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鄭媛
這話不僅重,而且傷人,馥容臉色都變了。「不是的,看到老祖宗這樣,我心裡真的很難過……」
「住嘴!你哪裡難過了?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桂鳳斥道:「這件事情已經讓王爺很不安!老祖宗沒事便好,倘若有事,到時候你就自個兒好自為之了!」
撂下話,桂鳳正要離開老祖宗的屋子,忽然聽見炕床上傳來一陣哼唧聲。
一聽見老祖宗申吟,馥容拋下難過的心情,趕緊轉身探望老祖宗。
「祖奶奶?」
老祖宗哼了幾聲,然後慢慢睜眼,半搭著眼皮凝望馥容。
桂鳳見了,趕緊吩咐丫頭:「快,快喚王爺進屋,叫小子們快找來徐大夫!」
丫頭們趕緊去傳。
「祖奶奶,您覺得如何?精神好些了嗎?您能說話嗎?」馥容邊扶起老祖宗,一邊柔聲安慰。
老祖宗像是試著想開口,終究力氣不足而放棄。
「沒關係,額娘已經叫丫頭們找來徐大夫,您先歇會兒,不要費力氣說話了。」她仍柔聲安慰。
一旁,桂鳳擰著眉頭不則聲。
見老祖宗清醒過來,她雖放下心上一塊大石,略感安心,然而對兒媳婦的所作所為,她仍然耿耿於懷,非常介意。
待徐大夫趕來之前,除了進宮議事的兆臣,府內一眾家人等,包括王爺在內已全都來到老祖宗屋內。
徐大夫一到便先問家人,老祖宗自昨夜至今日,是否曾經進食?
「早上老祖宗醒來,吃過一碗粥。」馥容答。
「可有不適?」
「沒有。」她搖頭。
「你仔細想好,不要答錯了!」桂鳳皺著眉叮嚀。
「是啊,嫂子,」跟著擠進屋裡的留真也藉機插嘴:「老祖宗病著呢!您可別又犯糊塗,這心可粗不得啊!」她說風涼話。
此時,這話實在傷人。
但馥容告訴自己,為了老祖宗的安危,這時絕對不能受這番話影響,自亂陣腳。
仔細想過三遍,她以沉穩的態度回答徐大夫:「我確定老祖宗一夜安睡,沒有不適的症狀。」
「好,那這樣罷,待我看脈後再議。」徐大夫點頭,隨即坐到炕邊診視,見老祖宗眼皮半開,便又問:「老太太,您能說話嗎?」
老祖宗嗯了一聲,聽得出身子還很弱。
「我瞧您這是個急症,昨日問過您府裡的家人,知道您前日飲食正常,沒有異狀,那麼昨日您發病之前,可曾進過什麼飲食?」徐大夫問。
老祖宗眼皮眨著,沒有回應。
「昨日老祖宗得病前還沒進早膳呢!我記得那時,我才剛從屋取了熱水進來,就見老祖宗躺在炕上申吟,可把我給嚇壞了。」老祖宗屋裡的大丫頭小喜,主動說道。
「這麼說,老太太連早膳也未進?」徐大夫問。
「是呀!」小喜答。
「這一來,可還得追究前日夜裡的飲食了——」
徐大夫話還未完,忽然聽見躺在炕上的老祖宗咿唔兩聲。
「祖奶奶,您要起來嗎?」馥容連忙問。
「嗯……」這回,老祖宗有了回應。
馥容忙將老祖宗扶起。
「老太太,您要說話嗎?」徐大夫問。
老祖宗點頭,眼皮半開。
「您能說話嗎?」徐大夫又問。
老祖宗又「嗯」一聲,可聲調依然微弱。
馥容思考片刻,對徐大夫說:「或者,您可以用是或不是的方法問祖奶奶,是的話便請祖奶奶點頭,不是,便請祖奶奶搖頭,這樣祖奶奶省了許多力氣,也能很容易地回答徐大夫您的問題。」
聽見這說法,老祖宗一連嗯了兩聲,表示認同。
徐大夫也點頭稱可。「這樣我就開始問了。」
老祖宗又嗯一聲。
「老太太,您仔細想想,前日您是否吃得多了?」徐大夫問。
老祖宗搖頭。
這時小喜插嘴道:「前日老祖宗飲食正常,皆與平日無異,晚膳甚至還吃少了,因為老祖宗說少福晉曾經勸過她老人家,晚間需少食,這樣夜裡才能得好眠。老祖宗還說,從這一日起她便要好好聽話,讓身子健朗起來,免得王爺老擔心她老人家的身子。」
聽著這話,王爺眼眶微微泛紅。
徐大夫點頭。「少福晉這樣的建議是沒錯的。」
馥容原有些緊張,直至聽見徐大夫的評語,她才稍微心安。
至於桂鳳的臉色,仍不好看。
「那麼,老太太您是否記得,前日昇炕前,您喝過什麼飲品嗎?」徐大夫再問。
老祖宗還是搖頭。
