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銀心
只是,他沒想到季綾居然這麼討厭他,每天不是裝睡就是躲起來,半步也不讓他靠近,他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啼笑皆非,越想好好捉弄她一番——真奇怪,他從來不是這種無聊男子,可看見她緊閉雙眼,屏著呼吸,躺在吊床上忍耐裝睡的模樣,他忽然覺得這丫頭可愛極了。
於是他做了一件,過去想都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知道她醒著,故意吻了她,她的臉一下子就刷紅了,真是小傻瓜,還自以為裝得很好。
他差點仰頭大笑,竭盡全身力量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實在太好玩了!
她問過他為什麼執意要娶她,他沒回答,可獨自一人時,他卻忍不住一再思量。
一開始,確實只是勉為其難,但每天到書家看她,只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發現自己竟然變了……每早醒來,就不自禁的想見她,離開書家後,又控制不了的不斷想起她。
她越是百般推拒,他就越是神魂顛倒。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怎能那樣毫不掩飾她的嫌惡?他是她未來的丈夫啊!
見不到她的時候,思念她,總是令他痛苦莫名,而更令他胸口隱隱作痛的,是她身邊那個叫做范含征的男人。
儘管仲綺一再拍胸脯向他保證,他倆只是一對臭味相投、頑皮搗蛋的異姓兄妹,絕不可能有什麼男女之情——想對付范含征,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完全不要理會他,等他有一天自覺沒趣無聊,自會罷手。
可,親眼目睹他和季綾親熱的偎在一塊兒,親眼目睹范含征低頭吻她,還說他們之間沒什麼,叫他如何置信?
世上有哪門子的異姓兄妹會在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單獨坐在小州橋邊,依偎擁抱,喝得爛醉?
張寂黯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妻子。
她喝得太多,轎身一路搖擺,她原本氣惱的別開臉不看他,後來居然就這麼睡著,連他抱她回房,她也一無所覺。
輕輕撫摸她的髮絲,她突然嚶嚀一聲,背轉過身,對著牆壁熟睡,彷彿連睡夢中也氣惱他似的。
「別再和那個人見面,別這樣折磨我。」默默順著她的頭髮,他低不可聞的沉聲低喃。
裝睡的書季綾睫扇翼動,心跳登時亂了緒。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嗎?這是什麼意思?他嫉妒范含征,他在意她嗎?
他從不對她多說什麼,好像有很多秘密,很多痛苦,如果他願意對她敞開心房,不知該有多好……
腦中又閃過安適之的話,她倏地咬緊牙根,苦澀想著:或許,他只有對安柔,才有范哥哥身上那種痛苦莫名的情愫吧!
窗外突然下起一陣驟雨,寒意及濕氣漸漸在房間裡瀰漫開來,張寂黯落寞的脫鞋上床,搓暖了雙手,才轉身擁抱妻子。
夜雨淅瀝,冷冰冰的敲打在心房上,兩人各自數著雨聲,直至天明,才疲倦的闔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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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書季綾又失蹤了。
張寂黯簡直不敢置信,他匆匆打開衣箱,屬於她的衣物果然被取走了一部份,剩下來的,全都整整齊齊堆疊著。
看來……她走得從容不迫,分明早有準備。
她竟敢就這樣離開,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聲交代!
「粉兒!」
「是,姑爺。」
他狂怒不已的闔上衣箱,冷冷轉身,陰惻惻的俊容宛若冰霜,靜靜的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可怕的面容突然平靜下來,緊握的拳頭也放鬆了,神情出奇冷淡。
「你回書家一趟,」他不痛不癢的淡然吩咐。「問問書季綾是不是回去了,如果是,你就留著伺候,不是,就把這兒的情形交代清楚,看要如何處理,再回來通報。」
「……是。」粉兒蹙起秀眉,隱隱覺得不大對勁,卻也說不上來。
「還不去?」他不耐煩的沉聲斥喝。
「是,姑爺。」粉兒震了一下,這才飛奔而去。
張寂黯麻木地伸手撐著桌面,腦海裡來來去去,全是昨天夜裡季綾和范含征在小州橋邊卿卿我我的曖昧景象。
好個書季綾,昨天才被他親手抓回來,隔天就失蹤了,哼哼哼哼哼,他真是愚蠢至極!愚蠢至極!
他倏地哈哈狂笑,接著痛苦的抱著頭顱。他的頭好痛,痛得簡直快裂成兩半了!
書、季、綾……從今往後,她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他再也不會為她費心,再也不會苦苦尋覓她、不斷追逐她,她想怎麼放浪形骸都是她的事,他不會再傻了!
