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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席絹

    「你這人啊,也真不知道是在倔些什麼!」離奴見季如繪堅決地表達出不肯吃點心的態度後,只好將滿腔的熱心給滅了。

    正要坐回原地將大餅吃完,眼角不意瞥到工地的入口處突然走進來六名服裝筆挺潔白、看起來等級很高的宮衛,當下眼睛看得都直了,滿眼都是崇拜欽羨。

    那些宮衛一踏進採石場,便往工頭的休息處走去,目光隨意地四處打量著在場的所有工役,但也很快就收回目光,所以沒有瞥見離奴正在努力挺胸縮小腹的滑稽樣。

    「喂喂,季!你看!」離奴吁出一口憋著的氣,指著那些宮衛,語氣滿是羨慕。

    「喔。」季如繪跟著看過去,也就看了那麼一眼,就沒興趣了。

    不過季如繪的冷淡完全影響不了離奴高昂的情緒,就見她以夢幻的聲音道:

    「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皇家宮衛,可以穿上那麼威風的衣服,然後在京島繞一圈,啊!就是死也瞑目了!」

    季如繪突然想到什麼,又抬頭看過去,將那六個人都看了個遍,脫口低語:

    「都是……女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你說什麼?」離奴一頭霧水地問。

    「怎麼沒有男的?」見離奴還是一臉問號,季如繪只好說得更明確一點:「我是說,怎麼都是女宮衛?男人幹什麼去了?」

    季如繪問完後,發現不只離奴錯愕地瞪著她,連其他原本忙著吃粗餅的工役們也都從食物裡抬起頭,像看怪物一樣地瞪著她看。

    她……說錯了什麼了嗎?

    「季,你到底是打哪來的啊?怎麼連一點常識都不知道?難道你一出生就被關在地罕裡從來沒被放出來幹活兒過嗎?所以你才會問出這種問題?」離奴吶吶地問著,眼中霎時盈滿了深深的同情。

    季如繪心中一震,為著離奴無意中透露出來的訊息。

    這些人……

    這些工役們,不只沒身份、沒自由,從一出生開始就以地牢為家,平常放出來工作,工作完了就像被豢養的家畜一樣驅趕回地牢睡覺,是這樣嗎?

    她的心思已經不在那些宮衛為什麼是女人身上了,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的男人幹什麼去了。眼下,她渾身發冷、無力,像是又快要被無盡的挫敗感給打敗,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意志力,似乎又要崩潰了……

    雖然季如繪不想知道答案了,不過這並不妨礙離奴在同情完季如繪之後,滔滔不絕地為她解釋起這個國家的基本常識——

    「季,男人是不能當宮衛的!你問我男人幹什麼去了?他們當然是在家裡相妻教女、操持家務啊!女人生孩子,男人養孩子,天經地義。雖然我們這種人一生是沒機會娶夫成家了,不過在這個國家,一般人是這麼過日子的,你聽懂了嗎?」

    「錯!我們這種人還是有機會成家的,如果你願意娶墨蓮的話,多的是墨蓮想嫁你,你去娶吧!」突然有人開玩笑地大聲說這。

    「噢!老天娘娘保佑!我們寧願一輩子孤家寡人,也不要娶墨蓮!洪奴你快別逗了。」立即有人回吼著。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們工奴是低賤沒錯,但墨蓮可是比我們更不如啊!我老劉寧願一輩子當奴隸,也不要給墨蓮贖身、被迫娶夫。」眾人七嘴八舌地轟著那個開玩笑的人。

    「就算有錢得像李格非那樣,娶了就能睡金山、躺銀窩,天天不必幹活,還能吃香喝辣也不肯嗎?」

    「不肯!當然不肯!誰要娶李格非?他不只是墨蓮,還是個大醜男,再多的錢給我,我都不肯!」有人扯喉尖叫。

    墨蓮?墨蓮是什麼?一個人名嗎?季如繪不明白地想著,但因為心煩意亂,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她滿心只想著工役這種身份,還有什麼更悲慘的遭遇卻是她仍然不知道的?至於其它與她無關的,不管談得多熱絡,都沒能讓她多注意上一分。

    有機會一定要跟阿離好好談一下,本來打算先想辦法瞭解這個國家的,而現在,她還是先弄清楚自己這種身份是怎麼來的吧!盛蓮這個國家的奴隸是怎麼產生的?為何身份會如此低賤?

