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香奈兒
「把藥吞下。」他拿了顆鮮紅藥丹出來。
安七巧拿了就吞,須臾便覺得有股熱氣從腹裡竄往四肢百骸,打通所有郁滯血脈,頓時神清氣爽不少。
她微愣,繼而明白他不著痕跡的關心與溫柔,心窩暖呼呼的。
「把相思的事仔細說一遍。」
「嗯,就是秦仁恭那個壞蛋現在當了縣官,妄想吃回頭草,被相思狠狠拒絕。我為了求相思逃獄,不得已讓她知道你還活著……」
安七巧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常如毓本就冷凝的神色越發陰厲。若是眼光能化為利箭殺人,遠在千里之外的秦仁恭只怕已被射出千瘡百孔。
「好,很好,看來當年秦仁恭為娶公主退了相思婚事,我僅止破壞他成為駙馬的美夢、阻攔他陞官之途,竟是過分仁慈了……」
他不怒反笑,俊美臉龐上,薄唇勾出一抹笑花,美則美矣,可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宛若閻羅的森寒之氣,教人望之生畏。
玉閻羅……
明明笑得如此魅惑人心,週遭卻又隱隱浮動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安七巧忽然明白,為何江湖人稱他為玉閻羅了。
「那我們馬上回去救相思!」
她不怕他的殺氣,反正他此到想殺的那人是罪該萬死!
常如毓看著她眼下濃濃的黑影,肯定已許久未曾好睡,身形比起上回相見更是削瘦不少。
方才聽說她原本打算易容代替相思坐牢,讓相思來找他求救,只是相思不肯,讓他心裡不捨。
看來七巧真的認定在他心中,相思比任何人都重要,卻不曉得事實是,她在自己心中,才是遠遠勝過任何人。
哼,敢讓他心愛的女人如此操勞、憔悴,光是這點就夠讓他凌遲秦仁恭一生一世!
「等等。」
他拿出一支短哨湊唇輕吹,隨即又摘取芒草芯,拈水飛速寫在隨身攜帶和手下連絡用的特殊布條上,外人若無他研製的藥汁,絕對無從讓字跡浮現,讀取內容。
剛寫好,一隻飛鷹掠空而降,穩穩落在他右肩,任由常如毓將布條緊系鷹足,往它背上一拍,又振翅凌空。
「你要將這件事通報皇上嗎?」
安七巧也曾由這只鷹收到如毓傳來的口信,所以對它的出現並不奇怪,只是好奇他急著傳出訊息,莫非是想先求得皇上的特赦令?
「無須皇上旨意,我也有權處置一名小小縣官。」他才不想欠那昏君任何恩情。「我不過是先傳令手下快馬趕去保護相思,秦仁恭膽敢輕舉妄動,就讓他生不如死!」
安七巧點點頭,多一層保障總是不錯。
「那我們也出發——」
「休息一夜,明天再出發。」
他往河畔一戶木屋走去,不再施展輕功,浪費她體力。
「休息?」安七巧跟在他身後,不明所以。「或許你的手下很能幹,可是——」
「你再不睡一宿,肯定半路病倒。」
「我——」
「別跟我爭辯,聽我的就是。」他點燃一粒銀丸,從未上鎖的木窗丟進屋裡。
「你丟了什麼?」
「不過是讓裡頭的人睡上兩天兩夜的好味道。」他回頭睞她一眼。「要不要試試?」
安七巧猛搖頭。「知道了,我聽你的話,睡一夜就是。」
常如毓由窗口潛入,先確認裡頭僅有一對呼呼大睡的老夫妻,才開門讓她進入。
「剛剛為何現身?」
他點亮油燈,替被此各倒了杯茶,好似身在自家。
「瞧見我制住傅香濃夫妻還能忍住不露面,我正想誇你處世沉穩不少,為什麼遇到左永璇就——」
「你知道我一直在屋頂上偷看?」安七巧詫異追問,沒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
「當然。那麼近的距離,匿息功夫再好,也好不過我的耳力。」這可是他躲過無數次敵手偷襲換來的。「該你回答我的問題,難道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他們?」
「當然不是,我看得出來你一直手下留情,想必是怕傷了左永璇和他手下,將來會讓相思為難,否則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只要使毒或迷藥一撒,就讓他們一一倒下。」
又累又渴的她又倒了杯茶喝下,再繼續說出自己想法。
「可是你說過,每種毒的施用效果困人而異,少數人中毒的剎那身體便受損,縱有解藥保命也難保不留病根,所以你有所顧慮。用迷藥更不是辦法,你沒那閒功夫將人一一拖至安全處,留在原地,萬一遇上左永璇的仇家,你怎麼賠相思一個相公?
