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月光石
舒柏昀感覺自己像個標上價格的商品被交易了出去,從小缺乏父愛就算了,天底下有哪個父親會不問女兒的感受,只寫一封e-mail通知她,三個月後的結婚典禮他會回國參加。
「放輕鬆,妳的肩膀很緊繃。」巫心寧邊按摩邊說。
舒柏昀半裸上身,背朝上,躺臥在一張長椅上,試著放鬆身體,維持均勻的呼吸,享受難得的清閒時光。
結束按摩之後,舒柏昀和巫心寧喝著花草茶邊聽音樂邊聊天。
巫心寧歎了一口氣,忽然說:「我最近開始作化療了,妳有感覺我的頭髮比以前少嗎?」
「沒有呀。」舒柏昀關心地問:「安德烈怎麼說?」
巫心寧的主治醫生是安德烈,他擔心腫瘤有蔓延變大的現象,怕是漸漸壓迫到她的視神經,有失明的可能。
上個星期四,她在幫一名女客戶做芳療,莫名其妙眼前一片黑,還差點昏倒。
「醫生建議我開刀,可是開刀的風險不低,成功率只有五成。要是化療無法控制病情,我才會考慮開刀。」巫心寧說。
一半的機率等於是將一個銅板往上拋,猜測人頭或數字的機率,說來輕鬆簡單,卻是一個二十五歲生命繼續存活或死亡的機率。舒柏昀凝視著巫心寧平靜的神色,忽然問:
「蔡鈞彥呢,妳有和他商量嗎?」
「沒有。我們協議暫時分手。」巫心寧似乎不想提起這個比自己小五歲,還在大學唸書的戀人,決定換個話題問:「妳呢?冷酷無情的總裁先生這個麻煩解決了沒?」
所謂「冷酷無情的總裁先生」是舒柏昀和巫心寧對岑子黎取的別稱。
「還沒。不好處理,他有著難纏的個性。」
「妳對他解釋清楚了嗎?他是不是很生氣?」巫心寧問。
「我解釋得很清楚,他卻把事情弄得更複雜。」舒柏昀將整個情況詳細說明。「他竟然完全不想解除婚約,還硬說就當喜帖上的名字印錯了。」
「妳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巫心寧只是隨口一問,卻令舒柏昀眉頭深鎖。
「一點感覺都沒有絕對不是正確的說法,岑子黎一直都帶給我很強烈的印象,只是裡面的感覺不全都是好的,負面的部分也很多。」
「有好的?說來聽聽。」巫心寧還以為岑子黎把婚姻當作交易籌碼,除了冷酷無情之外就沒有別的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優點。
凝視巫心寧好奇的表情,舒柏昀開始後悔開啟這個話題,她略顯羞怯地猶豫著。
「這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喂,快說,不要吊我胃口。」巫心寧追問。
「他很會接吻。」舒柏昀想起訂婚宴那天,她以為岑子黎只會蜻蜓點水地吻她一下,沒想到他的吻既深刻又纏綿,還帶著說不出的柔情。
巫心寧瞠大雙眼,一副「妳確定?」的神情,只見舒柏昀一臉的懊惱。
「跳過這個話題,我們換別的。」
巫心寧不打算放過她,笑著說:
「那妳還猶豫什麼?很會接吻至少可以讓愛情持續一段時間了。」
舒柏昀收斂笑容,正色說:
「或許吧,不過他要的是結婚,連愛情的邊都扯不上。而且我們的價值觀、人生觀天差地遠,我不能因為他很會接吻就嫁給他吧。」
「說的也是。」
「我想,換作是妳,妳也不可能靠一個吻就決定結婚,更何況我一開始只是想幫助應老先生。」
「按照妳的說法,我想我們冷酷無情的總裁先生可能不像他表面上那樣惹人厭。」
「嚴格來說,我對他一點都不瞭解。」舒柏昀將花茶一飲而盡。「不過,似乎也不需要太深入瞭解,我很確定他絕對不會是我的心靈伴侶。婚約非解除不可。」
巫心寧好奇地問:
「妳已經想到脫身的辦法了?」
「心理學上有一種治療法叫當事人中心治療法,也就是說完全站在個案的立場去協助他,嘗試從他特殊的狀況設想,試著讓他成長。」
「所以?」巫心寧等著她說下去。
「他要一個能為他帶來商業利益的未婚妻,我就幫他找一個條件比我好的女人取代我。」舒柏昀流露得意的微笑。「這是妳剛才幫我按摩時,我想到的辦法。」
「妳是說……」
「替他物色一個未婚妻。或許我可以幫他找到一個和他人生觀一致、思想接近的女人;而且,幸運的話,他們會相愛也不一定。」
「妳是說找一個女人給岑子黎?」巫心寧挑起眉,笑了起來。「或許這不失是個辦法。問題是,妳要上哪裡去找?」