    這時,遠處的數名工役頭領從小屋裡衝出來,往她們各自管理的工役群奔去。還沒跑到,洪亮的聲音已經響徹整個工場——

    「全體注意!馬上集合!兩兩成列,立即集合!快點!快快快!」

    急切而嚴厲的催促聲,讓寧靜的工場瞬間吵雜沸騰起來,所有工役都不敢耽擱,都以最快的速度聚集過去,就怕晚了挨罰。

    季如繪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反應最是遲緩,但熱心的離奴當然會拉著她一起跑,她不用回神沒關係。

    在季如繪閃神的這一刻,她的命運開始改變。

    第二章荒謬

    這是個荒謬的世界……季如繪悶悶地想著。

    「季,你在這兒啊?我找你呢。」

    怎麼會這樣呢?不像啊!季如繪搔搔頭。

    「喂喂!季,你幫我看一下後面,有沒有髒了還是皺了?剛才被叫去膳房扛菜搬肉的,也不容我換身舊衣服,今天才穿上的新衣服呢,弄髒了多可惜。」

    不可思議……難以想像……季如繪抬頭看向天空,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居然來到了一個女權的國家!而她先前居然還以為自己來到的是女權賤如土的地方,真是天大的謬誤!可,也不能怪她會誤會啊,當她操持著最粗重的工作時,怎麼可能會相信這裡女權大如天?!

    「季!叫你呢!你是聽到了沒有哇?!」忍無可忍,再不容許被視若無睹,於是用力抓攫住季如繪的肩膀搖晃起來。「醒醒!快醒來!你別是睜著眼睛睡了吧?快點醒來!」

    季如繪無奈地阻止阿離的粗魯,歎氣道:

    「你已經問了一百次了,離,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你的制服很乾淨、很平整、很漂亮、很威風。請你不要再跑過來問了,去做你的事吧。」

    「什麼叫去做我的事?我就是過來找你的!你躲在這裡做什麼?快點走,管事大人要我們集合,正式分派工作了。快走快走!要去遲了,惹得管事大人一個不高興,怕不將我們打發回工役房去!那可不成,咱好不容易才翻身,一定要努力求表現,讓大人賞識,要緊緊抓住這大好機會,最好就此留在皇宮裡當雜役,做這種輕鬆的活兒,別再回到皇宮後方那塊髒亂的地方受苦!」阿離握緊拳頭,像在對自己立誓。

    「阿離,你覺不覺得……」季如繪眉頭始終擰著,心中滿滿的疑惑再也藏不住,必須找個人好好地說一說、問一問。雖然以阿離的出身而言,對這個國家的體制與社會常態恐怕瞭解的也不太多,但至少是比她好的。

    阿離不由分說將人拉了就跑,邊道:

    「有什麼話路上說。等你慢吞吞地把話說完,我看天也要黑了。陝瘧吧!千萬別給管事留下貪懶怠隋的壞印象。」

    「阿離,你慢點。」季如繪被硬拉著跑,很快的上氣不接下氣。體格單薄的她,完全無法適應阿離矯健如飛的步伐。

    「不能慢!我怕大家都集合了,就等我們倆。你要知道,這次有三十個人被遴選出來,誰都盼著從此出頭,再也不必回到那個黑暗的地方去吃苦。但聽說管事只打算留下十個能用的人,所以說,只要稍微出一點錯,就完蛋了。我們一定要做得比別人好、動作比別人快,讓主子們看得到我們的能幹機伶。眼下是最重要的時候,你好歹緊張點,別老走神。」雖然說要讓季如繪在路上說話,但一長串的叨念又滔滔不絕地自嘴裡滑出,完全沒讓季如繪有搭話的餘地。

    「阿離……」季如繪好無奈,但也只能繼續無奈。

    「到了!幸好幸好,管事還沒到。我們快入列!」阿離欣喜地大叫一聲,回頭用力拍了拍季如繪的肩膀。

    季如繪差點被一掌給拍趴到地上,痛得咬牙想罵人,但又無奈知道阿離是無心的,事實上,打從她來到盛蓮以來,要不是處處有阿離的幫助與保護,她可能早已經病死或餓死了。

    「你就不能輕點嗎?」她只能喃喃抱怨。

    「哎,這裡有位置,快過來排好。這裡涼,沒日頭,你快來。」阿離見季如繪臉色很臭,陪笑說道。

    季如繪揉著肩膀走過去。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都緊張地扯著身上已經夠平整的衣服,拍著身上幾乎看不到的灰塵。她們身上穿的是皇宮奴役裡粗使丫頭的制服,布料不怎麼樣,款式也是所有傭僕裡最難看的一種——灰色粗麻上衣、灰黑色下裳,腳上一雙麻草編成的草鞋。以季如繪的眼光來看,其造型就跟一隻灰不溜丟的老鼠差不多。但她同時也知道,這樣的待遇,相較於之前的破破爛爛、髒污不堪,已經是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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