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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席絹

    「主人,您受傷了?!」

    「別聲張,快扶我回去。」低沉的聲音沒有多餘的廢話。

    「是誰做的?竟敢——」

    「附近的宮衛都撤了?」顯然不想與下屬談這個話題,黑衣人問道。

    「是。已經撤了。」白琳從隨身提著的漆盒裡抽出一件華麗的大氅,抖了抖後,搭在主人肩上,正好牢牢將他身上的衣著給蓋住,同時小心拿下主人臉上那塊蒙面黑布,露出一張白皙俊雅的男性面孔。

    俊雅男子低頭瞪著那只曾經困住他的木桶,突然用力一踹,笨重的木桶在猛烈的力道下,飛撞向那一群已裝置好的廚餘桶,瞬間將四五隻堅固的木桶都砸成了碎片!然後,才以冷淡的聲音道:

    「走吧。」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白琳再不敢多言,謹慎地扶著主人,緩緩走出這個臭味熏人的地方。滿肚子的疑惑衝到嘴邊,卻因偷覷到主人陰沉的臉色,而乖覺地都又吞了回去。

    到底……是誰膽敢這樣對待她的主子啊?怎麼說也不該是這樣的情況啊。

    不管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她的主子都不應該被塞在木桶裡,丟在這兒不管不理吧?要嘛,就是當刺客舉報;要嘛,就是被人幫了一把不是嗎?把人困在木桶裡是怎麼個道理啊?正常人不會這麼幹吧?!

    白琳心中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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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蓮的夜空,像是一匹綴滿鑽石的黑絲絨,美得讓人心醉。

    睡在通鋪靠窗的季如繪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能睜著滿是血絲的大眼,呆呆看著那片美麗的夜空。

    宿舍裡其他人在體力嚴重透支的情況下,早已睡得人事不知,有些厲害點的,甚至練就一身好睡功,人還沒沾床,就已經鼾聲大作,站著就能睡著。

    她也很累了,累得無法去在意滿屋子的打呼聲與體臭,以及自己已經十天沒洗澡的極度噁心感,每天每天都累到爆,如果有人生性愛潔,也得建立在有閒有體力有環境的前提下。很顯然,她們這樣的奴隸一樣條件也不具備。

    照理說她也該熟睡了,但閉上眼那麼久,睡意卻始終不肯來。最後,她只好認了,霍地起身,像在跟誰生氣似的,動作很大,弄得原本就不甚牢靠的床板嘎吱響,把一邊的人給吵醒了。

    「季奴,你起身幹嘛?」滿含睡意的聲音咕噥問著。

    「我說過了,別叫我季奴,你叫我季就好。」

    「幹嘛計較這個?咱就是奴隸嘛,叫個奴宇也理所當然啊……季奴啊,好吧,季。我們是奴才,這一生就是這樣了,你別不認命,不認命的話,會很苦的。喂,季奴……不是,季,我說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夜裡宵禁,不可以亂走的,給宮衛發現了,可是沒命回來呢!」

    「你睡吧,阿離。我只是去茅房,一會就回來。」

    「喔……那就好。快回來睡啊,明天一大早就要搬石塊,很累人的呢,沒睡好可不行。對了,你叫我離奴吧,大家都這樣叫,我聽著也習慣。」打了個呵欠,很快又進入熟睡狀態。

    「知道了。」

    藉著些微月光的照明,季如繪小心挑著沒人的地方踩著,緩緩向房門口移動,好不容易,終於跨過四五十具熟睡的身體,走出房間。

    工役房的北面,有宮衛駐守,因為那是通往皇宮主建築的方向,當然會有人嚴加把關,平日就不許工役任意進出,更別說深夜的宵禁時分了,但凡發現人跡,沒有二話,格殺勿論。而南面,則是她們平日做粗活的地方,一路走到底,也就是十公尺高的圍牆,完全不必派人夜巡,反正也沒人能爬得上那片高牆。

    季如繪雖然是滿臉不情願的表情,但仍然是往南面走去,更確切地說,是往今天中午她制堆肥的地方走去。

    畢竟她是生長在重視人權的二十一世紀,沒有辦法真正做到視人命如草芥,雖然心中想得很狠,也明白那名「刺客」八成不是什麼善類,但她就是沒有辦法狠下心。寧願放那人自生自滅,就是無法接受那傢伙是死於自己之手。

    為了今夜的好眠,即使不情願,還是只能來到這裡將那人放出。是的,她會將那人放出來,至於放出來之後,那人有沒有體力逃跑,就不是她會關心的問題了,自求多福、聽天由命吧。

