛露
「若有漏洞,南黎人是不會放過的。他們這一輩,不知是誰最擅長布結界?」東野情陷入片刻的沉思。
在四國之中,每個國家都有其獨特之處,南黎的嫡傳子嗣中有人善於布結界。
所謂結界,是一種無形抵禦外來進攻的保護罩,無論風雨還是炮火,一旦遇到這種結界,都將無所作用。南黎正是憑借這個本事,才在東野鼎盛之時依然可以勉力撐住。
而西涼的繼承人,據說可以操控水,還有一把能夠治百病的定秦劍,所以西涼不僅擅打水戰,而且即使受了重創,總能盡快復原。
北陵的赤霄劍,雖然神力比不上定秦劍,但是進攻威力十足,當年只有東野的湛瀘劍可以與其分庭抗禮。
而東野,曾經以操控風力和具有呼喚護國飛龍能力的湛瀘劍傲視四國,然而自東野最著名的攝政王東野蘭和他的妻子女皇東野雪之後,湛瀘劍已經隱遁難尋,這二、三十年來,更是連具有操控風力的繼承人都難得一見。
路闌珊聽到東野情提到南黎的結界,不禁一歎,「要是我們東野的護國飛龍還在……
「東野稱雄固然曾靠一劍一龍,但是日後的東野即使不靠它們,也並非不能重振雄風。」東野情不喜歡聽人沉湎於過去,起身道:「去看看演陣,你若有解怠騙我,軍法懲處!」
路闌珊摸了摸被嚇得冰涼的頸子,乾笑道:「也不必這麼著急就去吧?再等兩日,也許陣法更加純熟……」
「敵人可不會等你。」東野情不再理睬他,已出了書房。
剛剛步出王府,他抓住隨從遞過來的馬韁,一躍上了馬背,卻停住了動作,像是出神了一般。
「王爺,怎麼……」陳文熙不解地問。從沒見過王爺有這樣的神色,像是陷入某種回憶,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哀傷。
「你……聞到菊花香氣了嗎?」東野情忽然遲疑地問他。
「菊花香?現在可是盛夏,哪來的菊花?」陳文熙笑道。
突地,有個輕幽的聲音在他的斜前方顫巍巍地叫道:「是……鵬王嗎?」
東野情循聲看去,只見對面一棵大樹下,有個纖瘦的身影抱著雙臂,步履踉蹌的緩緩走近。
「保護王爺!」路闌珊陡然提一局警覺,大叫一聲,瞬間十餘名護衛一擁而上,將那人圍在其中。
當那人從樹影下走出,才看清對方原來是個妙齡少女,只是一身衣衫已髒污不堪,唯有那張巴掌大的臉上,還依稀可以看出她原本俏麗的五官。
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馬背上的東野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露出釋然的笑容,將右手微微抬起,輕聲道:「我總算找到你了。」說完,「咚」的一聲竟然頹然倒下。
東野情的瞳眸倏然收緊,「她手中握著的是什麼?」
路闌珊走上前,從少女手裡取出一件東西,翻動著看了一下,面露驚詫之色。
「咦?這東西……怎麼會……」他匆忙將東西高舉,遞給馬背上的東野情。
東野情接過一看,心弦陡然繃緊。那是一塊玉塊,潤澤的白色,精美的龍紋,不用翻看,他都知道手指所觸的背面,那個凹凸不平的字是什麼,那是他的名字:情。
眸色深湛如漆,他一躍下馬,幾步走到那個暈倒的少女身邊,連路闌珊對他的提醒都充耳不聞。
伸手抓起少女的肩膀,用拇指揩去她臉上的灰塵,當那張麗顏如鮮花般不可遮掩地盛放在自己面前時,他輕吸了一口氣——這女人,難道是……
第3章()
鵬王愛花,東野無人不知,單就花園就幾乎佔了王府一半。花園又分為:桃園、菊園、梅園和萬花園,每到不同的季節,不同的鮮花在王府內相繼綻放,香飄十里,全城可聞。
時值盛夏,菊花未到盛放時分,園內顯得蕭瑟冷清,東野情卻站在菊園門前,唯有四周蔓蔓青草與他的黑衣俊顏相輝映。
他摸了摸袖口,一抽,是一根短小的玉笛。
將玉笛橫在唇前,只吹了一聲,身後便有人小聲說道:「王爺,她來了。」
緩緩轉身,對上的那雙眼,和記憶中一樣黑白分明,只是略顯疲憊。
「這是你的花園?」她望著園門上遒勁的兩個字——菊園,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笛,嫣然一笑,「原來你已經學會吹笛子了,這下子我不好為人師了。」
他沒有回答,向外邊走邊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初見當年那個信物,他便想起八年前那個逞強背著他,自己身下微微顫抖的嬌小身軀。八年過去了,她的身材有了很大的變化,凹凸有致,連那身髒污的布衣也難以掩蓋,只是那纖瘦的肩膀卻沒多長出多少肉。再見面的當下,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卻是——現在若讓她再背他,只怕是背不動了吧?
