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蘇曼茵
他默默看著,氣息不禁有些紊亂,灼熱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她的唇,唇峰微翹,唇色蒼白彷彿引誘人去滋潤……
心跳陡地加劇,他不得不移開視線,瞪著空無一物的上方,等待體內奔騰的慾望平息。他曾親口承諾過,絕不會侵犯一個不情不願的女人,縱然這女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她原是無意出嫁,所以她妹妹才異想天開地代姐出嫁,所以她才對他百般推拒,除了新婚夜抱著她睡過一晚,她連根手指也不願讓他碰。
白日笑容可掬地侍奉婆婆,領著一干丫頭執掌家務,從針線女紅到挽袖下廚,無一難得倒她,果真是大家閨秀,懂吃懂穿,品味獨具,做人處事周到圓滿,沒人挑得出毛病。
也許,這就是她的盤算,只管做好令狐家賢慧的長媳,將他摒除在外,是嗎……
而他卻束手無策,只能看著她,感覺一股愈來愈濃的渴望,正日復一日、慢慢地煎熬著他。
某日,他提前回來,她坐在銅鏡前拆卸髮髻,忽而回頭道:「你若嫌擠,想睡在別的地方,我不會反對。」
他渾身一繃,瞇起眼。「什麼意思?」都還未圓房,便想和他分房?
「沒什麼,只是偶然想到了,隨意說說而已。」史璇翎眉目如霜地別過臉,櫻唇緊抿。
一想到她說起那番話的模樣,濃濃的鬱悶便揮之不去,若他能有她一半的絕情就好了,至少能無視她的淡漠,安安寧寧度日。如今這樣的關係到底算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受煎熬嗎?
他忍不住又將視線調回妻子身上。
睡夢中,她忽然嚶嚀轉身,側臉無邪地對著他,粉艷香腮枕著手背,朝他淺淺一笑。他呼吸頓時又亂了,目不轉睛地凝望她溫柔的睡顏,眼神略降,又移向她的唇。
他們靠得太近了……
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的唇便碰上她的。
剎那間,一股巨大的快樂與無邊無際的痛苦席捲而來,那雷霆萬鈞卻又輕如羽絮的一觸,幾乎淹沒了他。
渴望她的意念加重,卻怕她驚醒,他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呼吸,輕輕熨燙著她的唇,心跳如擂鼓——
她一定是在作夢。
璇翎沉浸在甜蜜中,不覺露出笑意。
近來她常常作夢,夢裡有她想要的一切,疼她愛她的丈夫,深情的眼眸永遠在追逐她身影。這天,他站在櫻花樹下抑鬱蹙眉,似乎因她太過羞怯而感到不滿,她只好說服自己鼓起勇氣走向他,踮起足,攬上他肩頭,生澀地報以一吻。
令狐雅鄘愕然驚喘,大掌緩緩滑過她腰際,小心將她擁入懷裡。
該死的,他失控了——
更該死的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就算沉淪到地獄也無所謂。
他纏綿地吻著她,暈陶陶地描摹吸吮她形狀美好的唇,舌尖渴望地探入她口中。她完全不知如何回應,無助地任他在口中橫衝直撞,夢境越沉越深,她嚶嚀著,撩人心魂、酥人心骨般深深歎息……
最後漸漸恢復了平靜。
他只好失魂落魄地放開她,睜著眼睛,大口喘息,僵硬地瞪著前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這可惡的女人!
嘴裡充滿她的味道,他彷彿醉了,眼前天旋地轉、昏昏沉沉……他想要她,想要她,渾身慾望澎湃,煩躁難耐,而她竟然睡得如此香甜……
她剛剛在做什麼?居然主動吻了他,她作夢了吧?
猛然間,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他瞇起眼,俊臉霎時變得陰鬱。
夢裡,她吻的是誰?是誰讓她露出那種笑容?是誰讓她主動伸手勾攬,動情地獻上香唇?
視線落在她唇上,一股難以遏抑的怒火頓時燒逼全身——
天明醒來時,她正依偎在他懷裡,雙手攬著他的腰,粉頰靠在他胸膛上,彷彿恩愛繾綣的夫妻。
更糟的是,她迷迷糊糊抬起眼,竟對上一雙炯亮的黑眸——
他早就醒了,卻任由她抱著,目光來來回回看著她的臉和手,彷彿取笑她——
平時冷冷淡淡,一副清高貞節的模樣,到了同床共眠時,還不是照樣摟著他睡?現不到底是誰輕薄了誰,這筆帳要怎麼算?