    「咦?」季如繪輕輕訝叫了聲,因為見到那只原來被她捆得紮實的木桶已經被支解成碎片,弄得滿地狼籍、臭氣四溢……當然,裡頭的人也早就不見。

    「有人將他救走了?還是他力氣大到把木桶震碎?」不可思議地低喃,當然,也要努力憋住氣,小心不要讓自己被臭暈。

    「還打碎了四個木桶,看來很生氣的樣子……」季如繪喃喃自語。雖然有些生氣自己做好的工作被弄得這樣凌亂,而且壞掉的木桶還不知道該怎麼向工頭交代。不過,那人會以此洩憤,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

    那人,到底是什麼人?刺客?那,又是哪來的刺客?

    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而且她對這個世界依然一無所知,所以知道那人是什麼來路也沒用。

    不過……她輕吁了口氣,至少,她不必背上一條人命,那就好了。回去睡吧!明天還有好多工作得做,在她還沒有找出脫離這種生活的方法之前,就只能乖乖工作等待機會,再怎麼不情願,日子還是要咬牙過下去。

    莫名到了這個奇怪的時空,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單薄了,根本什麼也不能做,連想讓自己處境好一點都是奢求。幸好,她已經振作起來了,只要心志仍堅強,總有一天會給她找到一條出路的。

    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身體過勞的疲憊也在這時一湧而上。她走到五十步外的乾草堆,這兒夠遠,不太聞得到臭味了。抬頭看著滿天星斗,雙手大張,整個人往後面的乾草堆裡重重倒去。

    就在這兒睡吧!至少味道好一點,雖然自己身上已經有臭味,但不表示她願意回到那間窄小的通鋪裡,去聞五十個人身上同時散發出來的體臭。

    一個月只能洗三次澡啊……這個國家竟然將女性糟蹋至此!

    她怎麼會被丟來到這個女權卑下的地方?而且沒得商量,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就成了女奴的身份!

    這種日子,她還要過多久?她還能撐多久?想改變,又該如何改變?

    無論如何,她絕對無法忍受自己再這樣挨過下一個五個月。

    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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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中午的點心時間。季如繪依照慣例沒看那些比磚頭還硬的粗餅一眼,只喝了幾口蓮子湯,將湯裡那幾顆煮得硬梆梆的蓮子吃完後,就要尋一個地方去休息——

    「季奴,啊不是,是季!我說季,你怎麼又不吃了?」離奴眼尖,將手中的粗餅往旁邊一丟,及時將季如繪拉住。

    「我不想吃。」

    「不吃不行啊,瞧瞧你瘦成這樣,怕是挨不到兩年就會沒命。雖然說我們奴隸的命不值錢,可好死不如賴活著啊,也許有一天老天開眼,讓哪個好心的主人看中,買了去當家奴,賜姓給我們姓白,我們就可以過好日子了呢。」

    「去!進了皇宮,一輩子能這樣就是老天恩賜了,還敢有別的指望呢,作夢去吧!」一旁工奴聽到,回頭呸了一聲。

    「吃你的去吧!管我那麼多。」離奴虛踢一腳過去。

    季如繪回頭看著向來樂天知命的離奴一眼,她喜歡離奴的憨厚樂觀,但對於她的「夢想」卻感到悲哀,但又不能說這樣的夢想是錯的。畢竟「被買去當家奴」這樣的夢想,對於沒有身份姓氏、低賤得比泥土還不如的粗奴們而言,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出路了。

    「來,坐下,坐下。好歹吃一口吧!」離奴以體力上的強勢,將季如繪給拉坐在一旁。將好不容易從一堆搶食人群裡搶出來的餅,很大方地分一塊給她——

    「喏,吃吧!」

    「不了。」見離奴滿臉不贊同的神色,揪緊她的手也沒有放開的打算,只好勉強又加了句:「我牙口不好,沒法吃。」

    「這好辦,泡點水就可以吃了。」離奴左看右看,發現蓮子湯已經被舀個精光,但這難不倒她,就見她從草叢裡掏出一隻髒兮兮的陶碗,說道:「我去跟頭子討點淨水給你。」

    她們這類的低級奴隸,每日的糧食與淨水都是上頭配給,想多要一些都極之困難。幸好負責她們這一房的領頭人心地還不錯,雖然嘴巴上會凶兩句,但卻是會給個方便的。

    「不必了。離,你快點吃,等會就要上工了。我是說真的!」季如繪無奈地將人拉住,由於她的體格相較之下實在太單薄,使盡了力氣要拉人,仍是給帶著走了好幾步,惹來附近看戲的人一陣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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