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蘇曼茵
「都已經成親了,心性還如此不穩重。」既成了親,就該收拾玩心,與外頭的花花草草斷絕往來才是。她真不懂,有了這樣端莊美貌的妻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那是因為沒有孩子嘛……」奶奶趕忙打圓場,瞅著孫媳婦直笑。「沒有孩子,自然還不懂得什麼責任,你倆趕緊生一個,以後就好了。」
「嗯?」璇翱一愣,俏臉微變。
令狐雅鄘倒是仰頭笑了,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
「奶奶也忒急了,翎兒嫁過來才多久,急什麼呢?」說著,他回頭朝璇翎使了個眼色。「不急不急,總有一天會有孩子的,夫人,您說是麼?」
是,的確是不急。奶奶恐怕有得等了。
璇翎傾身為他斟滿一杯熱茶,雙手送到他眼前,柔聲道:「茶冷了不好,你趁熱喝吧!」
就一杯茶,便想轉開話題?
令狐雅鄘定睛凝視她,考慮著該不該順著她,好半晌才伸手接過。
「來,坐到我這兒。」他用另一隻手拍拍身旁的位子,朝她欣然微笑,「你很冷嗎?捧著熱茶,手指還冰涼涼的。」
「我不冷。」璇翎蹙眉,往後退了一步。
「我叫你挨過來坐,敢不聽丈夫的話?」
他挑眉乜斜著她,話語雖然嚴厲,卻有股說不出的暖昧親密。「難道要我當著奶奶的面,把你抱到我腿上?」
「我……」璇翎倒抽一口氣,正要反駁,婆婆卻接口道:「翎兒,反正都是自己人,不要緊的。」接著以眼色示意,鼓勵她聽從。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無法在眾人面前推拒他,才故意這樣向她挑釁。
既然無法推拒,璇翎也只得依言坐下。
令狐雅鄘張開身上厚實的雪氅,將她整個人包覆在懷裡,頓時暖意圍繞,她難以自持地吁了口氣。
「暖多了吧?」他低頭朝她一笑,笑顏如春風沐人。
看在旁人眼裡,還以為他們是恩愛的夫妻呢!
璇翎不動聲色地別開臉,故意不搭理他,然而身上陣陣傳來的暖意卻不容否認。
原來她真的冷。離開新房時,身上披著輕便的披風,還以為已經夠了……
令狐雅鄘難得白天出現在家中,留下來陪長輩閒聊,隨口說了些朝廷近期發生的事,又說說自己最近遇見了哪些人,以及身邊一些小小趣事。
因他高中探花後,便被點入翰林,授翰林院編修。雖然年紀和資歷都算是初入朝廷的毛頭小子,偏偏他身份特異,承旨也得看他臉色辦事,平時自由出入朝廷,連皇上也不加過問。
如今他鋒頭正盛,應酬不少,所聞所見自與一般不同。
璇翎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大半心思卻停在他的手上。
他胳臂繞過她身後,正擱在她腰間,即便隔著層層衣衫和她的披風,仍教她僵硬地挺直了脊樑。
她不喜歡這樣,兩人挨坐在一塊兒,簡直如坐針氈。偏偏幾番起身欲離,都教他暗中施力給壓了回來,無論搬出什麼借口,總有隨侍的丫頭可以代勞,她根本被牢牢困在他壞裡了。
這一回,他身上倒是沒有女人的香氣——
才思及此,璇翎立刻懊惱地斥責自己——他身上發出什麼樣的味道,根本與她無關,何必去留意呢!
聊著聊著,奶奶開始露出疲態,眾人催促她回房歇息,跟著也紛紛準備散去,令狐雅鄘卻仍困著她不放,乾脆連起身送行都省了,揮手朝眾人說道:「好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和翎兒還有話要說」
呵呵,畢竟是新婚夫婦嘛!
不僅兩老點頭微笑,丫鬟們也全識趣地簇擁著老夫人離開,留下小倆口單獨相處。
待全部人走光了,璇翎才沉下臉龐,冷淡地回眸請益。
「敢問有事吩咐嗎?」
「沒。」令狐雅鄘懶洋洋地朝她露齒一笑。
「既然沒事,就讓我走吧!」
「我沒事,但很想抱抱你,安安靜靜坐一會兒。」
他笑瞇了眼,英俊的臉孔忽然露出幾分淘氣。
從剛剛他就好生佩服,她腰桿兒打得挺直,整個下午都不累嗎?
「怎麼,身為我的妻子,這點小小要求應該可以接受吧?」他打趣地說,手掌微一使勁,便把她扯進懷裡。
不似方才鬆鬆地攬著她,這一回,他讓她整個人貼靠在他身上。
「你——」璇翎連忙伸手抵著他胸膛,臉紅耳赤。
他自己明明說過絕不勉強不情願的女人的,現在這是做什麼?
