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湛亮
想到這兒,聞少秋冷笑了一下,沉聲又問:「除了表小姐,在場還有誰?」
他想,他約略猜得出「那人」是誰了。
「還有……還有表少爺和……和夫人……」抹著淚,哽咽低語。
果然!
不出所料,他眼底閃過譏諷之色,略為思索了一下,心中已有定見,當下不急著去替她出面,反倒低聲道:「喜福,先忍著點,現下先盡量避開他們,日後少爺再幫你出氣好不好?」
不知為何,喜福覺得他低啞的嗓音中似乎暗藏著幾絲歉疚,也不懂他要如何幫自己出氣,但是她還是以著信任的眼神望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喜福!」讚賞的微笑,聞少秋憐惜地輕碰腫脹的臉頰,卻得到她吃疼的一縮,當下強壓下翻騰怒火,更加放輕手上的力道,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除了顯而易見的紅腫外,再無其他外傷,這才鬆了心,柔聲輕問:「疼嗎?」
「疼。」點點頭,喜福向來老實得很。
「我拿藥膏幫你抹抹,一會兒就不疼了。」微笑安慰,起身欲往內室去拿藥,卻又被纖細的小手拉住,讓他不由得轉頭。「怎麼了,嗯?」
「喜福不要緊,少爺先用早膳……」覺得服侍好主子是自己最要緊的事,喜福急忙掀開陶鍋蓋,乍見裡頭原本該冒著熱氣的珍珠米粥早因一連串的耽誤而轉涼,她不禁沮喪地垮下了臉,結結巴巴地低聲道:「粥……粥涼了,喜福……喜福再去端熱的來……」
「不用了!」不欲她頂著還掛著兩座「五指山」的臉出去,聞少秋將她才站起的身子又壓回椅子上。「天熱,喝涼粥正好,你乖乖的坐在這兒先用早膳,我進去拿藥。」
話落,又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然後轉身逕自進內室去了。
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喜福怔怔地摸著自己的頭,感覺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餘溫,不知為何,她莫名的心跳加速、臉上發熱,原本沒來由挨打的委屈難過,此刻早已煙消雲散,心中歡喜、開懷得很。
「汪!」驀地,昨夜不顧道義「棄友潛逃」的「湯圓」,不知從哪個狗洞鑽了出來,一蹦一跳的對她雀躍吠叫著,精神可好得很呢!
「哼!我才不理你呢!」瞪著蹦蹦跳跳的小傢伙,喜福記恨的指控,「你沒義氣,昨夜丟下我獨自面對生氣的少爺,我不給你吃!」
心知它垂涎早膳菜色中的那盤肉片,她盛了碗粥後,故意一口肉、一口粥的吃給它瞧,想來報復心也是挺重的。
見狀,「湯圓」哀求似的又低鳴了幾聲,但喜福卻故裝無視的逕自吃著早膳,好一會兒後,「湯圓」眼見裝可憐無效,自討沒趣的正想掉頭離開之際——
「砰!」
椅子翻倒的巨響夾雜著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驟然揚起,白毛蓬鬆的肉球發出了淒厲叫聲,狂吠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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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汪汪……」
怎麼回事?「湯圓」為何叫成這樣?
內室裡,正在尋找消腫藥膏的聞少秋匆聞外頭傳來的焦躁吠叫,心中正大感奇怪之際,又聽那叫聲一路從花廳快速而來,才一眨眼工夫,「湯圓」已奔進內室,在自己腳跟前狂吠不已。
「汪汪汪汪汪汪……」
「怎麼了?肚子餓了嗎?找喜福餵你吃飯去……」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他忙著找藥膏。
奇怪!他明明記得放在這櫃子裡的,怎麼尋不著呢?難道喜福收到其他地方去了?
「汪汪汪汪……」
「嗯?」感覺下方一緊,聞少秋垂眸瞧去,就見「湯圓」咬著他的衣衫下擺,使盡吃奶力氣的欲將他往外拖,下時還狂吠兩聲,感覺似乎極為焦急。
不對!小傢伙從來不曾有過如此異常舉動的。
再說,「湯圓」叫成這樣,向來疼它的喜福若是聽見,早該進來抱它了,怎麼至今不見人影?
她人不是就在花廳裡嗎?
