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香奈兒
「哼,秦仁恭,你好大的狗膽!堂堂定遠王世子和世子妃你也敢動?」左永璇扶著佳人站起身,亮出手中的九龍令牌。「先皇御賜免死金牌在此,見此牌如見先皇,還不跪下!」
聞言,常如毓先是微愣,繼而放柔了神情,安心淺笑。
他萬萬沒想到,左永璇竟會當眾宣告真實身份,還『世子妃』稱呼相思,讓成千上百的群眾做見證。
常如毓笑睞正以睥睨之姿傲視全場的左永璇,以往聽說左家人嫁娶無門第之見,而且男子代代專寵一妻,全是世間少見的多情種,他半信半疑,如今見著左永璇豁出一切的模樣,他才真正打從心裡相信這傳聞。
今後,這男人應該會代替他好好照顧相思,他終於能放手一搏,求得解脫!
他難得愉悅地看著左永璇請出人證還得妹妹清白,不過正如他所料,秦仁恭並非那麼簡單就會死心認罪,正大光明的法子鬥不過那陰險小人,要還相思清白,最終還是得由他出招——
「啊——」
常如毓手一揚,一支袖箭不偏不倚射中了秦仁恭眉心,痛得他慘叫出聲。
「箭裡有毒。」
按兩人先前計劃的,隱於人群之中的安七巧走入法場,對著看似十分痛苦,不斷在地上打滾的秦仁恭冷言一句,也適時轉移常如毓被人發現的可能。
「七巧!」
瞧見她平安歸來,常相思有說不出的高興。
安七巧望向她,微微頷首,隨即又將目光調回秦仁恭身上。
「你只有一刻鐘做決定,要誠實認罪,還相思一個清白,還是忍受穿腸蝕心之痛至死?」
「我、我認了!」
袖箭已被秦仁恭拔出,可傷口處竟不斷向內腐爛,令他痛不欲生,神智也開始昏亂。
「是我毒殺妻子再嫁禍常相思……」
秦仁恭痛得一五一十招出罪行,只想換得解藥。
見他當眾認罪,還了相思清白,安七巧才告知他:「沒有解藥,但你也不會死。」
明知他死有餘辜,但安七巧還是有些不忍地轉過身,不再看他。「只不過,你將會成為廢人。」
秦仁恭早已聽不進她的話,他痛苦哀號的模樣嚇跑了不少圍觀群眾,身為大夫的常相思於心不忍,想上前看看能否救他,卻被安七巧攔阻。
「相思,沒用的。這是你哥研製的獨門毒藥,真的無解,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放過秦仁恭。沒將他凌遲處死,已經是手下留情。」
「七巧,你不是遭人脅持,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左永璇對她的現身又驚又疑。
「是不是我哥救了你?」
既然人已安全,常相思不急著追問七巧怎會被脅持,只急著確認一件事。
「大哥呢?他人是不是在這兒?」
安七巧點點頭。「你把左永璇的眼睛遮起來,就能見著你哥。」
「什麼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為什麼我不能——」他還沒抗議完,眼睛已經被常相思密密摀住。「相思,你——」
「對不起!」
聽出她語氣中的歉意與焦慮,左永璇認了,由她捂著眼。
「我哥在哪兒?」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東方——
分離十多年後,常如毓首次能以真面目和妹妹相對。
他微笑迎視妹妹那神似娘親的面容,妍麗秀雅,宛如池中白蓮。
平日總顯得太過冷傲孤絕的常相思,像是一眼便認出他,獨獨朝他彎起唇,笑如春陽,一如當年那個跟前跟後,總是笑盈盈說著最喜歡哥哥的可愛女娃……
千言萬語無從訴,常如毓只能回以苦澀淡笑,那神情讓見者心頭捅上無限哀傷。
望著仍任由相思捂眼的左永璇,他願意信那男人一回,將寵愛的妹妹終身交託。
這一回,他終於能放下責任,和昏君一決生死。
緋紅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二字——
「別了。」
「哥!」
不理會妹妹的焦急呼喚,常如毓振袖飛離,眨眼間已躍出十丈遠。
如他所料,須臾之後,一抹輕靈身影隨後追來。
「誰准你跟來?」他問著,腳下不曾停歇。
「你想去哪兒?」安七巧不答反問。
「與你無關。」
「有關。」她不因他語氣中的冷漠而心寒,反正早已習慣。「相思已有比我更可靠的人照顧,今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常如毓腳尖點著柔細的竹葉尖,回身凝睇地。
