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寄秋
幸好她天生討人喜歡,大伙就愛她圓圓傻傻的樣子,不管是她伺候的主子、掌廚的廚子,都滿疼惜她的,不怕她吃也有意把她養得白胖,說她就適合這樣。
不過在前任主子和找到新主子中間,她足足有半個多月沒好好吃睡,還因此瘦了……一點點……
「您大可放心,富貴這丫頭最大的長處就是忠心啊,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其餘的她不敢多想。」徐大娘趁張管事不注意時推了富貴一把,要她附和。
張管事看小丫頭點頭如搗蒜,終於鬆口,「行了,我信妳一回,十兩銀子夠不夠?」
底下人聰慧靈巧還不如忠心護主,老實說這丫頭他也是愈看愈順眼,不囉唆的取出銀袋掏出銀兩給徐大娘。
徐大娘一見亮晃晃的銀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貪財了,和您做生意真是爽快,下回有缺人可別忘了再找我,包管您滿意。」
「去吧、去吧。」張管事揮揮手,示意下人帶徐大娘出去,生意做上了,他也不想看她見錢眼開的樣子。
當然,徐大娘表面上頻彎腰答謝、說些客套話,但心裡也是走得急,其實撇開富貴人傻氣,她怕給人家介紹個惹禍丫頭之外,還有些事她也沒明說。
唉∼也不曉得這富貴是什麼怪八字,她沒騙張管事,富貴的確能帶福蔭主,每個算命先生都這麼說,偏偏還有後話,這富貴每任主子都會發達,不過發達沒多久就會破敗,接連出事,沒一個有好下場,叫人分不出她是福星還是災星。
她帶富貴進城的時候,還特意給個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看過,他說富貴帶福,但也得她的主子命好到能承得住她的福氣,不然……
她想,這歐陽家是揚州首富,得天賜福,應該承得住吧?
畢竟這筆生意賺頭多,加上她先給人應好了,不辦成會壞名聲,偏偏這回又特別難找人,歐陽家要找個福氣夠大的丫鬟,她真去找了才發現自己傻了,要真是夠好命的人又怎會當人家的丫鬟?所以她好些個月才找到一個怪八字的金富貴,也只能就這麼送上了。
驀地,徐大娘打了個冷顫,當下很不安,萬一這次又……呸!呸!呸!壞事去,好事來,歐陽家不會有事的……希望啦!不過她還是先搬家好了。
匆匆告退後,徐大娘喜孜孜地捧著銀子坐上馬車,不曾也不敢回過頭,而被留在廳堂的富貴還是一臉傻呼呼。
「妳叫富貴?」張管事精明的眼一瞧著圓潤的小臉,心口不自覺放軟。
嬌憨的富貴點了點頭,因為徐大娘千叮萬囑的交代過,要她少開口,免得說錯話人家不要她,所以她當真沒敢吭聲。
「真滿十五了?」他又來回打量富貴一次。
那張臉還稚氣得很,身子除了圓潤點,個頭也不高,他怕徐大娘為了賺錢騙他,雖說年歲小好教,但能做的事也少,況且這差事……不適合太小的孩子。
看她又乖巧的點頭,張管事放了心,逕自往廳堂外踏,「那跟著吧,我帶妳去見主子們。記住,歐陽家一個老爺、兩個夫人、三個少爺,平時都很好伺候,只要不犯他們的忌諱就不會受罰,瞭解嗎?」
忌諱?似懂非懂的富貴還是點頭,努力邁開小肥腿想追上腳長的管事大爺。
「咱們大戶人家規矩多,有些事也不是妳能過問,妳要機靈點,多做事少說話,主子說什麼就做什麼,妳只能順從,不能問不能拒絕,聽懂了沒?」她要去的地方,尤其更需要聽話。
張管事逕自走在前頭,也不管身後的人跟不跟得上、有沒有出聲,就照著平時的步調嘮嘮叨叨,吩咐下人們該明瞭自個的身份,不可犯上躁進。
直到上了蓮花池九曲回橋,他眼角往後一瞟樑上燈籠掛得正不正,這才發現身後少了個丫頭,他當下氣急敗壞地往回走,咕噥地非好好罵上一頓。
可一瞧見那丫頭像小狗似的在廚房外東嗅西聞,一副餓了很久的垂涎樣,他又心軟了,好笑又好氣。
「還不到下人用膳的時候,妳急什麼急。」流了一嘴口水,真是個饞鬼。
蒸肉丸子的香氣陣陣飄來,抿著嘴的富貴一臉迫不及待,死命的盯著讓人愈端愈遠的佳餚。
「記住一件事,主子用完膳,下人才能進食,不可跟主子同桌而食,妳得在旁伺候著,妳……妳又在瞧什麼?專心點,聽我說話。」忍不住敲了她的頭一下,他推著她趕忙離開,怕她又往廚房走。
這丫頭比他想像的更散漫,兩眼無神像遊魂似的,走三步停兩步,拐個彎就差點往池塘裡栽,讓人為她捏了把冷汗,難怪方才徐大娘要滔滔不絕好話說一堆,看來他得多注意她一點。
「主子們是天,下人們是地,不管主子怎麼交代,我們都得逆來順受,妳是讓人買來的,要認命……」看著只管點頭、打見面沒出過聲的富貴,張管事心底打了個突,有些懷疑地問道:「妳不會是啞子吧」
從頭到尾就沒聽她發出一絲聲響,不曉得是真乖巧還是出不了聲,要是買個啞丫頭回來,準會讓大少爺怪罪的。
金富貴呆呆地怔了一下,很輕很慢地搖頭,比之前的動作更遲緩了。
「那說句話來聽聽。」
「餓。」
「鵝?」哪來的鵝?