她心下有些遲疑,想著是否該起身質問他,然後學璇瑩那樣粗魯地賞他一巴掌——可惜想歸想,偏偏她就是沒用,做不了那樣野蠻的事。
眉頭蹙得更深,卻也無可奈何。
罷了!她乾脆眼一閉,來個相應不理。畢竟身為妻子,不情願也得依從,反正他力氣比她大,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令狐雅鄘雙手將她圈在懷裡。難得她肯乖乖依偎在他身邊,教他心頭一暖。
雖說是夫妻,但其實他們既未圓房,也少有親密的時光。
一開始覺得她只是鬧性子,鬧夠了,終究會屈服。不料她下定決心不理他,便當真完完全全把他撇開了,根本沒把他這丈夫放在心上。
可是他呢,近來只要偷得一時半刻的閒暇,她的模樣便浮上心頭。每晚他回到寢室時,她已經睡下了,教他也只能坐在床沿看著妻子。她睡得香甜,濃密的眼睫低掩,渾然不知枕邊有人注視著,他有些不是滋味,又莫可奈何。
她當然不會費心等他回來,恐怕還避之唯恐不及吧……
他閉上眼,幾不可聞地低聲抱怨。「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發覺自己竟然開始惦念著她,想要與她靠近,卻不知如何下手。怎麼辦呢?
史璇翎默默垂著眼臉。
這話,是他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她聽的?
側臉貼在他胸膛上,由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有一股陌生而陽剛的氣味。
很奇怪,那氣味似乎對她有某種影響,讓她暈陶陶的,極欲掙脫,卻又更想依賴,喉頭像梗了什麼,堆滿了不平靜。
該怎麼辦啊,她也……很迷惘啊!
第4章()
月當空,珠簾卷,夢月樓中聲色迷。
「朝廷撥給倉州水患的款項,左相抽了一半,其餘三成,按著經手各品階官員大小安排,昨夜和欽差大人飲酒商議到深夜。」
綠琴低聲附在令狐雅鄘耳邊說著,然而手中急弦直轉,音調錯落分毫不差。
看在外人眼裡他們就像一對濃情密意的情侶,一邊調情、一邊唱和,誰也不知名妓綠琴與令狐雅鄘竟是在交換情報,為避免機密洩漏,才藉著琴聲掩飾,風花雪月只是一場假戲。
「你有紀錄名冊嗎?」他詢問。
綠琴聞言噗哧一笑,「還紀錄什麼?從上到下,所有經手的全收了錢,只差金額配給罷了。」
「我的天……」他不禁仰天大歎,朝廷給了十萬白銀,實際治水恐怕不到兩萬,難怪水患年年不除。
「您總不至於天真到不曉得自己在跟誰交手吧?」綠琴回眸俏皮地眨眼,風情萬種,簡直酥人心魂。
「得了,多謝。」令狐雅鄘欣然領教。
一曲彈畢,話也說完了,令狐雅鄘繼續一貫的風流逸樂,左擁右抱,又喝了幾杯,眼底卻始終帶著疲憊,笑容也是虛應以對。
「新郎官,自你成親之後,笑容好像少了很多啊?」綠琴親自過來為他斟一杯酒。
令狐雅鄘臉一僵,假笑倒成了苦笑。
「夫人是怎樣的女子呢?」能教他露出這種神情,綠琴十分好奇。
「她嗎……」
他想得入神,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彷彿抑鬱苦悶,開口卻道:「她是舉世無雙的賢妻,令狐家不可或缺的長媳,溫婉貞靜,知書達禮,深得愛戴,簡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咦?」綠琴不禁微訝,見他又不像在說反話,不知究竟何意?
月光皎潔,映得滿地銀輝,他卻起身走向窗欞,喃喃道:「我該回去了。」他拜別了綠琴,乘轎返家,才進門,下人便來通報。「少爺,老夫人在廳裡等著。」
「嗯。」帶著疑惑來到廳上,原來娘親只是提醒,「明天是你岳母的生辰,要和璇翎一起回去,還記得嗎?」
「我記得。」他回答。
「你呀,怎麼天天早出晚歸呢?」
娘親慈愛地拍拍他肩頭,眼神略有責怪之意。「媳婦多寂寞啊,我瞧她時常茶飯不思,人都消瘦了。」口氣緩了緩,她語重心長道:「女人啊,若得不到丈夫疼愛,到頭來不只是她,你也會辛苦的。」
「知道了。」令狐雅鄘聞言別開了目光,黯然沉吟道。
走過曲折簷廊,他逐步往寢室去。寢室裡燈燭搖曳,床帳早己放下,底下擱著一雙繡鞋。
他簡單湊著臉盆洗把臉,接著脫下外袍鞋襪,揭開帳幔,掀起被褥,睡臥在妻子身側。
她的臉明淨而沉靜,睫扇垂掩,鼻息均勻,穿著保守潔淨的單衣,雙手規矩地疊放在腰間,然而,那頭披散的長髮讓她看起來格外媚惑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