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華甄
歆怡接過瓷片翻看,見瓷釉色澤恍如瑪瑙,瑰奇無比,外表看似黑釉,伹如果放在燈火下看,它又閃動著血紅寶石色,裝飾在椅子上顯得富麗堂皇。
「終於完工了。」他直起身看著她。「喜歡嗎?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
「什麼?為我做的?」她驚喜地跳起來。
「我說過如果你表現得好,我會給你設計一件傢俱,現在我兌現了承諾。」
想起在船上初次得知他會做傢俱時,自己曾向他要求過,但那時她與他還未解開心結,沒想到他還記得。她欣喜地問:「你真的記住了那時的承諾?」
他點點頭。」沒錯,我記得,難道你不喜歡?「
「不,我太喜歡了,是你為我做的,它這麼美……梨木嵌瓷的湘妃椅,素雅中透著華麗富貴,豐富的雕刻、彩繪和鑲嵌使它式樣獨特美觀,我好喜歡。」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椅子轉圈,又問:「你怎麼學會這門手藝的?」
被她如此稱讚,他既高興,又不好意思地說:「在被趕出葉府的那十幾年中,我大多住在這裡,這裡清靜,既可逃避家裡的糾葛,也可安心讀書,還能跟隨工匠們學點技藝,後來乾脆自己操筆作畫,設計起傢俱,久而久之,竟然也悟出了許多傢俱的奧妙。以後我還會為你設計一張床……」
她快樂無比地撲過來抱著他,大聲說:「為我們倆!」
「行,為我們倆。」他滿口應諾著,抱起她猛親了幾下。
歆怡現在已經知道他看似文弱書生,實則雙臂有力、肌肉發達的原因,因此對他能如此輕鬆地舉起自己絲毫不驚訝,還高興地趴在他身上,直到他說肚子餓得要暈倒時,才慌忙跳下地,拉著他回家吃飯去。
就在這樣的快樂中,他們忽略了葉府平靜表象下洶湧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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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歆怡聽到院門處傳來吵雜聲,不由驚訝地跑出來查看,才走近就聽到秋兒的聲音。
「大少夫人管不了東院丫鬟的事,各位請回吧。」
走過去一看,被康嬤嬤和秋兒擋在門外的是幾個僕婦,其中就有春伢娘。
詢問中得知,原來葉夫人的一個新進丫鬟因不熟悉花木本性,澆水失當,致使葉夫人最愛的一株萬年青死了,今早葉夫人得悉此事後大怒,打了丫鬟仍不罷休,還硬要她將萬年青弄活,否則就得上吊為萬年青償命,還要懲罰將丫鬟引入府,安排她澆花及與她一起幹活的其它丫鬟。這引起了眾人的恐慌,情急中想到府中唯一敢說真話的大少夫人,便相約著來求她去替大家向葉夫人求情,救大家一命。
聽完經過,歆怡知道康嬤嬤、秋兒的反對是有道理的,她沒權力去管「婆婆」院裡的事,可是,眼下人命關天,她不能不管。
「為一株萬年青要逼死丫鬟,她怎敢做這種事?」她對拉著她的康嬤嬤說:「我不能見死不救,你們不要擔心,我不會跟她吵,只是去說理。」
隨後,她與春伢娘等人往東院去,而擔心出事的秋兒陪著她一同前去。
來到東院花廳,丫鬟、僕婦們被擋在門外,只有歆怡一人能進去。還未進門,就聽到葉夫人的吼聲。「死!你就是得死,這樣蠢笨的人活著有什麼用?」
她的打扮高雅端莊,容貌卻猙獰恐怖,花白的頭顱高傲地昂著,嘴角無情地垂著,威嚴的雙眼放射出令人膽寒的冷芒。在她腳前則跪著一個雙頰紅腫得變了形的女孩,她瘦弱的身軀哆嗦著,膝蓋上有著一條白得刺眼的白布帶子。
歆怡大步走過去將那條布帶抓起來,揉成一團扔到屋角。
「你敢跑到我的屋簷下管我的事?!」葉夫人森然的目光轉向她。但已經義憤填膺的歆怡毫不懼怕她的威脅,以同樣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
「你自己也是丫鬟出身,難道不能體會身為丫鬟的辛苦,善待他們嗎?」
她本是皇族出身,自有一種傲然氣勢,而她這一句話可謂直刺葉夫人的心病。她平生最忌諱的就是她的出身,因為這個卑賤的出身,儘管她將年輕的葉老爺迷得團團轉,為他生了兩女兩子,為葉府盡心盡力,但始終扶不了正。在他的原配死後多年,葉老爺仍拒絕將她扶正,只是顧了她的面子,縱容她把自己當「正妻」看。
如今她自己都快要相信葉府不會再有人記得她可怕的出身時,這個女人竟登堂入室,大聲提醒了她這個痛苦的事實,她怎能不氣?