「肚子餓。」她停下腳步,看起來有氣無力,虛軟的身子靠著迴廊邊的柱子,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張管事驚訝地「咦」了一聲。「徐大娘沒給妳飯吃嗎?」
「還餓。」她好可憐,午時才吃三顆山東大饅頭,現在肚子好空啊。
其實徐大娘待她挺好的,剛開始讓她青菜魚肉配白飯,幾頓飯下來徐大娘直呼吃不消,自此改成飽足感厚實的饅頭大餅或包子,但以往在主子家,她向來一天五、六頓飯,現在改成一天三頓,她的肚子就無時無刻不在喊餓。
「這樣啊,那待會兒見過老爺夫人之後,我再帶妳上後堂吃飯。」張管事嘴瑞安撫小丫頭,心裡罵著徐大娘為人不老實,竟為了省銀子餓小丫頭的肚子,太過份了。
「喔。」富貴仍是乖巧應好,偏偏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的搧動睫毛,淚珠像是要滾出來似的,委屈可憐的望著張管事。
一看那小狗般惹人憐的神情,就是向來嚴厲出名的張管事也不忍心,當下從袖口暗袋抽出一包油紙遞給她。「來,這裡有幾顆糖渣先含著。」
富貴接過油紙,一打開,幾顆雪白的糖渣讓她眼睛一亮,「哇!有糖——」她當下含了一顆,好甜喔!她只有看過,從來沒吃過這味道,這竟能讓舌頭也變甜了。
不一會,她笑臉盈盈、活力十足,已經沒有方才頹喪的樣子。
看她笑得像拾到黃金似的,張管事也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如絲的黑髮,明明已經是十五歲小姑娘,但這甜得膩人的笑窩真像他女兒七歲大的可愛樣。
才認識不久,對她,張管事心頭多了一分寵愛,也才會把本來要給孫女的糖給她。
不過兩人才往前走沒多久,一聲尖銳的女子叫聲響起,他一聽聲音是打三少爺的院落傳來,驟地臉色一變。
「又怎麼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要是驚擾了老爺夫人,誰也擔待不起……」
張管事前腳才踏進歐陽家三少爺的院落,一名容貌尚稱有點姿色的丫鬟便捂著半邊臉,慌亂失措地從屋裡跑出來,兩行清淚撲簌簌地往下落,狀似可憐。
她滿臉驚駭,如同被惡鬼追趕般,而被手捂著的臉,則是從指縫不斷沁出鮮紅血絲,一滴一滴染紅她身上新裁的秋香色襦衣裙,看來好嚇人。
張管事一走近,她連忙抖著身子往他身後一躲,緊抓著他的袖子拚命搖頭。「管事大爺您救救鶯兒啊,我不想再進去了,三少爺他……他……」
「鶯兒,妳究竟做了什麼,又惹得三少爺不快?」千交代萬交代要小心伺候著,不可有任何癡心妄想,照三少爺的性子,若沒犯他,是不可能找下人麻煩。
「我……我什、什麼……也沒做……」她支支吾吾地垂首,不敢抬起頭。
看她心虛的模樣,張管事隨即懂了,這鶯兒準是多了點心思,才會惹惱三少爺。
「哼!妳心裡想什麼我還看不懂嗎?妳是什麼身份呀!也敢往枝頭上攀,要是三少爺因此上火又發病,妳看大少爺饒不饒得了妳!」這回不留情面,他一手甩開她。
「……不、不要跟大少爺說,管事大爺,您救救鶯兒,別跟大少爺說也別讓我回三少爺那,鶯兒給您做牛做馬了!」她又是磕頭又是低泣,直抱著對方大腿求他幫忙。
「這是我能決定的嗎?」張管事瞪了她一眼,立即抽出腿,「三少爺那兒就是妳想回也回不去,至於大少爺那,妳做錯了事,還是犯了三少爺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