第十章
書季綾失蹤的消息傳到書家,書家上下立刻一陣人仰馬翻。
書夫人當場昏倒,老翰林嚇得臉色發白,立刻命二兒子火速前去向女婿道歉陪罪。
要知道,無論書季綾和夫婿平時感情如何,當朝婚律早有明令:凡妻擅去者,徒刑二年,判離。如果張寂黯震怒報官,書季綾就算被找回來了,也得服兩年刑期,並被休離啊!
「我不會這麼做的。」張寂黯面無表情,淡淡應了聲。
「多謝你,季綾她……」書仲綺既尷尬又無奈,只得慨然長歎,「都是我們寵壞了她。」
張寂黯抿著唇,不置一詞。
見他沉默不語,似是無意多說,書仲綺只好硬著頭皮又問:「她到底為了什麼事離家出走呢?」
靜肅半晌,開口停了好一會兒,最後,他卻還是沉默。
見狀,書仲綺故意憂心忡忡的大聲感歎。「這下應該如何是好?季綾她一介弱女子,隻身在外,倘若出了意外,我娘肯定活不了了!」
張寂黯俊眉深蹙,又過了片刻,才抬眼注視他,冷淡說道:「你,不妨去問問你的『好朋友』吧!」
什麼?范含征?
聞言書仲綺臉色大變,心頭登時涼了半截。妹婿的意思是,書季綾和范含征走了?這這這、這不可能,事實若真如此,那季綾就完了!她會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她她她、她不可能這麼傻吧?
一定是誤會,否則就是哪裡出了差錯。
他臉色蒼白的匆匆離開張家,頭一件事就是去范家,好好問個明白。
幸虧張寂黯是厚德之人,絕不會報官將季綾的醜聞張揚開來,為今之計,只有盡速找出妹妹,解開誤會,還原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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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悠悠,三個月後。
張寂黯端坐案前不斷振筆疾書,公務繁忙得不可開交。
兩個月前,書老翰林突然宣佈辭官,並指派他接續他的職務,讓張寂黯錯愕不已,因為他早就表明辭官立場,要去書院執教了,卻沒想到同一時間,書院竟派人告知他新教職已經尋覓到絕佳人選,婉轉拒絕了他。
這一切顯然都是老翰林設計好的,張寂黯難掩失望,特地登門請教,不料老翰林居然臥病在房,淚流滿面的喃喃向他道歉,說是他教女無方,勉強他娶了如此不堪的女兒,他感到悔恨不已。
不但如此,老丈人還緊緊握著他的手,一邊乞求他原諒,一方面又殷殷切切的誠摯叮囑,他乃青年俊材,切莫放棄大好前程等等。
老翰林視他如子,所做所為皆是為了他的前程考量,所以張寂黯儘管失望,卻也不忍心再讓岳父憂心,於是,他一心嚮往的執教生涯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煩不勝煩的官場文化。
聽說,范含征目前不在京師,而書季綾始終下落不明,書仲綺兩個人都找不到,書家上下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能明日張膽的大肆搜索。
只是,儘管如此小心翼翼,街頭巷尾還是漸漸傅出書季綾和浪子范含征私奔的傳聞。
胸口驀地一陣疼痛,痛得他不得不暫時歇筆,深深呼吸幾次,等到痛楚逐漸過去,才繼續埋頭寫字。
連月來,只要稍一動念想到那女人,胸口便傅來陣陣痛楚,他也分不清這疼痛是源自於何處,只知道,必須立刻轉移心念,疼痛才會停止。
房門突然發出呀地一聲,安柔手捧熱湯進來,微笑說:「寂黯哥,我給你送補品來。」
「多謝。」他頭也不抬,只輕輕點了一下。
她把熱湯放到桌上,「這幾天,有季綾嫂嫂的消息嗎?」
他緩緩搖頭。
蓮步輕移,安柔走到他身邊,柔聲安慰,「別擔心,我哥哥是行走天下的商人,他已派人到處去尋找,一定很快就有消息了。」說罷,纖手搭在他肩上,羞澀的緋紅俏臉。
「多謝。」張寂黯仍舊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安柔失落不已。「寂黯哥,不管再怎麼擔心,也小心別弄壞身子……」黯然低下頭,收回雙手,她喃喃低語道:「那,我走了。」
滿懷委屈離開書房,丫鬟們立刻簇擁上來,伺候她登轎回府。
安柔悶悶不樂的回到家中,立刻又被請到偏廳說話。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