但她畢竟在葉府生存多年,由忍耐順從一點點獲取主人的信任,再一步步爬上今天的位置,自然精通「小不忍則亂大謀」的以退為進之術,因此面對歆怡強硬的氣勢,她再次擺出賢淑端莊的模樣,溫和地說:「你想指責我對丫鬟不好嗎?你打聽打聽去,蘇州城內誰不知我一向善待下人,今天我懲罰她是因為她違犯了家規,必須受到懲罰,否則偌大的家族如何行事?」
「善待?哼,別裝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看著眼前的丫鬟,歆怡腦海裡想的是從三歲開始,就飽受她欺凌的葉舒遠,不由怒火高熾,冷然道:「你連自己夫君的親生骨肉,葉府嫡出的大少爺都敢虐待,這些丫鬟、下人算什麼?」
再次被她揭短,葉夫人惱羞成怒,很難繼續繃著臉皮裝斯文,咬牙切齒地說:「滿口胡言!你若不是皇上的孫女,我定撕爛你這張惹禍的嘴!」
「可我是皇上的孫女,你也不能撕爛所有人的嘴。」她用直率的、不太好聽的語氣說:「我是否胡言,你我和所有人都清楚,你休想否認,如果不是爹提早辭官歸鄉,你根本就不會讓葉舒遠走進葉府,回自己的家。」
「是的,我確實不打算讓他回來。」葉夫人終於凶態畢露,不再掩飾她對葉舒遠的憎惡。「葉府這個家是我辛辛苦苦守下來的,本該由我的兒子繼承,他憑什麼繼承?」
歆怡義正詞嚴地回擊道:「憑他是葉府嫡出長子,憑他是葉氏傢俱作坊最好的設計者,更憑他是寬厚仁慈的謙謙君子!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再害人!」
葉夫人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敢威脅我,很好,我不僅要傷害葉舒遠,還要她——」她的手指向地上跪著的丫鬟,歇斯底里地說:「要她死!」
「你不能!」歆怡護在丫鬟身前,挺直身子面對她。
她的目光陰冷地在歆怡臉上打轉,忽然抓起身邊的一粒果實遞給她。「好吧,你如果一定要管這件事,那我們做筆交易。如果你吃掉這粒萬年青的果實,我就放過這丫頭,不追究其它人的責任,也不為難葉舒遠。否則,你立刻離開!」
歆怡接過那粒果實看了看,確定它是萬年青的果實沒錯。可是,她猜測著:這老女人為什麼要我吃它呢?難道想害我?
可隨即又想,她從未聽說過萬年青有毒,而這女人雖然狠毒但並不笨。她頭上頂著皇孫的金環,這女人要是敢害她,那就是活膩了。而對她來說,吃一粒小小的果子就能救人性命,減少葉舒遠的麻煩,那倒值得一試。
「如果我吃下這個果子,而你卻不守信用呢?」她問。
葉夫人冷笑。「你當我是什麼人?堂堂葉府夫人,既然說了,我就會做到。倒是你,若不敢吃,就給我走出去,別管我的事!」
她張狂的語氣激怒了歆怡,她說:「只要你保證遵守承諾,我就吃。」
「行,我保證。」
「格格,不要吃!」門口的秋兒奔進來,但歆怡已經把果子放進嘴裡咀嚼。
那果實清苦中帶著苔蘚的澀味,還可以忍受,於是她吞嚥下去。
在她咀嚼時,葉夫人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到她吞嚥後,得意地大笑起來,對圍在門口的眾奴婢說:「看到了,是大少夫人自己要吃的,我給過她機會選擇,沒有人逼她吃,現在,你們統統沒事了,謝大少夫人去吧。」
被攔在門口的春伢娘等人,一起進來跪在歆怡面前向她表示感謝。
「起……」她想喊他們起來,卻忽然感覺口腔內燒灼般地痛,她摀住喉嚨轉向葉夫人,張嘴想質問她是怎麼回事,卻無法發出聲音。
「格格?!」看到她雙手緊抓頸部,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秋兒嚇著了。
「你給格格吃的到底是什麼?」秋兒扶著歆怡厲聲質問葉夫人,警告道:「你要是敢害格格,皇上定饒不了你!」
「就是萬年青的果實,能讓她那張討厭的嘴巴安靜,不會要人命。」看到歆怡痛苦的模樣,葉夫人也有點驚慌,但仍強作鎮靜地說。
這時,秋兒看到歆怡的嘴唇開始起水泡,神情非常痛苦,再也顧不上跟那個心機叵測的女人計較,忙著送格格回「鳳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