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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決明

    來勢洶洶的眼淚,猶如被鑿開的水泉,澎湃氾濫,它不單單是眾人所認為告白失敗的苦楚宣洩,也不僅只是公孫謙不給奢望的決絕,還包含了更多更多的……的什麼呢?朱子夜不知道那些稱之為何,當她寫給他最後一封信時,她戰戰兢兢等待他的回復,等了三天……等了十天……等了一個月……等過了第一個冬天,她也哭了;當她半夜輾轉難眠,吵醒小黑和暴暴,要牠們陪她一塊兒摸黑去找遺失好幾年的珠珠耳墜時,她也哭了;然後,和爹吵架,她賭氣而來,秦關卻用淡漠態度響應她時,她也想哭了。

    那些不知名的紛亂,化為淚珠,一顆緊接一顆,急似午後驟雨,說來便來,傾盆盡倒。

    「為什麼你保持沉默?」

    公孫謙無法苟同秦關置身事外的態度,在宴席於朱子夜被一干姑娘護擁回房去好生安撫而潦草結束之後,擋下起身欲步往匠房的秦關。

    「……」秦關的響應是繞過公孫謙,繼續要走。

    「你應該要對朱朱說出心意,而不是悶不吭聲。」公孫謙不輕易放過他,揚扇再阻,冷聲訓道:「何苦放任情況陷入糟糕混亂之境?!」

    對,飯廳裡其它還沒走的男人們,也都很想這麼問秦關,無數雙眼,定在秦關身上。

    沉默良久,秦關才終於願意開金口。

    「她在前一年就已經告訴我,她愛上了你,你認為,我還能說什麼?」秦關鎖眉凜目,望向公孫謙,請告訴他,若兩人易地而處,他又會怎麼做?

    「跟她說,謙哥不好,他不合適妳,他不會憐惜妳?或是跟她說,謙哥從頭到腳無一優點,我比他更好,妳該選我而別選他?……如果,『公孫謙』真是一個如此差勁的男人,我會說,絕不允許她掏心挖肺愛上他,偏偏他不是,偏偏他好到讓我無法阻止朱朱去愛他。我心裡明白,公孫謙絕對會是一個最好的丈夫人選,我並非自慚形穢,然而,事實便是如此。」

    秦關站在公孫謙面前,卻像在談著第三個人,他要公孫謙跳脫自身立場去看,看清楚眾人是如何評價「公孫謙」

    默默地,坐在宴席間,有人點了頭,還不只單數,紛紛同意秦關的論點。

    公孫謙太好,誰都想將女兒或妹子嫁給他,相較起來,秦關不會甜言蜜語說些討人喜歡的好聽話,姑娘家很難第一印象就愛上他。外貌上來看,公孫謙笑容可掬,眉目溫柔,秦關則太冷,給人很遙遠的距離戚;再以性情相論,公孫謙應對進退皆不失禮數,行事圓融,秦關卻拙於言詞,甚至可說是不善交際。

    「再好的公孫謙,就算他不愛朱子夜,你也寧願冷眼旁觀?」公孫謙反問秦關,秦關面無表情,眸心一閃而過的痛楚,快得來不及掩藏。

    「那麼,面對不愛秦關的朱子夜,你要我以何種身份去插手?」秦關雙拳緊握。最可悲的是,即便公孫謙不愛她,也能善待她,給她無慮無憂的幸福生活,雖然沒有愛情……末了,秦關艱難地緩緩吐出三個字-

    「……別傷她。」如果要找一個人回去給我爹看,我只希望那個人是。謙哥。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那般的喜歡公孫謙,獨一無二,只希望在她身邊的人,是謙哥。

    我性子比較沒定性,我可以改,我知道我很莽撞,我也可以改,我會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姑娘,你給我一個機會嘛……

    大剌刺的她,曾經嗤之以鼻告訴他一個關於遠房親戚的故事,說著那位姊姊為了情人,不斷改變自己,情人嫌她不夠手巧,她去學繡花,情人嫌她笑起來牙齒不整,她便時時掩嘴,笑不敢露齒,情人嫌她嬌貴,她挽起袖,攬下所有雜務,要讓他知道,她是吃得了苦,結果她的改變,仍喚不回一顆遠揚的心。朱子夜那時邊說邊跺腳,邊要他陪她一塊兒數落臭男人,說她這輩子絕對絕對絕對不為誰改變自己,若要喜歡她,就得好的壞的一塊兒喜歡。

    她……卻願為了公孫謙,變成他會喜歡的姑娘類型。

    說不定,日後換成你會很愛很愛我,說不定我們有可能……

    說不定,公孫謙以後真的會愛上朱子夜,會發覺朱子夜率直的可愛。

    說不定,他會很愛很愛她。

    說不定會比他秦關更加的愛她。

    未來,什麼都說不定……

    第6章()

    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正因未知,每遇見一件突發事情,都變得措手不及,或大或小,考驗著面對它的勇氣與處變不驚。朱子夜首次告白失敗,哭著返回牧場。本來還和她嘔氣的朱老爹看女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哪狠得下心數落她半句?再聽見女兒說愛上嚴家當鋪最值錢,呀,不,是最品行優良的公孫謙,心裡暗暗高興女兒真會挑人,一方面又困惑著,女兒向來掛在嘴邊那個姓秦的小伙子怎麼輸給公孫謙?