「誠如你所說,定遠王世子妃的頭銜足以保護相思,皇上不會笨到明著與定遠王府為敵,我無須再為相思的安危受制於人,你也不必再照顧她。我在元祥錢莊以你的名義存入夠你享用一生的財富,報答你這些年對相思的照顧,以後,別再纏著我。」他無敵情回應。
「我不需要錢,也無須你報答。」安七巧落在另一林樹梢,深情凝望他。「我只是想照顧你。」
他冷笑。「憑你?只會成為我的累贅。」
「不會的,我——」
「你喜歡我,對嗎?」
沒料到他忽然一語道破自己打算埋藏至死的秘密,安七巧芳心驟然一縮,芙頰迅即染上一片霞紅。
「是,我是喜歡你。」心意既然被識破,她也不做作否認。「不過我沒想過以任何恩情逼迫你,也明白自己配不上你,我——」
「這樣最好,因為我對你這種庸脂俗粉沒興趣。」常如毓說得狠絕,神情冷冽。「何況,我早有意中人,是位琴棋書畫皆通的絕色佳人,我此刻便是急著與她相會。」
「騙人!」安七巧壓根兒不信。「你不久前才說過,沒那閒功夫和女人糾纏不休,況且你擔心留給皇上更多牽制你的人質,連朋友都不敢結識,怎可能會有心愛女子?這只是你想騙我離開的謊言,我不會上當!」
「謊言?」他黑眸淡揚,輕哼了聲。「不信,就跟來。」
第0章
兩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一處座落於山腰上的清幽雅築。
小築外栽滿各色鮮花,白的、紅的、黃的,開滿一地,花香撲鼻,美如世外桃源。
兩人足尖一落地,不曉得打哪兒跑來一雙雪兔,不怕人地在他們腳邊打轉、磨蹭,像是代主人迎接貴客。
「爹!」
安七巧聞聲回頭,不曉得從哪兒冒出一個綁著雙辯,年約三、四歲,卻已能看出將來必定是個美人的綠衫女娃兒,笑嘻嘻地朝他們飛奔而來,後頭還跟著一隻猛搖尾巴的小黃狗。
「小兔,過來讓我抱抱。」
安七巧身一顫、臉一紅,詫異地看向常如毓,才發現他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接著意外看見向來不喜讓人近身的他,竟然將小女娃一把抱起。
「小兔,這陣子爹不在,你有沒有乖乖聽娘的話?」
安七巧瞪大眼張大嘴。
爹?娘?
「她叫小兔?」她問得茫然。
常如毓點點頭,瞧也沒瞧她一眼便抱著小女娃進屋。
「你真是她爹?」她聽見自己聲音微顫。「親生的?」
「姑娘,你這麼問話是在質疑我對相公不貞?」
相公?
安七巧不知自己何時跟進屋內,直到聽見相公兩字才猛然回神,留意到一旁掀簾入廳的標緻女子。
對方艷色雖不及常如毓,卻與相思不相上下。
粉腮紅如桃、冀眉勝春柳,水汪汪的一雙眸子彷彿曉星動人,蓮足款款輕移間,那妖嬈多姿的美態更是柔媚惑人。
我早有意中人,是位琴棋書畫皆通的絕色佳人……
是啊,這女子堪稱絕色……
她不經意瞥見掛於牆面的七絃琴,再見桌上筆痕未干的牡丹圖,來時常如毓說過的話,頓時如針刺入心坎。
「姑娘?」
「呵,當然不是,我是在開玩笑,那麼標緻的娃兒,一看就知道是如毓的,還用問嗎?」
安七巧彷彿聽見自己的心碎裂一地的巨響,卻又開朗笑語。
「我是氣他朋友做那麼多年了,孩子都已經這麼大,才讓我知道結婚生子的消息,故意調侃他兩句,嫂子別見怪。」
她逼自己吞下淚,不能讓對方看出半點古怪,傷了這對無辜母女的幸福。
不,或許是她太看得起自己,憑她,只傷得了自己……
「嫂子,我姓安,安七巧,您喊我七巧就行了。」她緊握拳,藉由指尖掐入指腹的痛強迫自己保持笑容。「突然來訪,您別見怪。」
「既然是玩笑,我又怎會介意,況且這還是相公頭一遭帶友人來訪呢!」
美人一笑,更是嬌艷勝花。
「你也別叫我嫂子,我閨名蓮音,喊我蓮姊,這才親。」
「嗯,蓮姊。」
蓮音對她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女兒。
「小兔,你不小了,怎麼還老愛纏著你爹抱?快下來。」
「不,小兔要爹抱抱!」
「你就由她吧,我沒關係。」
女娃兒不下來,雙手牢牢攬住常如毓脖子,帶著乳香的小嘴往他臉上一親,他也由著女兒撒嬌。
瞧他們父女情深的模樣,安七巧的心痛中竟夾雜著些許安慰。
自己得不到幸福又如何?
她不是一直希望如毓能早日擺脫受制於人的日子,活得自由自在過得幸福如意,能像尋常男子成家立業,過著妻賢子孝、無憂到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