愈想愈覺不對,聞少秋心中莫名生起一股不安,當下腳跟一轉,隨著跑在前頭的「湯圓」快步而去。
不一會兒,他迅速來到花廳,卻見桌上空無一人,而地上……
喜福倒躺在翻倒的椅子旁動也不動,任由「湯圓」一邊舔著她的臉,一邊不停吠叫。
看著眼前景象,聞少秋只覺全身血液在瞬間凝結,剎那間恍如置身在無邊黑暗與驚恐所交織而成的世界,怎麼也尋不著出口。
久遠前深深刻印在腦中的記憶與眼前的一幕重疊了,他渾身發冷、心慌異常,一時之間竟無法動彈……
「汪汪汪汪汪……」
驀地,「湯圓」朝著他狂吠,甚至以圓滾的身體朝他衝過來狠撞了一下,聞少秋這才像是從噩夢中猛然驚醒過來——
「喜福……」一個箭步街上前,他抱起軟綿綿的身軀顫聲呼喚著;而回應他的卻是緊閉的雙目、泛黑的面容,與嘴角邊疑似中毒而吐出的白沫。
顫巍巍的,聞少秋伸手往她的鼻下探去,當指腹感應到那淺到幾乎沒有的氣息時,他激動得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幸好!
幸好還有一口氣尚存……
強抑下心中的激盪,他以袖飛快拭去她嘴角的白沫,迅速從懷中掏出多年來隨身攜帶的白玉瓶,從中倒出一顆火紅如血的丹藥,抖著手餵進她的口中,確定可暫時保住她的一條命後,這才雙目盡赤的瞪著桌上那用了一半的早膳。
好!很好,非常的好!他還沒揭她的底,她倒是先下手欲滅口了。
咬著牙,聞少秋冷笑不已,一把抱起懷中昏迷的人兒,眸底閃著冷厲寒光,神色森寒如地獄修羅般一路步出「月鏡院」。
未久,一輛馬車自聞府後門駛離,朝城內某戶敖姓人家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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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她好痛,痛得像是四肢百骸被人打斷了一截又一截……
昏昏沉沉中,床上的人兒痛得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同時眼角也悄悄地滑下了淚……
少爺,您在哪兒?喜福好痛……真的好痛……
「喜福乖,不怕,少爺在這兒……」
是、少爺嗎?
恍惚間,她好似聽到了少爺的聲音,感覺到少爺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一股暖意由手心流向心頭,她覺得可以安心睡去,不再讓疼痛侵襲著自己了……
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她棄守了僅存且微弱的一丁點意識,終於放任自己從痛苦中解脫,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胡大夫,她的情況究竟如何?為何一直在抽搐……」客房內,聞少秋緊握著掌中的冰涼小手,眼看床上人兒止不住痙攣地全身抽搐著,他難掩焦憂地厲聲質問,神色之鐵青難看,好似只要那大夫應上一句稍微不利的話,就要把人大卸八塊。
「聞少爺稍安勿躁,再讓老夫瞧瞧……」床榻旁,姓胡的老大夫皺著眉頭,一手捻白胡、一手診脈,對身旁吵人的蒼蠅很是無奈。
「胡大夫說得是,少秋,你先別急。」連忙勸慰,敖潞旁觀者清,忙著把人拉開,免得他干擾了老大夫看診,這樣反倒不好。
唉……一個時辰前,好友突然抱著昏迷不醒的貼身丫鬟來到敖家,神情之冷硬森寒與臉色之難看灰敗,饒是與他相交多年的自己也是生平僅見。
他不是笨蛋,光瞧臉色也知那叫喜福的丫鬟肯定出了問題,也心知好友不回聞家,反而抱著病人前來敖府,其中必有蹊蹺。
但他也沒多問,只是善盡朋友之義,迅速吩咐下人清理出一間養病的客房的同時,也讓人前去請好友指名的胡大夫前來。
然而,原本看似冷靜的好友,在胡大夫來到之後,反倒失了鎮定,那焦憂不安的神情,真是和當初在產房外等親親娘子生子時的自己有得一較高下了。
聞言,聞少秋明白胡大夫與好友說得沒錯,當下深深地又瞅了床上那還泛著黑氣的病容一眼,然後悄悄的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稍微退開一點,好讓老大夫能好好的診脈。
沉靜中,就見老大夫愈診,眉頭愈皺,甚至都擠出一個川字來了,這才沉沉地歎了口氣。「唉……」
歎氣?為何他要歎氣?
莫非……
胸口一緊,聞少秋緊繃的聲音中有著難以察覺的輕顫。「胡大夫,喜福的情形究竟如何?不論是好是壞,你但說無妨。」
「聞少爺既然這麼說,那老夫就直言了。」起身來到桌前,胡大夫捻著白鬚,神色凝重道:「姑娘身中劇毒,雖然你給她服下了解毒丹,遺憾的是,毒性已隨氣血游定全身百骸,侵入心脈,就算保住了一命,恐怕也……」
頓住,似是不忍實說。
「如、如何?」面色如紙,就算再如何不好的答案,他也執意要問個清楚。
「恐怕就算神智清醒了,身子也將如廢人了。」胡大夫歎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