    不過年輕人的感情事,做爹的還是少給意見,他逼婚歸逼婚,只是嘴上叨叨唸唸一番,實際上卻沒那麼希望女兒早嫁,再擺個兩三年或四五年都行,當時是被老魯給激出火氣,才會和女兒爭執對吠,拿女兒出氣。

    這下也好,對吠吠出了女兒的桃花,讓女兒明白了愛情,好!朱家兒女最勇敢,追求愛情別手軟,看上了姓公孫的,就去追回來,老爹全力支持啦!

    剛開始朱家父女倆,火力全開,一個三不五時就拖著女兒教導當年他追上她娘的十八招武藝,一個勤跑嚴家當鋪,有空就在嚴家住上三四五個月,放牧場工作給老爹自己扛。這是朱子夜十四歲邁向十五歲那一年的事兒。接著,朱老爹從女兒一回一回失望而歸的臉上,感覺到招婿無望,公孫謙根本無意於她,他開始勸說女兒放棄,笨女兒偏偏是那種越被反對,越充滿幹勁的魯莽傢伙,這性子,和他這個做爹的還真他奶奶的像……

    再來,女兒竟然和嚴盡歡達成買下流當品公孫謙的斕協定?!

    花錢買男人,這事兒,他舉雙手雙腳反對!

    一千兩耶!

    不是一文,不是一兩,是一兩的一千倍!

    他的女兒雖非天仙,好歹也是牧場一枝花,越長越漂亮,高挑健美的帥氣俏姿,讓他這老爹走路多有風,真要替她找婆家,隨口一吆喝,趕來他家排隊報名的男人足以繞遍整座牧場,哪犯得著拿銀子買丈夫?

    他反對,女兒越堅持要做。剃一隻羊要跟他收一兩?!擠一桶羊奶收五兩」她為了鑽錢,連老爹都要坑殺?!

    十五歲的朱子夜攤掌向他索討剃毛費的嘴臉,他氣得牙癢癢。

    十六歲的朱子夜,仍是當鋪牧場兩頭跑,他有一回忍不住招來女兒,問她:妳真的這麼愛公孫謙?愛到願意為他成為鑽錢奴?!她似乎被他問倒,呆茫茫望著他,小嘴微張,一副癡傻樣。說呀!老爹端出嚇人氣勢,逼她給個答案。對啦。纖肩一聳,答得彷彿理所當然,又更像敷衍亂應。爾後,包袱一收,又去嚴家當鋪打擾人。

    十七、十八……女孩子家的寶貴青春,如指縫間流逝的沙,涮涮涮地飛快流失,今年,她就要滿十九了,老魯的媳婦茶花在這些年裡,都是四個孩子的娘親,他家女兒還像長不大的娃兒,成天數著尚缺多少才滿一千兩,唉……

    她怎麼不願死心呢?他都已經放棄讓公孫謙成為女婿的念頭好幾年了耶……

    難道是太愛太愛公孫謙了嗎?

    也不像呀,至少,比起以前和姓秦的小伙子通信次數來看,女兒從不寫信給公孫謙,不向他報告自己在牧場的瑣碎生活。

    還是她拿公孫謙當借口,讓他這個做爹的,無法強逼女兒另嫁他人?

    或者是她根本蠢到不懂自己的追逐是為了什麼?!

    「爹,我要去嚴家囉。」

    朱子夜家當扛上肩,左邊是換洗衣物拉里拉雜的一大包,右邊是沉甸甸一千兩白銀,細細碎碎,全是她一點一滴儲存下來,包括了多少他每年包給她的壓歲錢,她今年終於將錢存足,趕著前往當鋪取贖公孫謙。買一個當鋪鑒師回來牧場,究竟要幹嘛呀?替他們家小羊群鑒識性別嗎?朱老爹歎氣。

    「女兒,這裡坐。」他拍拍長椅鋪有軟兔毛墊的空位。

    「人家沒有空陪你閒聊啦……」

    「嚴家不會跑掉,公孫謙不會跑掉,但是爹會。」小心他一氣之下,也學她離家出走,丟下成千上萬隻羊群給她照顧,教她嘗嘗哭跪著求羊群乖乖跟她回柵圈的滋味。

    朱子夜不甘不願,包袱放下,坐到老爹身旁。

    「歡歡那孩子也真是的,竟然把人當成商品,賣來買去。老嚴當初還直誇他的寶貝女兒溫柔婉約,深怕女兒受人欺陵,結果他看走眼了歡歡的本性,以為她是隻貓,結果她是頭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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