不經意地,他的唇角竟勾起一絲笑紋。
她追上幾步,鼓足勇氣大聲說:「我想請王爺收留!」
他一怔,沒想到她會做這樣的要求,但只是一瞬,他便斷然拒絕,「不可能。」
「為什麼?」
他睨她一眼,「本王府中不收來歷不明之人。」
他不知她的名字,無論是八年前她救他,還是現在她來投奔他,他都不知道她是誰,來自於哪裡。
說也奇怪,當初離開南黎時,他並沒有費心去打聽她,只是憑直覺,相信終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面,現在,果然應驗了。
她咬著唇瓣,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姓蕭……」
「北陵人。」他又一次如是判斷。其實這不難猜,八年前她幾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都是著北陵的裝束。
「我爹曾是北陵的鎮關大將,前些日子因為一些差錯被北陵王治罪,流放關外被關押……」她低垂著頭,看不清眼裡是不是已經飽含淚水。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毫無憐憫之意。「然後呢?你在北陵無立錐之地了?」
「是……若是我再留在北陵,會以罪臣之女的名義被懲處,發往軍中為奴為婢,或者……做軍妓。」她霍然抬頭,決然地說:「若是定要被人欺凌,我寧可投奔東野。」
「為什麼?」他好笑的看著她,「難道你指望我幫你父親報仇?」
「東野遲早會滅北陵,我想親眼目睹北陵亡國的那一日!」她說得咬牙切齒,字字都是恨意。
東野情卻還是一臉淡然,「那是你的故土,再怎麼對不住你,你也不該這樣恨它。對故鄉都不眷戀的人,我若把你留下,哪天你不會背叛我?」
他看向站在不遠處垂手肅立的府內管家,「拿兩百兩銀子給她,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見他竟然無情無義地拋下自己就走,她氣得頓足,叫道:「那你把那塊玉玦還我!」
「那玉玦你留著已無用。」東野情淡道:「你要是嫌兩百兩銀子太少,我可以再加。」
她陡然大笑,「堂堂東野國鵬王的命,原來只值兩百兩銀子?你以為我是為錢而來的嗎?把那玉玦還我,我不會拿去變賣,我這就去你們的未了山,帶著它從山上一頭跳下去,讓世人都知道,鵬王是怎樣報答他當年的救命恩人的!」
東野情倏然回頭,迎向她冷硬決然的眼神,一步步靠近,「從未有人敢這樣威脅本王。」
「凡事都有破例的時候。」她倔傲地撇嘴,毫不被他冰冷的寒眸嚇倒。
他一挑眉,「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破這個例?」
她哼道:「憑我只剩下這一條賤命!」她一伸手,「把玉玦還我!」
久久望著她,他眼中露出幾分玩味。「你叫什麼?」
「快死的人,不配用我低賤的名字玷污了王爺您高貴的耳朵。」她板著俏臉,手依然平舉,執意要索回玉玦。
陡然,他也伸出手,一下子攫住她的手掌,翻開一看,當日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早已癒合,不曾留下傷痕,將她往回一拉,「跟我來。」
她被迫轉身,讓他拖拽著不知道要去哪裡。
「喂,不是不收留我,那還拉著我幹什麼?」
他走路看起來不疾不徐,其實走得很快,讓她好幾次差點絆倒。眼角餘光,她看到管家一臉驚詫的樣子,是詫異她能和冷面出名的東野情說這麼久的話,還是吃驚東野情竟然沒有立刻把她一腳踢出王府?
他猛然站住,讓她一個收勢不及,差點撞到對面的牆上。
「你會種花嗎?」他忽然淡淡地問道。
「啊?花?」她不解地仰起臉,這才看到自己站在另一個花園門前,門牌上寫著「梅園」。
「東野從無冬天,不僅冰雪難見,而且冬日的花尤為難種,這梅園我備了很久,但是每年冬天都不能讓任何一棵開花。」他忽然自顧自地和她說起養花之道。
她一楞,看到他俊逸的側臉上竟露出些微的憾色。堂堂鵬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會有他無法掌控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