舒柏昀早已想好管道。她母親費珍珍經常參加時尚派對,照理推算,應該知道不少商界名媛淑女的背景資料。最困難的,就只剩下說服岑子黎接受她的介紹;她沒有十足把握可以說服他,但至少這次她是站在岑子黎的立場設想,照理來說,他應該沒有拒絕她好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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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永遠比女兒重要。
在復興北路精華地段的巷弄裡,費珍珍開了一間名人二手精品屋。舒柏昀走到巷口不遠處,透過玻璃窗望見母親和某個她不認識的男人正親密地低聲交談,耳鬢廝磨。
舒柏昀始終搞不清楚母親複雜的交友情況,似乎隨時都在更換情人,至少舒柏昀每次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個男人。
從外表上判斷,男人大概四十五歲左右,卻穿著緊身T恤和圖案前衛誇張的牛仔褲。至於母親費珍珍,歲月的痕跡絲毫沒有留在她臉上,多虧了現代醫學的進步,抗皺、抗斑的美白針、注射玻尿酸和雷射手術的發明。
精品屋門上掛著鈴鐺,舒柏昀推開門時故意用了點力,清脆的鈴聲迴盪在空間內,費珍珍和那個男人仍然不為所動,甜滋滋地膩在一起。
眼角發現是舒柏昀,費珍珍頗感訝異,稍稍推開男人一下。
「來買衣服?」費珍珍問。
「不是。」費珍珍不准舒柏昀在別人面前喊她「媽」,當然是怕被舒柏昀叫老了,舒柏昀簡短說一句:「妳有空嗎?我有事找妳幫忙。」
費珍珍打發男人去買飲料,嬌嗔地對他說:「天氣太熱了嘛。」
男人很識相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眼角偷瞄了舒柏昀一眼,這才走出精品屋。
「什麼風把妳吹來的,怎麼這麼久沒見妳的人,一開口就要我幫忙?」費珍珍話裡帶著一股酸味。
舒柏昀凝視著面容姣好的母親,微微一笑。「是妳太忙,我不敢打擾妳。」
「直說吧,要我做什麼?」
「我有個朋友想結婚,托我幫他介紹合適的人選。媽,妳可以列一張家世背景好一點的名單給我嗎?年齡最好在二十五歲左右。」
「是男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
「男的。」
「說到結婚,為什麼妳訂婚了卻沒通知我?妳是嫌棄媽嗎?」提起這個,費珍珍就哀怨起來。「我獨自把妳養這麼大,妳竟然連訂婚宴都不讓我去。」
「媽,妳怎麼會知道?」訂婚宴女方的親戚都是應老先生找來的,整個過程可說非常低調,盡量不讓其他人知道,舒柏昀也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不過就連范廷樺都發現了她訂婚的消息,她母親會知道應該也不用太意外。
只是,到底消息是怎麼走漏的?舒柏昀疑惑起來。
凝視舒柏昀沉重的臉色,費珍珍指著桌上貼的一張雜誌剪報,沒好氣地說:
「雜誌社不是去拍攝妳的訂婚禮服?妳穿的是GIORGIOARMANI的高級訂製服,難道妳自己都忘了?」
舒柏昀湊過去看,她真的不知道訂婚現場有雜誌社來拍攝這件事,幸好沒寫出「應可柔」的名字,只說是岑氏集團總裁未來的新娘,要不然舒柏昀真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偽裝他人身份一事。
「媽,妳確定這是我嗎?」舒柏昀準備抵賴到底。「這個人不是我,我怎麼可能訂婚了不告訴妳,沒想到這世上有人長得這麼像我。」
看著舒柏昀眼神閃爍的表情,費珍珍微挑起修整完美的柳眉,狐疑地說:
「不是妳?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我看錯了,可是妳的未婚夫岑子黎親自打電話來向我道歉,說婚宴太倉卒,而我當時又在國外,所以才沒通知我,還送我了一個價值不菲的柏金包,現在妳又說報上那個人不是妳,到底是怎麼回事?」
俗話說,扯了一個謊,就得扯一連串的謊,此刻正活生生印證在舒柏昀身上。舒柏昀苦笑起來,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無奈地說:
「好吧,確實是我。不過,媽,別再提了,我跟他不合。」
「呃?訂婚不是沒幾個月,你們分了?」費珍珍詫異地問,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發生在費珍珍身上的婚姻次數多到連她自己都懶得數。
「我們沒打算結婚,就別再提這件事了。」舒柏昀說。