「我是見你處處受制才出面,好盡快了斷那些人的糾纏,也能乘機把相思入獄之事告訴左永璇,讓他設法救援。畢竟你在暗他在明,多一個幫手總是好事。」
「總之,下次遇上那種混戰情形,不准強出頭。」
常如毓承認她的想法做法合情合理,只是再多理由也不值得她以身犯險,萬一受到波及,遠比傷到自己還令他難以乖受。
「嗯。」
點頭歸點頭,再有下次,她照樣冒出來,他還不是拿她沒轍?
「你沒有事要問我?」
她眨眨茫然大眼。「問什麼?」
「我找了個假皇上破壞傅香濃的弒君大計,還誘捕她未死的夫婿,刺了南天齊一劍,你怎麼不跟我抗議哭鬧,不求我放他們一馬?」
當時,自己本就擔心七巧會突然現身破壞大計,沒想到她竟然能忍住,讓他疑惑一向保護傅香濃的她,這回怎麼不和他吵了?
「皇上如果那麼容易下手,早就死在你手裡,你不幫她,是不想讓她白白送死。你誘來南天齊,甚至刺他一劍,全是為了幫他們夫妻相認,讓南天齊親眼目睹香濃雖已破相,又身在青樓,對他仍是有情有義、至死不棄。」
想到他為了助人,不惜自扮壞人的善良與用心,安七巧為他抱屈,又不禁深受感動。
「那一劍,讓香濃再如何自慚形穢,不和丈夫相認,也不得不留在南天齊身旁照顧,這一來便能幫他們夫妻重溫舊情,你根本無意取他們的性命,左永璇突然出現,反倒害南天齊冤枉多流了不少血……」
常如毓默默聽著,一雙眼深深地望進她燦亮的黑眸中。
無須解釋,不過在當時偷聽了寥寥幾句對話,她竟能完完全全理解他的做法,說得分毫不差。
心有靈犀,莫若如此。
常如毓深感驚訝,更為七巧明知他受制於昏君,竟不曾將他的所作所為往壞處想而感動。
可是他更怕。
當他可以不再顧慮相思安危,和昏君一決生死,讓其他和他遭遇相同的手下,從此脫離地獄的那天,七巧是否也會看穿他視死如歸的心意?
若真如此,她一定會捨命相隨,誰也攔不住。
看來,在那之前,他得先設法讓期巧對自己徹底死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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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後。
法場東方,觀音廟的飛簷一端,一名青衣男子衣袂飄飄,宛若神?天降,又像隨時將展翅高飛的鵬鳥,孑然僦立其上,神不知、鬼不覺地俯瞰一切動靜……
「相思,我守約回來了,為瞭解我的相思病,叫聲相公來聽聽?」
左永璇在行刑前到,施展輕功獨闖法場,對著常相思憔悴卻仍不掩嬌美的容顏,嘻皮笑臉說著真心的情話,完全不顧自己尊貴身份,也不管有多少民眾圍觀。
「我下一刻就將身首異處了,鬼妻你也要?」
原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的情人,竟以如此轟轟烈烈的方式回到自己身邊,常相思笑了,淚卻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滾。
「無論你是人是鬼,都是我左永璇今生唯一的妻子。相思,允了我,嫁我為妻。」
左永璇大聲說出,存心讓眾人見證他求婚。
「嗯,我願嫁你為妻。」
常相思噙淚頷首,對他的真心再無疑慮。
好你個左永璇!真懂得如何讓女人傾心。
常如毓佇互飛簷目睹一切,心裡雖在嘀咕,唇角卻滿意地上揚。
早些天來到的他已排好一切援救妹妹的事宜,至今按兵不動,不過就是在等這位養尊處憂的皇親國戚,看他究竟會不會因為相思被人羅織罪名成為階下口,有損王族顏面,乾脆棄之不顧,那——
這左永璇就該死了!
幸好,左永璇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算算日程,他也是不眠不休趕至,還私下四處查探能洗清相思冤情的線索,看來他不只要救出相思,還要洗刷她冤屈。
看在左永璇如此盡心盡力,他也就暫且忍住不對秦仁恭出手,順道給這小子一個機會,破除相思心中困誤解爹當年是拋妻棄子,後又遭人退親,從此不信任男子的魔障。
遠觀妹妹臉上的喜悅,看來自己這一局棋是下對了。
「大、大膽狂徒!竟敢私放死囚!」
秦仁恭嚇得結巴,卻仍端起官架子用力拍桌,氣呼呼地指著官差大喊:「你們想造反了是不是?還不快將人拿下!剖子手,把那兩人全給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