「原本老祖宗午膳後,都會喝一杯少福晉沖泡的青檸茶,可這幾日少福晉腳上有傷,貝勒爺不許走動,所以這幾日青檸茶都是姥姥泡好送來的。至於晚膳過後,老祖宗是不喝茶的,少福晉原本也不讓喝。」小喜又說。
「這我清楚,」王爺插嘴道:「額娘晚間不喝茶,晚上的茶只有我喝,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喝點小酒,才讓兒媳婦給我備茶,待睡前喝的,不過這茶我已連飲數日,倒也不見有事。」
「嗯。」徐大夫點頭,沉吟片刻,轉而問小喜:「你可記得,老太太一共喝了幾日的茶?」
「約莫十日了。」小喜答。
「這麼說來這茶是沒有問題的,咱們只道前日的飲食——」
徐大夫正在說話,老祖宗忽然抬手,還開口道:「那……那個……」
眾人聽老祖宗開口說話都很驚訝,家人們則是憂喜參半,至於一直候在角落,原本只是安靜聽話的留真,卻覺得心驚。
「祖奶奶,您想說什麼嗎?」馥容托著老祖宗的背。
「我、我說,」老太太喘了幾下,才又接著道:「早上……昨兒個早上……」
說到此,老祖宗又停了許久。
眾人等待的時候,老祖宗忽然握住馥容的手。
「祖奶奶,您是不是太累了?您想休息嗎?」馥容憂心地問。
「你不要插嘴。」此時桂鳳訓斥媳婦:「徐大夫正在問話,你什麼都不懂,插什麼嘴呢?」桂鳳認定馥容此時要老祖宗休息,八成是想脫罪。
因為婆婆斥責,馥容只好沉默。
「老太太,您剛才想說什麼嗎?」徐大夫再問。
老祖宗張口說了幾個字,但聲量太低,眾人都不能聽見。
「祖奶奶,您想說什麼——」
馥容正要附耳傾聽老祖宗說話,桂鳳卻走過來,將兒媳推開。「你走開,我來就行了!」她擠開兒媳,自顧自地坐在炕床邊,將左耳附到婆婆嘴邊。
只見老祖宗嘴唇一開一闔,眾人屏息等待……
桂鳳忽然皺起眉頭。「額娘,您這是……」
她話尚未完,只見老祖宗忽然放開馥容,反手緊緊揪住桂鳳的衣袖,把桂鳳嚇了一大跳!
「好、好……我明白了!」桂鳳吃了老大一驚,平日她就懼於婆婆的威儀,這時更嚇得自言自語道:「我、我傳您的話便是了!」
只見桂鳳皺著眉頭,彷彿有什麼事大惑不解,遲疑著慢慢望向大夫。
「額娘她到底說了什麼來著,你倒是快說清楚啊!」王爺喝道,已等不及了。
見丈夫斥問,桂鳳不敢再猶豫。「額娘她說,昨日早上,她喝了一杯茶。」
「茶?是什麼樣的茶?你倒是說清楚!」
見妻子說得不清不楚,王爺心想,乾脆自己來問還快些。
「好像就是——」桂鳳瞪向媳婦。「就是她泡的那種野味茶!」
此時眾人目光都望向馥容。
「福晉,這茶是少福晉求我擬的方子,專治腿風症的。」此時徐大夫卻插嘴:「過去我也擬過這方子給老太太,可惜老太太不喝,否則也不必教病痛折磨這些時日。當時我還想,總得有個人哄著她老人家喝才成。」
聽見大夫這話,王爺瞪了妻子一眼。
桂鳳低下頭,「野味茶」這三個字只能往肚裡吞,不敢再道出口。
「這麼說來,我也記起來了!」小喜道:「昨日清早,我是在屋裡收了一隻杯子沒錯。」
「這就是了!」徐大夫道:「我看,必定是老太太清早起來喝了這茶,當時肚腹空空,不宜飲這味涼茶,因此才犯急症。」他悟出道理。
此時徐大夫已能肯定,這便是老祖宗犯病的主因。
「可這幾日,皆是姥姥給老祖宗奉茶的。」小喜又說。
聽見這話,馥容立刻道:「大夫的叮嚀我都記得,我也叮嚀過姥姥,只能在用過午膳後給祖奶奶喝茶,姥姥很謹慎,她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
「是呀,我記著少福晉的叮嚀,一直都是待老祖宗用過午膳後,才親手奉上熱茶。況且老祖宗向來沒有大清早喝茶的習慣,這府裡上下的奴才們都明白,何況我是侍候主子們吃喝的,怎麼能不清楚呢?」鄂圖姥姥趕緊解釋。
此時王爺見妻子神色有異,便追問:「額娘還交代了什麼?還有什麼該說的,你快些把話一次都說清楚了!」
「我,」桂鳳吁了口氣,然後才道:「我只聽額娘提到留真的名字……」
「這都什麼時候了!額娘怎麼會提這名字?」王爺皺眉。
「是呀!」桂鳳很無辜。「所以我也想不明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