「我……我睡著了。」她臉脹紅,囁嚅地從他身上翻坐起來。
「當然。」令狐雅鄘瞧她一眼,便揭開被子下床,沒多說話。
璇翎望著他頑長的背影,不覺怔忡起來。
以往她冷淡慣了,他沒表示過什麼,面對她,多半仍是笑顏以對,像是在百般容忍她無理取鬧似的——但她絕非無理取鬧,只是求個平平順順、遠離他的日子罷了——今早卻怎麼了?她得罪他了嗎?怎麼老覺得他眼神動作似乎透著一抹深意與苦澀。
「不伺候我更衣嗎?」他不帶情緒地回眸示意。
「喔。」璇翎下了床,便從衣箱裡翻找出一件袍子,順了順,走到他身後,將外袍攤張開來。
他略一矮身,修長的臂膀穿過袖口,接著是另一隻。
實在……太接近了。
璇翎微微蹙眉,隨即撇開心中的煩躁,深吸口氣,繞到他身前,為他撫平衣領上的凌亂,並繫上腰間的織帶。
像這樣伺候他,她向來是很笨拙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兩人還未圓房,抑或是成親成得太草率,她總覺得自己還像個沒出閣的姑娘,這些太親暱的舉動,總令人尷尬不已。
令狐雅鄘居高臨下睇著她。她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像是受盡委屈。怎麼?伺候他這個丈夫,有這麼難以忍受嗎?
「來——」在她逃離之前,他伸手握住她,她指尖一顫,想抽離,卻被他牢牢握得死緊,「換我來伺候你吧!」她越想逃,他就越不想放,拉著她到妝台前坐下,自己也勾了把椅子,在她身後落坐。
「你想做什麼?」
璇翎滿懷不安,望著眼前他倆狀似親暱的模樣。銅鏡裡倒映出他略顯憂鬱的神情,模樣有些疲倦,幽幽望著她,好像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
唉,害她渾身不自在,真不知他意欲何為。
令狐雅鄘懶洋洋地拾起鏡台上的玉梳,大手緩緩滑過她身後,撩起一縷髮絲,掐在掌心裡把玩著。「別老拒絕我,讓我偶爾也為你做點事,嗯?」語畢,他衝著她一笑,那笑容卻有一絲苦。
他忘不了吻她的滋味,徹夜無眠了一夜,也心煩記掛了一夜,他累了。
她身邊高築的那道牆,幾乎看不到崩毀,與她鬥氣到最後,受苦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和一般的妻子那樣,拔去渾身的刺,安然待在他懷裡呢?
仔細梳著妻子的頭髮,那烏亮柔長的觸感教人捨不得放。「你喜歡什麼樣的髮式?」他擠出笑容,瞥了妻子一眼。
「我說了,你就會梳嗎?」她滿臉迷惑地回眸輕睞。
「會呀!」令狐雅鄘朝銅鏡拋來一抹笑,大掌幾番轉繞,果然盤起一個漂亮的髮髻。
璇翎不禁看呆了,真難以想像,男人的手竟然可以如此靈巧?
「少爺、夫人早。」丫頭敲門進來稟告。「老夫人交代,要送給親家夫人的賀禮已經全備妥,都放在馬車上了,老夫人說,請兩位準備好就直接出發,不用過去問安了。」
「好,你下去吧!」令狐雅鄘點點頭,就連和丫頭說話,眼神也沒有片刻離開過,眨也不眨地鎖在她身上。
璇翎靜靜地任他擺佈,縷縷長髮任他握在手心裡,牽動著她每一分知覺,也牽動著她冷澀的心。
假若成親之初,他便如此對待她,那該多好……
身後的他手勢極是溫柔,輕輕撫遍她長髮,像在誘哄著她,要將她揉進懷裡好好嬌寵一番似的,她幾乎快醉了,若能什麼也不想,抬頭往後一仰,便要倒入他懷裡了吧?
空氣中瀰漫著暖昧的氣氛,連肌膚也變得燥熱不堪,銅鏡裡倒映出一幕恩愛無限的美景。
但這分明只是假象,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璇翎眨了眨眼,霎時如夢初醒。
是啊,風流種果然是風流種,能夠討好女人的活兒,有什麼不會的?
人人皆有的溫柔,她不稀罕。
今日沉溺於他的柔情,明日說不定就是黯然心碎。她已嫁給他,一輩子無處閃躲,若當真對這樣的男人動心,往後該如何平靜……
夫妻倆一齊回到娘家,家裡卻一如往常,細問起來才聽說,娘親厭倦了鋪張,嫌宴客累人,索性叫人在餐桌上多加幾道菜,當是慶祝過了。
表親之中,也只有元哲一個人來送禮。
璇翎略顯失望,拉著元哲問:「怎沒見元彬表哥?他今天不來嗎?」
「他手邊有別的要緊事,說不定忙完就來……」元哲不大滿意地哼了聲:「什麼嘛,你就那麼關心他?那我呢?」
「你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兒嗎?」璇翎笑盈盈地彎超眉眼,去沒察覺身後的令狐雅鄘臉色微微一僵。
元彬?
他搜尋腦海中的記憶,是了,是他們成親那一晚護送她過來的表兄。璇翎信任他,甚至能將自己和妹妹交付……一思及此心頭霎時積了煩悶,他側眼瞧她,卻見她挽起妹妹的手,姐妹倆正挨著彼此說話,那絮語綿綿、交頭接耳的模樣,簡直渾然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